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初夏，学校正中林荫大道上，白桦树已经盖住了整个天空，二三十年了，这些树长了真不少。它们是“文革”后第一批学生，77级同学种下的，青果刚进校时它们才一胳膊粗，现在它们得有大腿粗了。世事变迁，大家来了走了，只有它们没走，所有的事情都没有逃过它们的眼睛。
大道两旁的风景没有什么大的变化，老楼、小花园、花圃还跟过去一样。只见路左侧一座黄色似蛋卷呈阴阳太极形别致小楼卧在一大块草坪后面，小周笑喊：“哎，青果，你们艺术系！”
青果忙笑回他：“还真不难看，我在的时候就看到图纸，动工时参加了方明动土典礼，That‘s it，没想方明还真把它修出来了，我这还是头一回看见呢。”
走到星湖，大家都停了下来，湖边的石凳还如过去，柳树已经快要垂到水里去了。青果望着一时痴了，我们这些人谁敢说没有在这石头凳子上坐过？没有在这里跟人谈过心？接过吻？天啊，她不敢再看这些旧物了，忙转过身冲着大家喊：“哎！咱们别在这里傻站着，换个地方，换个地方。”
Jenny扒在她耳边笑道：“触景生情了？”
“生什么情？”青果白她一眼。
“你知我知，天知地知。”Jenny鼻子里哼了一声。
青果笑而不语，跟着大伙儿绕过星湖，来到她跟Jenny住过的小红砖楼。
同学一行几个人又往教学大楼走去，进了楼，从一楼开始往上，到二楼中文系的回廊上，站在那里不动了。各楼对着楼梯口，都是一色水磨石大厅，只有这二楼不一样，二楼跟一楼打通了，大厅的中央挖了一个四方天井，用栏杆围了起来，这大厅就变成了一个宽宽的回廊。正对着楼梯口那面墙一排落地大窗，窗外一个巨大的方形露台，同学们把落地窗打开就可直接到露台上。这个地方历来都是大家，尤其是中文系情侣们喜爱的地方。
大家靠在栏杆上，小谢感叹地说：“哎！记得每到过节，他们中文系就把这宽廊子装扮起来，我们都跑到这里跳舞。”
青果扶着栏杆，绕着回廊走了一圈，在对面大喊：“哎！同学们！还记得吗？这栏杆上曾挂满了应征的小说稿子，咱们刚进校时中文系在这里办全校小说大赛。他们把所有的稿子都挂在这里，铺天盖地的。”
小周叹道：“记得！记得！结果得头等奖的是李心！”
“就是！可给我们系长脸了。”
“要说他是个人才，当初什么奖不是他拿的，全校的英语比赛也是他拿的，真奇怪了，外文系的都比不过他！”谁在旁边加了一句。
“唉，李心要继续当作家也许今天跟我们还在一起。”老王失神地嘟囔一句。
小周听了笑道：“我们要好好纪念他，我准备给我们头交个方案，搞个专题，也算给他一个交代。”
青果走了回来，听了便说：“小周，我看算了，出这些名，还是在他死后，他未必就喜欢，就让他安静地走吧，要是李心他们单位能把他的孩子、老婆好好管管，就算对得起他了。”
小谢忙说：“放心，青果，我会盯着这件事情。”
青果感激地冲他笑了一下。
晚上同学们在学校的宾馆住下，Jenny晚上自是和青果一屋，她见青果从下午就一直心不在焉走神，知道她有心事。两人躺在床上，Jenny有一搭没一搭地发感叹，“哎，青青，你说这小周和小谢都成熟不少，过去他俩一直跟着李心，你看现在两人都多成熟，说话都滴水不漏的。”
“嗯，”青果闭着眼，鼻子哼了一声，她真想睡了。
Jenny看她昏昏欲睡，就伸过手摇她道：“懒人，你怎么就那么多觉呢？我们这回见了都没有聊够，除了聊李心，你就要睡。”
青果翻身对着她问：“嗯，宝贝，你要问什么？”
“你还有汉生的消息吗？”
“你还记得他啊？”
“一日夫妻百日恩，怎么会不记得？”
青果一五一十把汉生的情况告诉给Jenny听。汉生现在是不想结婚了，他毕业后一直就在纽约漂着，跟人组合到处演出，到最后还是没有进正式的乐团，说实话到了外面才知道要进这世界级的乐团几乎是天方夜谭的事情，当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就中国来的音乐人，能进去的凤毛麟角十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他在曼哈顿买了个小公寓，不停地换女人，也换男人，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
“什么？你说他找男人？”Jenny大惊。
青果笑：“你应该知道的，他那样都太正常了，他们搞音乐的人都温文尔雅，情感丰富又细腻，他尤其是。你就是个粗线条的，当初跟你可能就是被你这副面孔吸引了，你不觉得你很强悍吗？”
“真的？！他是双性恋？”Jenny一翻身坐了起来。
“我看是的，也许还偏多一点儿同性恋。你知道，这在圈子里有多时髦。”
“你是指双性恋？”
“对啊，所以我说他是不会结婚的。”
Jenny在心里想，我的这些男人里，还是他最厉害，我俩才真的是棋逢对手，曾在这里创过一个星期没下床的记录，嗯，那时候也年轻。她想到现在的生活，真和过去不能比了，现在有了女儿，她怎么能随便找人来家里呢，起码还得是个母亲样，别叫女儿看错了，况且现在的男人，谁能放心？自己倒不怕，要是女儿有个三长两短的，那可就不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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