自从说有炸弹,公安、武警跑来使用了各种仪器找了两天,毫无悬念地没有发现任何东西,好端端地把展览又关了两天。整个组委的人都被折腾疲了,大家的感觉是爱干吗干吗去!谁也不在乎了,该回家过节的回家了,该玩儿的玩儿去了,只有他一个人不能离开,只要展览开一日,他便必须到美术馆报到,因为他是这个组委的负责人,因为这个展览是他呕心沥血奋斗了几年的成果。
他推门走进组委办公室,最后一天,除了老米所有的组委成员都到齐了。没想到董处长也在座。他站了起来,陆华走了过去朝他说:“董处长,谢谢您这段时间一直关照我们,才让我们这个展览蜚声国际。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您还专门来,真是不敢当。”
董处长板着脸扫了眼陆华和屋里所有的人,走出了房间。
全屋子的人都鸦雀无声地看着他出去,没人说一个字。等他出了屋,陆华一拳砸在桌子上,大喊:“真受够了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把我们当犯人!还没完没了了!”
郭亮笑着拍了下陆华的肩,说:“老陆,放轻松,放轻松,今天我们风平浪静,什么都不会再发生了。”
陆华也笑了说:“好,大伙儿这些日子不容易,趁你们都在,我要在这里谢谢大家,这个展览的成功多亏了你们,希望将来我们还有机会一起再干,干出更多的事情来。”大伙儿都笑了起来,互相握手,拍肩。
“好,现在来说说撤展的事情,美术馆只给我们几个小时,我们要在今晚拆除全部六个大展厅的全部作品。今天晚上要干很多活儿,请大家都别走,我们把这件事情办彻底了。”陆华话音一落,大家伙积极响应:
“好!”
“行。”
门推开了,大侠走了进来,他脸上泛着光,兴奋地大喊:“老陆!老陆!盒饭王找你!盒饭王找你!”
陆华一听鼓了眼急着问:“人呢,在哪里?”
“刚进来,在外面广场上。”
陆华喜得就往外跑,大叫一声:“财神爷来了!”
几个组委一听也跟着他奔了出去。
在美术馆外面的小广场上,陆华接着了正往里走的盒饭王。跟陆华第一次见他时一样,小平头,穿了件军大衣,斜挎一个大绿书包,见了陆华笑着就伸出手来:“我来迟了,来迟了。”
陆华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说:“不迟,不迟,你这是雪中送炭啊,雪中送炭。”
“老陆,都在这里了,五万,都在这里。”说着就把书包从肩上取了下来,交到陆华的手中。
陆华把书包抱在怀里,手里就感觉往下坠了一下,真沉啊!他翻开书包盖看了一下,都是二十元、十元或者五元面值的钞票,一捆一捆的,是啊,一盒盒饭能值多少钱?陆华这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他眼睛有点湿,看着盒饭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盒饭王好像完全知道陆华在想什么,笑着说:“捐给你不为别的,就为跟你交个朋友,老陆,我佩服你这样做事的人,佩服你这个人。”
陆华的眼睛红了,只说出两个字:“谢谢,谢谢。”
陆华转身把书包立刻给了张良,说:“你赶快去把这笔钱存了,我们正急需。”
然后回身邀请盒饭王去看看展览,盒饭王笑着说:“我已经看过了,我来了好几次,你不知道就是了。你今天忙,我们回头再说。”说完,摆了下手走了。
所有围观的人也散开了。
陆华看着他转身走了,心里波涛翻滚,大为惊异,这世界上竟有这样的人?!给了五万块,连个收据都没要,不为别的就为我!说实话,陆华没跟他说过几次话,这才是个真正仗义的人呢!陆华啊,幸好你肯做这样的事情,你这一生才没有白来,什么都让你碰上了!
下午5:00,是闭馆的时候了,中国现代艺术展到了最后一刻。差不多所有参展的艺术家都聚在美术馆外面的广场上,黑压压地站了一地,等待组委最后交代。青果和林欢回来了,从火车站直扑美术馆,赶到广场。青果满脸的喜悦,和大家打招呼,一回头,见窦斗、皮皮站在一处,就挤了过去,看着窦斗问:“可见到你了,那天一开展你就没影了,跑哪儿去了?”
