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欢来祝贺,骑车带着青果,在她的耳边吹了口热气,小声说:“我收到录取通知书了,你相信吗?我收到一份美国学校的录取通知书!”
青果尖叫了一声,忘了他们是在大马路上。“真的?!真的?!哪个学校?”青果回头瞪圆了眼睛。
“芝加哥大学艺术系。”
回到家,林欢果真给她拿出一封从国外寄来的信,里面确实有一份录取通知书,还给了全免学费的奖学金。青果放下信不安地问:“欢欢,你想要怎么办呢?”
林欢一面开电视,一面回头答:“我现在没心思出国。”
青果把信收起来,递给他说:“那你把这个收好,起码半年之内还是有效的,如果改了主意,还能用。”
林欢接过去扔在桌子上,眼睛盯着电视。
林欢一翻身起来拉她:“走,让老公带你出去散散心,看在学校里把你憋的,我们去看皮皮,贾红快生了,然后去看窦斗,这些日子都没见着他们。”
青果感激地吻他,确实这几个月论文答辩,加之林欢在北京,大家伙儿都没怎么见面,两人牵着手出门。
在皮皮的小屋子里,贾红挺着大肚子,给青果端过一杯茶,说:“你看这么乱,我的预产期在6月6日,这都乱了套了。”
青果忙笑着宽慰她:“不要担心,你还是要安心休养,等着宝宝出来。”
皮皮递给林欢一支烟说:“你看,现在这么乱,我怕我就这么走了,让红红一个人弄那么小个孩子——”青果这才知道前些日子他幸运地从大使馆拿到学生签证了。
贾红还没等他说完就喊:“走你的,走你的!你看这儿还有什么可待的?你看你儿子一眼就给我走人!”
青果摇头:“皮皮,我看你还是能多待就多待一天,贾红她生个孩子多不易,我要是贾红我才不会让你走。”
皮皮委屈道:“我也这么想的啊。”
贾红笑着摸了下皮皮的头说:“不要担心,我不是一个人,有父母和朋友,没问题。你的学业前途比什么都重要,我跟孩子以后还要去投靠你呢!”
青果听她说着,心里悲哀,这是招谁惹谁了?皮皮要在这时候走,离开刚生的孩子和老婆。
林欢和皮皮两人埋头抽烟,电视里播着新闻,屋里四个人都不说话。
回家后,两人疲惫地躺在床上。青果突然一跃跳了起来,喊:“欢欢,你的入学通知书呢?快找出来,快找出来!我们星期一就去签证!”
林欢一时看着青果没说话,就像没有听懂她说的是什么。
“欢欢,快找啊,把通知书找来!”青果已经急得眼都瞪大了。
林欢双手勒着青果的双臂摇了两摇:“青青,我不想跟你分开,我一走,你怎么办?你一个人在这里,不行,不要想了。”林欢直摇头。
“不!你一定要走!你出去了我就玩命考试,我们总能在美国团聚的,我有信心。”说完,青果的眼睛红了,她打定了主意。
“宝宝!”林欢叫了一声。在她脖子后面说:“出去我不反对,但是不能我一个人先走,你赶快联系,咱们一起走。”
青果一翻身喊:“不!不行!已经过了今年的申请时间了,你的入学通知就只有半年有效期,我怕人家收回去,我们就没门儿了。你千万不能浪费了这个机会,你就别婆婆妈妈的了,我们等不起,知道吗?”她一把抓住了林欢的手腕,手直颤。
林欢握住她的手,想让她平静下来,看着她一双泪眼,心里跟针扎一样。
就在那个晚上,他答应她星期一就去北京使馆签证。
林欢一个人去了北京签证,坐了凌晨的火车。出了北京火车站,他直接上了去东长安街的公共汽车。
他以为他去得还不算晚,没想到美国大使馆门口已经人山人海,等候签证的队伍已经排出去了几条街!大家都跑到这里来了,来领取一个许可证。看看这么多人,看看他们热切渴望的眼睛!林欢不禁悲从中来,我林欢如今也落到了这步田地。他觉得青果颤抖的双手就抓在他的胳膊上,她的泪眼就在他的面前,他摇了下头,眯着眼站在美国领事馆的门口,望了望看不到头的队伍,知道今天无论如何也排不进去了。
他跟排在前面的人们打听,原来人家晚上根本就没有回家去,在这里排了一个通宵。他估算了一下,如果他早晨4:00来,有可能进得去。因为使馆每天只上午办理手续,一天最多能办理签证几百人次,只要能排进这前几百人就有希望。可这几百人里的百分之九十五以上都拿不到签证,人们现在根本就不在乎这希望有多渺茫,哪怕是千分之一、万分之一也在所不惜。
在北京晃了一天,林欢不想见任何熟人,他就在使馆附近找旅馆,准备过一夜,这才发现使馆附近围绕签证什么样的生意都出来了。他找到的这个旅馆就是一个大楼下面的地下室改的,一个床位十块钱。全国各地来签证的人,远的有新疆的、内蒙的、东北的,他们拖家带口,办不顺利有办一年半载的,于是就有这样的小旅馆。旁边也有了为他们服务的各种新生意:有照相的,签证表格上要贴照片,很多人没有合格的或者根本就没有照片,有人就开了这样的生意,让人马上能取;有小门脸里给复印文件的;再有就是卖吃的,卖基本生活用品的,暖瓶啊,盆子啊,毛巾肥皂啊,手电筒啊,电池等等。林欢见了心里叹我们中国人是招谁惹谁了?让我们受这些个苦?出个国容易吗?
