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作故事-活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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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东·巴甫洛维奇·契诃夫(1860—1904),十九世纪俄国批判现实主义大师,小说家、戏剧家。他一生写下了大量的不朽之作,仅小说就发表了几百万字。主要作品有《第六病室》、《脖子上的安娜》、《变色龙》等。他那对现实社会的深刻观察,痛切的批判,他那忧郁中的乐观,微笑中的叹息,那幽默含蓄的风格,精练自然的文笔,永远给读者以启发和回味。

    《活见鬼》是根据他的小说《犯罪》改编而成的,作品幽默、含蓄,较好地体现了作家的创作风格。

    米古诺夫是个八等文官,他有个习惯,吃完晚饭喜欢到郊外散散步。

    这天,吃完晚饭,他又到郊外的水塘边散步,正在悠闲地欣赏晚景时,突然听到一声怒喝,那声音好像半空中炸响的惊雷:“好哇,你终于来了!”米古诺夫抬头一看,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原来,吼叫的是曾经在他家当过女仆的阿格尼雅。只见她双手叉腰,双眉倒挂,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米古诺夫忍住心跳,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阿格尼雅向前逼近一步,开门见山地说:“孩子我已经生下来了,我要跟你打官司,还要把这件事告诉你太太!”

    一听这话,米古诺夫只觉得两眼一黑,人几乎要跌倒在地。他想起当年那个雷雨之夜,心里十分后悔。那天晚上也不知吃了什么迷魂药,他竟昏头昏脑躺在这个平时根本看不上眼的女仆怀里,如今报应了,真的闯出祸来了。米古诺夫又急又怕,怔了好半天,才赔着小心哀求道:“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求求你,千万别声张出去。”

    阿格尼雅见对方吓成这样,不禁暗暗得意,但她仍板着脸,强硬地命令式地说道:“要我不声张当然可以,但是你必须加倍赔偿我的损失。明天你以我的名义,到银行里去存5000卢布!”

    米古诺夫一听,脸顿时吓得煞白,忍不住叫了起来:“天哪,这么大的数字,叫我到哪里去筹措呢?”

    阿格尼雅才不管这些,她仍气势汹汹地警告道:“你如果不照我的意思办,我就把那娃娃丢到你家门口去,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你是个卑鄙无耻的家伙!”说完,转身扬长而去。

    从这天起,米古诺夫整天为那5000卢布而犯愁。他知道,自己的存款都在妻子手里,一时间根本要不到这么多钱;他更知道,阿格尼雅是个粗俗无知的泼妇,如果不答应她的条件,她真会不顾后果地抖出这桩丑闻,这样一来,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名誉,以及自己向上爬的美梦,都会受到严重损害。米古诺夫愁得神情恍惚,心惊胆战地挨过了一个星期。

    这天晚上,他从郊外散步回来,已快十点钟了,此时月亮被乌云遮住,街上早已没了人影。米古诺夫没有马上进屋,在家门口摸出火柴,想抽支烟,火光一亮,他惊得差点喊出声来。

    原来亮光中,他突然看见台阶上放着一个用棉被包着的东西,顿时,一种不祥之兆传遍全身,就好像看见那里有条蛇似的。过了半晌,他才屏住呼吸,颤抖着伸出手去。一摸,果真是个热乎乎的婴孩!刹那间,米古诺夫头发根根竖起,满身起了疙瘩,禁不住心虚地朝四下看看。

    此刻,米古诺夫心里明白:自己没有满足阿格尼雅的要求,这个肮脏的泼妇真的把婴孩丢到这里来了!米古诺夫一想到这,真是又气又怕,忍不住抬起头,看见自己家中一扇窗开着,他听见妻子在屋里走动的脚步声。多危险啊,此刻只要婴孩一哭,那么整个秘密就会被揭穿,美满的家庭就会闹个天翻地覆。米古诺夫再也不敢想下去,一哈腰,抱起婴孩,就像做贼似的一溜烟跑了起来。