窦斗见了青果,眼睛早笑着眯成一条线,一排白牙齿在浓黑的胡须里闪了下,没说话。皮皮在旁边笑着喊:“这个春节我倒霉了,你们不在,这个人一天到晚跟我喝,贾红天天跟我打。”
青果忙笑着问:“贾红怎样?还好吧?”
“好,能吃能睡,脾气见长。”皮皮撇了下嘴。
“别这样说啊,皮皮,你现在要宠着她才是。”青果笑着杵了他一句。
这时德拉冲了过来,拉了林欢说:“林欢,走,跟我过去。”又回头看了青果一眼喊:“青果,哎,青果你回来啦!”笑着把林欢拉走了。
“欢欢!”青果叫了一声,眼睛跟着他过去。
林欢回头笑着挥了下手,跟着德拉挤进北望群体那些人堆里了。
突然窦斗在青果旁边小声说:“喊得真亲啊?”
“什么?”青果把眼光收回来,见他眼里闪着光,正乜斜着瞟她。“什么?”她顺嘴又重复了一句。
窦斗没说话,就笑眯眯地看着她,小声在她耳边说:“上次就是被你气走的,你就当着那么多人叫得那个亲,也不避讳一下。”听他这样一说,青果转身走了。
陆华和一群组委的人都出来了,陆华站在大家面前就摆了下手,说:“我们这个展览到现在就结束了,大家在这里共同经历了这十几天的事情,不,应该说这十年的事情,到今天该给‘85运动画上个句号了。现在让郭亮讲讲撤展的事情。”说完他站到了一旁。
青果在人堆里打量他,这几天头发长了好些,蓬乱地堆在头顶,显得人瘦了不少。脸似乎肿了,眼也更往外突出。青果想就这十几天就大变了样,还记得那天离开这里他在二楼上发表宏论还精神振奋呢,可见这事情是真磨人,来了就听说还闹了场炸弹虚惊。
陆华站在郭亮的旁边,看着眼前的人群,他见着青果了,她正皱着眉头盯着自己,便微微朝她笑一下。
等郭亮讲完,人群默默散开来,依依不舍。青果想就这样完了?
一个人突然拍了下陆华的后背,陆华回头一看是北京的画家温道明,此人身高体壮,戴着一副白框眼镜,他的作品多以梦境为主,这次参展的就是一幅梦境绘画。
温道明说:“老陆,这里有个事情要跟你说,有各个体户哥们儿,他开了个酒吧,就在三里屯,想邀大伙儿都过去,给大伙儿庆功。”
陆华一听“个体户”三字心里就一热,盒饭王才送来了一书包钱,你能不相信有这样仗义的人吗?他高兴地问:“我们这里有七八十口人呢,大家都还没吃晚饭,正好,请大家一顿!真是太好了,谢谢,我们都去,都去!”
陆华身边的郭亮、菁菁、张伟、张良,都兴奋起来。
青果和林欢也得到了消息,让他们别走,有庆功会在后面。林欢在人群里找窦斗和皮皮,想搭伴一起留下来,晚点再回T市,可这俩人的影子都没见着。
青果说:“咱们就留下来吧,我跟好些人都还没说上话呢,等吃了饭我们就回去。”
林欢点了下头。
撤完展,他们跟着认路的一些画家搭公共汽车去三里屯。黄昏时分,他们到达三里屯天已经暗下来,沿街一溜简陋平房,青果怀疑这里也会有酒吧?在她脑子里,酒吧跟霓虹灯、萨克斯、繁华、颓靡相关,和这么一条朴实、简陋的大街真不搭配。一群人来到一个小门脸,前面的人推门进去了。
青果拉着林欢的手也跟着进去。还真是个酒吧!青果心里叫了一声,一个不大的房间,左手一个黑色的吧台,上面吊着酒杯子,后面一大酒橱,琳琅满目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酒。柜台前一溜高凳子,地下有几张台子。青果发现这屋子里已经有不少人了,还有不少记者。青果想他们会给什么东西吃?千万不要是西餐那种冷餐,都要饿死了。
画家们一群一群地往里拥,大家都挤在一起,没一会儿陆华、菁菁,还有其他组委的人都来了,老米也在里面。青果和林欢已经被挤在一个小角落里,想这怎么吃饭?人都转不开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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