林欢胡乱睡到凌晨,3:30他就起身,直奔大使馆。他大步往使馆走,街道上没有人。看看天,黑漆漆的,跟自己念叨:我这是玩命了,今天一定要签下来,要不然怎么对得起我自己?也对不起青青,他想着加快了步伐。突然又一转念要是我今天真的签了下来,怎么办呢?那我真的要走?把她一个人扔下?记得汉生离开时,她就伤心了好几天,想到这里他放慢了脚步,突然意识到也许真的就要跟她分开了,不禁心中大恸,停在马路上。
林欢在大街上磨磨蹭蹭,到了使馆门前,队伍已经过了一个街口,他排到了长龙的尾巴上,心里矛盾不安。在队伍里他跟自己说要是进不去,就说明老天不让我走,我就再也不出去了,没想他还是排进了大使馆,是倒数第三名。不过他一上午都看见出来的人说没有签上,心里又松了一下,反正这样回去跟青果也好有个交代。林欢进了签证大厅,里面有几排椅子,前面一溜窗口,喊到谁谁上去。
林欢手里拿着一堆材料,坐在最后一排椅子上,喇叭里叫他的号了,林欢提着包奔过去。林欢朝窗口里看了一眼,签证官是一个黄头发的年轻女人。林欢把包里的所有材料一股脑儿都从窗口上递了进去,乱七八糟一大沓,有表格、录取通知书、自己作品的照片、参加大展的照片、小树林活动的照片、毕业展览的照片、印有自己的作品《艺术》等等。
窗口里的女人很不耐烦地把所有材料都推出来。林欢一看生气了,心想我这么多东西你看都不看一眼就给我枪毙了?老子一晚上睡在那个地方,排了一天队,凭什么?他伸手一推又把所有的材料推了回去,喊:“你看一下,我是去上学!”他的声音洪亮,震得满屋子都颤,他气愤地想你以为人都稀罕你们那里啊!
窗口里面的人愣了一下,才把材料一样样都打开看,接着,她朝林欢笑了一下说:“你参加了那个现代艺术展览吗?”
“对啊,就是这张作品。”林欢指了一下。
“你看你经济上没有保证。”
“没问题,我可以假期打工把生活费都挣出来,我什么都能做。”
那个女的又笑了一下,给他在一张黄纸上写了几个字,林欢的心一下跳到嗓子眼儿,他一早上一共就看见几个人拿了这黄纸出来,凭这黄纸,下午能取盖有签证章的护照。
当天傍晚,林欢在宿舍门口堵住了青果和Jenny,把消息告诉了她们,引得两个人一阵尖叫。
Jenny喊:“怎么搞的?林欢你怎么跑到我前面去了?”
青果笑道:“他收到录取通知书后一直都没有跟人说。”
“你现在舍得了?林欢走了你能行吗?”Jenny斜眼瞟她。
“有什么不行的?”青果笑着扬了下头。
“走!走!我们今天去朝鲜小馆,我请客,我请客!”林欢开心地喊。
在餐馆里,林欢给她们讲签证的所有经过,俩女生啧啧称奇,因为从来听说跟签证官吵只有死路一条的,而林欢昨天的声音几乎能把人家的房顶掀开。
吃过饭,林欢站在宿舍门口跟青果告别:“今天晚上真的想让你回去,我心里乱得慌。”
青果摸了下他的脸:“欢欢,我真的很高兴,你也要高兴,谁有你这样的运气啊?你看Jenny别说出国,连学校门都出不去呢!我俩将来就有希望了,我真的很高兴!”说着说着,她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林欢低头说:“青青,你让我怎么做呢?你要我怎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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