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娇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一股大风从窗口扑进来,卷过床前,将那扇没有关的房门猛然推上去。“嘭”的一声之后,房门又弹了出来。跟着又被狂风推上去,再反弹回来,连续不断,仿佛有个疯子正在拿那扇房门撒气似的。那嘭嘭的响声,几乎把春兰的耳膜都震破了,把那条粗辫子吹散了。好些蜘蛛网从天花板上掉下来,那只壁虎躲藏在墙角里,它也仿佛害怕了。“114,我没有骗你吧?台风来了。”玉娇跟着说道,大风把她的衣服掀了起来,她紧紧赞在墙壁上。紧接着,春兰又听到了别的病房的窗玻璃摔下去的粉碎声,还有山上树木折断的噼啪声,以及钩鼻鹰在病房里的大呼小叫声。忽然间,大风渐渐减弱了,窗外乌天暗地。玉娇跑到门前,把房门关上去,走了。
飓风慢慢消失了。响起了隆隆的雷叫声。电灯黑了,房间忽然变得漆黑一片,瞧不见天花板了,瞧不见那些蜘蛛了,瞧不见那只壁虎了,仿佛到了夜半三更一样。一道道闪电如同一条条长蛇从窗口蹿进来。几分钟之后,雷鸣和闪电又慢慢消失了,窗外出现了一大片淡淡的白光。刹那间,好几颗雨点如同黄豆一般从窗口撒进来。转眼间,越来越多的雨点进来了……
暴风雨一直持续到下半夜。幸运的是,雨水只是把窗前那一小片地方泼湿了,原因是窗前有好几条裂缝,雨水从那一条条裂缝渗走了。为了防止钩鼻鹰闯进来,春兰不敢睡觉。她摸着黑把床挪到门前,用它顶住了房门。她到厕所里,将那条长毛巾裹着身子,靠在门杠上。
天明时,窗外依然是哗啦啦的流水声,还有一根根粗麻绳一般的雨线从楼面上坠下来。雨线撞落在墙脚下,溅起了一片片水花来。春兰走到窗前,发现有一棵不大不小的松树折断了,它从围墙顶上掉下来,倒挂着。一只麻雀忽然从空中俯冲下来,它站在一根长长的树枝里,叫了一声,又一拍翅膀飞走了。转眼间,又有一只燕子从围墙上飞下来,站在了另一根树梢上,吱吱叫着。
春兰望着那只黑尾燕,忽然间觉得浑身不自在,仿佛有蚁咬一样。春兰浑身瘙痒,衣服里有一阵阵腥臊的气味传到鼻子里。她意识到自己有好几天都没有冲凉了。她走进了厕里。她脱光了衣服,把那条粗辫子打散,将一桶桶水淋到头上。
春兰洗擦着身子时,玉娇进来了。她提着一对很旧的胶凉鞋,拿着一大盒饭,还有一瓶矿泉水。春兰一瞧见那瓶矿泉水,就把它拿过来。春兰把盖子拧掉的时候,玉娇告诉她,这瓶矿泉水是她专门到铺子里买的,因为她见她这几天都没有喝过水,她怕她渴坏了。春兰的确非常口渴。接下来,春兰一口气将那瓶矿泉水喝得一滴不剩。玉娇见到春兰渴成这样,就说以后每天都会拿一瓶来。
春兰抹干身子,重新结好辫子,吃过饭之后,玉娇带着她带出了病房。春兰在玉娇身后走着时,玉娇不停地回过头来,对春兰讲到外面去的规矩。最后,玉娇用吓唬的语气对春兰说道:“你千万不能逃跑,如果你一逃跑的话,那些保安就会把你打得半死的,已经有病人曾经被他们打死过了。何况你也不能能逃得出去,因为院子里还但有保安,还有一头大狼狗,它随时会冲过来咬你伤的。”过了两三间病房时,她又说道,“要是你真的被保安打死掉,或者被那头大狼狗伤了,或者你万一有幸逃跑掉,我也告诉过你了,我就得被炒鱿鱼了,我的家人就要挨饿了。”
这间精神病院里总共有十二间病房,它们分别靠在一条两米余阔的走廊两边。春兰那间病房在南边的尽头里,有一堵砖墙把尽头封死了。走廊里有好几盏电灯在吊着,但是它们早就拉黑了。往前走着时,春兰时常会踢到一两根烂木头,或者踢到一两只破胶鞋,还有一两些有编号破衣服。玉娇接着告诉春兰,那些垃圾都是一些精神病人从外面捡进来的,或者从病房里扔出来的。
