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逐青草地-有感邓丽君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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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位歌星死了。虽然我对歌星不怎么感兴趣,所知名的还不如我的孩子多,但对这位最早影响大陆的港台通俗歌星,我还是知道的,也从录音带中听过她甜软清纯的歌。从报上看到她的死讯,当时只是在心里说了一句:哦,她死了。也没和谁议论一番。直到一位远方的朋友来电话,他很郑重谈到了这件事,这时心里再一次感叹,带动着浮起了一点苍茫的感受。那感受也许是被触动而起,也许本便在内心里回荡过,只是没有细细去体味罢了。到我现在年届不惑,又面临着这变化的社会,有许多的感受都淡化之,不去细品味了。

    但真的品一品,那人生苍茫的意味都来到心头,竟就无法排遭。自不只是为一个我并不认识的歌星,而是因为她只有四十多一点的年龄,和我的年龄是相仿的。应该说,四十岁的年龄正当壮年,竟也就这么容易地撤手西去了。让人惊心地感触:人真的是很容易死的。

    说惊心,也许是一种文学的装饰词。人确是很容易死的,这几年我实在感受已多。电视里、报纸上几乎天天都有天为人为而死人的报道,战争、中毒、地震、海难、凶杀等等等等,这类死人并不分年龄的。但由此忧夭忧人的感受,自因那带着个人不可抗拒的外力而放在另一边议论。而和我切身相连的,是这几年我多次接到同进鲁迅文学院和北大校门的同学去世的噩耗,他们也都是和我同一年龄层的,而他们一个个都曾和我的生活牵着连着,他们一个个的音容笑貌都还依然鲜活地留在我的记忆间,别去两地,分手经年,却一个个英年早逝,能不叫人惊心痛哉!

    当时他们一个个身体状况看上去都不比我差,我多少了解他们的经历,这一代人都经过三年困难时期,都经过十年“文革”,插队招工,多少社会风浪都度过了。他们中间更有曾远去高寒边疆,饱受自然风霜的,也有经历婚姻波折一情感多受创痛的。但那许多的艰苦岁月,都过来了,正显着生命的顽强,应该说,人是很不容易死的。然而,就在他们一个个都在事业的高峰期和生活的顺境中,突然就被疾病被灾难一下子击倒了,人又是那么容易死的啊。

    他们其中的一位,曾和我同过寝室,和我正是同龄人。他得过最早的全国短篇小说奖,数得上全国知名的青年作家。他的创作量极高,被同学列为四大快手之一,往往短篇不过夜,我经常夜里醒来,还看他在伏案写作,一盏台灯压得低低的,用纸筒挡起了一片光。而毕业后,他的作品形成了独特的文体,进一步引起了文坛注目,他却就在那时去了。我无法忘记,就在同学期间,他的妻子快分娩了。他在寝室间,只要空下来,就说着他将要有的孩子。他让我给他的孩子起个名字。我随口说:生男孩叫“若愚”,生女孩就叫“若知”吧。没几天,他就接到了妻子的电报:若知生。只见他拿了电报纸,就在寝室里直转,嘴里说着:生了,生了个女孩,生了……当时还以为他得了个女孩不高兴,还做他的工作。其实他是十分喜爱那女孩的,现在想来,他是被当爸爸的欢喜弄乱了神。然而他却在女儿还没有上学的年龄便去了。我有时会莫名地想到我为他女儿起的名字。天若有知,天也怕是会老的。

    都说他是写得太苦而死的。那段日子,同学们的信中都会有一点相同的话语:少写点吧,保重自’己。中国的知识分子英年早逝的多,已为大家所知。而在其间作家的比例是高的。写究其原因的文章已有,自不必再多说。往往见死思生,其实人生就是不夭折,七八十年也是很短的。“人生苦短,譬如朝露。”于是有人便自我解脱,寻求潇洒走一回;也有人更努力地去做出一番事业来。这一类类的有关人生状态的分析也自有人做过。作为自己,人届不惑,虽依然有惑,也多有不惑,岁月流逝的感觉是一日日深了,而搏求生前身后名的‘焦灼感是一日日淡了。但说到底,就是心里悟得再清楚,那笔还是要拿的,作品还是要写的。

    这是我已被规定了的人生。难悔。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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