    他觉得眼下,首要的任务是人不知、鬼不觉地将婴孩处理掉,这样阿格尼雅即使找上门来,自己也可以赖个精光。可是怎么处理这个婴孩呢?米古诺夫大脑像风车似的旋转起来:这婴孩是自己的亲骨肉,当然不能扔到野地里去喂狗,唯一的办法,只有请人代为收养。找谁呢?米古诺夫盘算了好久,终于想到了美尔金。他是个富有的商人,同时,美尔金的太太还是个软心肠的女人。

    主意打定,米古诺夫便顺着一条荒凉的巷子匆匆朝美尔金的别墅走去。他越走,心里越是沉重,总觉得自己是在做一件非常残忍的事情,可不这样做,自己一生的名誉,转眼之间,全都会给毁了。终于,米古诺夫心情极其矛盾地来到了美尔金的家门口。

    他放下婴孩,眼中突然滚出了泪珠:这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啊!一想到这,他忍不住上去解开包裹,借着门缝里透出的光亮,仔细一看,米古诺夫的心又一次“怦怦”狂跳起来:这孩子多像自己呀,钩鼻子,粗眉毛,皮肤白净,头发乌黑,正张着小嘴甜甜地酣睡着。看着看着,米古诺夫忍不住泪水淌了下来。最后他长叹一口气,轻轻放下婴孩,嘴里喃喃低语:“孩子,原谅我这个混蛋,千万别怨你爸爸呀。”说完,退后一步,正打算离开,猛地,婴孩“哇”地啼哭起来,米古诺夫心中一紧,竟把心一横,抱起婴孩拼命地朝自己家中奔去,他不敢停下来喘口气,他怕一停步,自己又会改变主意。

    米古诺夫气喘吁吁地奔回家中,放下婴孩,立刻“扑通”一声在妻子面前跪下,哭着说道:“安娜,我的好妻子,饶恕我吧。你要是有气,就折磨我好了,千万别毁了无辜的孩子。反正我们没有孩子,我们就收养他吧!”

    安娜被丈夫这番没头没脑的话弄懵了,她好半天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惊诧地问:“你今天是怎么啦?你说的话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米古诺夫又像个孩子似的扑上去,抱住妻子的大腿,不歇气地说:“我坦白,我犯了罪,这是我的孩子,你还记得咱们家以前的女仆阿格尼雅吗?她……”

    终于,安娜渐渐地听明白了,一时间,她只感到头晕目眩,万箭穿心,脚一软跌坐在沙发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米古诺夫又羞又怕,觉得自己再也无脸在妻子面前待下去,就站起身跑出门外。他站在那里浑身哆嗦,不知还会发生什么事。

    正在这时,传来一阵骚动声,米古诺夫看到他家的看门人带着一个女人急急忙忙地从他面前跑过去。见他们那般惊慌失措的样子,米古诺夫感到奇怪,忍不住问道:“喂,你们这是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

    看门人想说什么,可是看看身旁的女人,又把话缩了回去,米古诺夫更奇怪了,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在主人的再三追问下,看门人才无可奈何地说道:“刚才这位洗衣女工到我这里来玩,她把娃娃放在这儿的台阶上,跟我进了屋子,可、可不知是谁把她的孩子给抱走了。”

    “什么,你说什么?”米古诺夫一下子蹦了起来,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声地问:“那婴孩是这位女工的?天哪,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呀?”

    看门人领会错了主人的话,脸一下子红了,有些胆怯地辩解道:“我、我是个男人,要是没有女人……过去、过去阿格尼雅在这儿的时候,我可以找她,如今、如今……再说时间也不长呀……”

    “混蛋!”米古诺夫莫名其妙地骂了一声,他什么都明白了,再也顾不得多问,一转身飞快地奔回屋里。

    这时,安娜像个木偶似的坐在那里,苍白的脸上挂满了泪珠,眼睛紧紧地瞅着那个婴孩。米古诺夫尴尬地上去抱起婴孩,苦笑着说:“安娜,我这是和你闹着玩的,这不是我的孩子,这是洗衣女工的孩子,人家正在外面等着,我现在就把他抱出去……”

    (叶金 改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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