春兰从那些虚掩着的房门里,可以瞧得见里面的男女病人。有的病人一丝不挂,有的只穿着一条丁字裤,有的只披着一件没有钮扣的外衣。有的光着屁股在跑来跑去,有的在床前打着筋斗,有的将身子倒立在墙壁上,有的在墙壁上用一根树枝画着鸟儿、树木、骷髅,以及各种各样的人头:死去的人头,活着的仍头,哭着的人头,笑着的人头,正常人的人头,疯子的人头。很多男病人被刮光了头,还有很多的女病人的头发被剪得乱七八糟。后来,当春兰知到了病人们的头发都是医院里的女护士剪掉时,她们一见到他们的头发又脏又乱时,她们就动手了。春兰担心玉娇把她的头发剪掉,把她的辫子剪掉,所以她以后每天都记得把头发用手梳理一番,并且把辫子扎得更加结实。
这时候,叫春兰吃惊的是,只有的那间病房只有一张病床,住着她一个人,别的病房里至少有两张病床,大多数住着两个病人。然而,春兰不想问玉娇是怎么回事,也不敢问她,仿佛她那样一问,就会别的病人塞到她的房间里来。如果真的有了一个疯子进来,她想她即使不想疯也得疯掉了。
在最前面那个病房里,一个一丝不挂的女病人还蹲在床前屙屎撒尿,一个女护土站她旁边瞧着。她没有捂起鼻子,也没有捂眼睛。春兰正在瞧着她们,玉娇拉了她一把说,那个063都天都是这样撒屎撒屎的,她们已经见惯不怪了。
病房的门口安装了两扇厚厚的铁门,现在它已经大开着。春兰瞧了瞧那两扇铁门,发现它有一根拇指大的铁插销,一把拳头大的铁锁挂在插销上。要是把那两扇铁门一关,锁头一锁,任何人都休想逃得出去。
走出病房时,春兰回头看了看,发觉所有的病房原来都是在一个单层的水泥平顶房里,楼顶上除了阳光之外什么都没有。“难怪中午和晚上那么闷热,热到我根本睡不着。”春兰想道。
病房的侧边隔着一条小巷子还有三间小房子,它们紧紧排在一起。但是它们跟病房却有天壤之别。它们门前都种有花草,有野菊花,也有阔叶冬青和带剌的小铁树。每一面墙壁都贴有青蓝色的瓷砖,还安装有豪华门和空调。所有的房门和窗口都关闭着,空调在呼呼地转动着。跟着,玉娇告诉春兰,左边那间就是张口金院长的办公室,右边的是医务室,中间的是护士室。之后,她叫春兰千万不能走到那里去。
除了那一大排病房,以及那几间装修过了的房子之外,前面就是一个诺大的院子。院子如同一个冷冷清清,荒废很多年的公园似的冷冷清清,只有一些小麻雀在叫着。
一道三四米高的围墙把整间医院包裹着。春兰朝围墙头外面眺望。春兰见到了一个个小山岗,它们就在病房前面,在围墙脚下。这里是一个小山窝,这个精神病院就建在一个由三面山头包围起来的小山窝里。但是,这里离县城到底有多远,春兰想不出来,因为她从来没有到过这里,她不熟悉那些小山岗。春兰不想问玉娇,因为她曾经记得玉娇对她说过,到了院子里,不准问这问那,更不得乱说话。
院子很多的是永远长不高也长不大的树木,有断掉了枝杈的松树和老杉,有露出须根的梧桐树和小榕树,还有永远都无法长得出果实来橙子树和番石榴。当然,有很多树的枝杈是昨晚那块大暴雨摧断的,地上还有很多树叶被打落下来。一条铺着鹅卵石的小道通到院子前面,通到了那个低低矮矮的保安室里。保安室旁边就是医院的大门,那道黄色的大铁门在牢牢地关闭着。大铁门外面也许是一条公跑,时不时有拖拉机的哒哒声传进来。
太阳被一堆堆棉絮一般的云层遮住了,但是春兰感觉到它依然悬在她的头顶上。保安室那道木门敞开着,钩鼻鹰弯着身子,低垂着头,靠在保安室门边那面的墙壁上,那根要命打狗棍紧紧地攥在他手上。他在打着瞌睡,他时不时就会打一个冷战。隔了一会儿,他忽然醒了,把尖尖的鹰鼻子抬起来,抹了一把嘴边的唾沫,朝那道大铁闸门望了望着。望了一刻钟之后,又把头垂下来,打起瞌睡来。
她们在那条鹅卵石子路慢慢走着时,多么奇怪,春兰忽地想起了她刚才吃的米饭和猪肉。想罢,春兰问了玉娇厨房在什么地方。一问完,春兰接下来想:“这个问题玉娇不会不告诉我吧?”
