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与朋友的几封信和一些谈话,我在审查学习班里做了审查对象。那段时间我的脑中总是昏昏沉沉的。偶尔出来端水,看一眼曲绕在绿柳芦丛中的河带,略感一点村明水秀的样子。河面上总像笼罩着一层淡而苍茫的烟雾,难让人舒畅地吁一口胸中之气。
河边的两间青砖屋倒有三扇窗子。屋里照例是明亮了的,可我总感到有些郁暗晦气。因为我的身体不佳,那看守我的主老师待我还有点怜悯之心,每天下午,我就倒下迷糊着到黄昏。当那惨淡的夕阳灰黄色的光射进屋中,我便又开始无边无际的烦躁。其实,梦中也还是没有十分安静的时候的,闭上眼睛后一会儿工夫,那烦躁也就伴我进入了梦的世界。
无头无绪的迷梦,无穷无尽的幽界。
恍忽间,终是不羁一地了。我在盲目中周游着,那茫茫的野田陌吁;那沉沉的断桥流水;驶着车逛过了塔形楼屋,那不知是什么砌成的壁上还镶着珍珠的佛像;纵着马转过了月门院落,在数不清的假山旁和云梯上穿插着。没有人指点,也无须请教哪一位梦灵,我在这辽阔的梦境,孤独地奔驶,仿徨……我忽然好像从哀怨的端娣身边走开。随而,又似乎握了车票,打定要去山沟里的舅舅那儿,心中预感些什么,我感到优郁。
匆忙中,我却到了故城旧居,久别的重回,那灰板夹的门窗使我流连着激情,我带有深虑迅速地跑进了大门。
妈妈惊异地站起来了,那满是凄愁的脸上含着悲凉,哥哥正在炉边煎汤,扭头一见,冲我站了起来。我握着他的手,大感悲喜交加。我觉得我的身子在颤抖。
压抑着感情,我问:“爹爹呢?”声音是明显变了。
妈妈手指楼板:“躺在楼上。”
我不知是什么心情了,急切地冲过板巷,飞上楼梯,打开房门。
看到他慈和衰老的面庞了他躲着,大概听见了我的声音,他略抬起身,悲戚地唤了声:“金儿啊!”
那声音确是不可形容了,颤抖在小屋的空气中,直透我的神经末梢。
我纵身扑上前去,两个身躯楼紧了。
我只感到我的心在剧烈地跳动,在硬咽、在抽泣。
我的喉头滚动着,半晌叫出:“爹……”眼中进出热泪。
“爹……”我惊醒了。天窗上的一道昏黄的光射在床边,细尘在光中升腾。
我记得是我自己喊的声音,那两颗豆大的泪珠还在腮边慢慢地流着。
再也不能写下我当时的心情了。
还记得我纵着感情吟的一首诗:
天地苍茫人孤单,万里奔涉无留恋。
含优带愁归故居,悲喜交加母兄前。
楼床跪吻病父老,慈亲颇声儿郎唤。
巨耐心惊梦震回,莹泪犹遗两腮边。
随着时间的推移,到如今我虽还踏着崎岖的路,迎着那双带似的前程。过去许多的梦和许多的事也基本上都忘怀了,唯独此梦却总在昏茫中萦缠于我的脑中,我想:我将永远带着它,含着淡漠和微笑,去走自己人生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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