“厨房在外面的村子里,那些厨房工煮好了,他们就会按时送进来的。”站在一棵橙子树前时,玉娇说道,之后她把树上一朵黄花摘下来,在手上玩弄着。
她们沿着那条石子小道继续往前走。一阵阵大风从小山岗上刮来,树木呼呼直响,把春兰的衣襟掀了起来,又把春兰那条有点湿的辫子吹得摇动起来。风过后,春兰的头发也干了。她们走到距离保安室还有二三十米时,春兰站住了。春兰在盘算着:“我要从哪里逃出去,我要尽快逃离这个精神病院,这个个魔窟。我在这里跟坐监牢没有什么区别,只有等死,我绝对不能死在这里,要死也要死在家里。”
春兰继续往前走,她边走边朝这个院子和那道高高的围墙观察起来。“难道只有从这个围墙翻过去?”她边看边想。忽然间,她发觉那间病房前面有一道围墙塌方了。那个缺口有两米多宽,缺口前面堆满了砖头,以及从山坡上涌下来的黄泥巴,还有一棵棵折断了的小松树。春兰打算从那个缺口逃出去。
春兰站在路边,她正在思索着如何尽快跑到那个缺口去,玉娇回过头来对她说道:“那道围墙是上个月被飓风吹翻的,前面还有一个更大的缺口呢,但是,那两个缺口上都装有铁丝网,铁丝网里都带有直流电的。前几天,就有一个女病人想从那里跑出去,结果那个054被电死掉,被拉到“官财两旺”火葬场烧掉了。”
春兰边听边睁大了眼睛,果然有一根根铁丝密匝匝地拦在那个缺口上,仿佛一张拦在河道里等着鱼儿撞进去的大鱼网一样。
春兰又往前面那个更大的缺口望去。那个缺口在病房的拐角旁边还要去四五米远的地方,它被两棵梧桐树遮拦着,让春兰只看得到从山坡上涌下来的那一大堆泥土。春兰还在楞住一般地眺望着,不知怎么办,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从病房里奔跑出来。她没有穿裤子,那件长长的病人衣服把她的下半身盖着,上面印着091的字样。一个身材高挑瘦削、胸脯平平的女护士攥住一条裤子,在她后面追赶着,但是她似乎怎么都追不到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一边朝她们跑过来,她一边破口大骂。
“我没有病,我没有疯,我根本就没有精神病,我要出去,我要我的孩子,我要把那个陈世美告上法庭。他不但夺走我的财产,还霸占我的房屋,他还把我的孩子抢走了。——我绝对不会放过他的,我还要把那个狐狸精一起告上法庭!——告不赢我就到北京上访,我一定要他把孩子还给我,我一定要把我的财产要回来!”
那个女人在边跑边嚷叫着时,那个女护士同时也在大声叫嚷着:“快拦住091!她会从缺口里逃跑的,快捉住她!”
那个女人跑到春兰身边,她一掉头冲进泥地里。她从一橙子树和一棵番石榴之间冲过去,接着就往病房尽头奔跑起来,往那个缺口奔去。她是一个又胖又白的少妇,她的手臂如同莲莲藕一样滚圆,她的屁股滚圆得如同一只大铜锣,估计她是城里人。她没有穿鞋子。她那两条又短又圆的腿脚不停地摆动着,她的脚板不停地踏进泥巴里,一路都是深深的小坑窝。她的臂膀里有好几条新鲜的伤痕,如同锯齿爪痕一般,估计是那个女护士的手指刚才抓出来的。
春兰连忙赶过去。一分钟之后,春兰终于追上她。她刚想从前面那棵番石榴拐过去,春兰一把箍住她的腰,大叫道:
“缺口有电的!会电死你的!”
忽然间,她仿佛触电一般颤抖起来,但是,她很快又恢复到了不顾一切的状态。她一用力把春兰的手扳掉,又狠狠地把春兰推到那棵番石榴树里。春兰倒下去时压到了两根树干去,一根树干啪地一声断掉了,另一根树干从她的臂膀弹了起来,把她的耳朵找破了。紧跟着,她又一边奔跑一边怒吼起来。那尖厉的叫声叫春兰禁不住一阵阵战粟。
“你们这些骗子,你们这些是魔鬼,你们就是想我死在这里,你们就是想我不去告状,你们就是想我不到北京上访!你们收了那个陈世美的钱,你们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你们跟那个狐狸精串通好了,你们就是想害死我!——你们会遭天打雷劈!——你们不是人,你们是魔鬼,你们一定会有报应的!——你们一定会落地狱的!”
转眼间,她跑到了第一个缺口前面,惊得春兰浑身发抖。然而就在这千钩一发的时候,钩鼻鹰从一棵橙子树旁边蹦跳出来。与此同时,他一声大喝,把那根打狗棍扫到了她的大腿上。她的腿脚一软,如同断掉一般,咕噜一声跪下去。当她站起来又要往前奔跑时,那根打狗棍又“啪”的一声落在她的肩膀上,接着又落到她的脖子上。她跑不动了,她趴在离缺口不到一米远的那一大堆烂泥巴上。
黄泥浆沾到了她的胸脯、她的脖子、她的脸孔,还有她的散乱的头发上。她的头发本来也是一条粗辫子,现在散开了。她如同趴在一个泥潭里。钩鼻鹰举起打狗棍,他又要往她的屁股抡下去,春兰一拖他,打狗棍落在她身边的黄泥巴上。钩鼻鹰瞪了春兰一眼,又举起那根打狗棍,春兰又把他拖住了。春兰抓住他的胳膊,把他往那棵橙子树旁边拖去。春兰还在拖着钩鼻鹰,玉娇和那个女护士赶到了。她们一齐把钩鼻鹰拖到了那棵低矮的橙子树后面。钩鼻鹰正在瞪着眼睛喘着气,玉娇抢走了那根打狗棍,她仰起脸来骂他:“你看091已经跑不动了,你竟然还要打她!难道你想把她打死吗?告诉你,打死她你要负责的!”
钩鼻鹰吐了一口唾沫,那口唾沫如同一小块猪油挂在那棵柑桔树上,把一颗鲜艳的花蕊蒙住了。“鬼叫她要逃跑,如果不是我那样打她,她现在就被电死了!”他叫道。
“钩鼻鹰,如果你打死了091,你知不知道?不单单你,我也要受到处罚的!”那个高挑瘦削的女护士气呼呼地说。她追过来时,她的鞋子掉了,头发散了,脸色发青。
钩鼻鹰朝那个091望了一眼,发现她从泥巴里爬了起来,接着对玉娇说道:
“玉娇,你知不知道这个091有多厉害?我每次进她的房间,都会被她骂得狗血淋头,昨天晚上,我还差点被她把我的老祖宗阉掉了。”
“活该!”玉娇停止喘气,她忽地笑起来骂道,“鬼叫你是风流恶鬼!”
“但是,别的疯女人从来不会这样的!”钩鼻鹰又吐了一口痰到树上嘟囔道。
“昨晚,你是怎么差点被091割掉老祖完的?”那个高挑的女护士瞧了春兰一眼之后问钩鼻鹰。
“昨晚半夜,我以为她睡着了就溜了进去,可是,当我在扒她的衣服时,她竟然翻身坐了起来,想不到她还大大打了我一拳。”钩鼻鹰摸了摸心胸,眨着那两只小而黄的眼睛,渐渐得意了起来。“我一倒在她面前,她就骑到我身上,如同骑到了一匹高头大马上一样,之后她就一边打一边对我骂: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你以为我真的疯了吗?你以为我真的有病吗?你以为我是街边的烂蕃茄烂泼妇吗?你这个淫魔恶棍,看我不打死你才怪!看我不阉掉你才怪!——当时,她的衣服掉了,裤子也没有了,我看到她那样光溜溜骑在我身上打我,骂我,奇怪,我竟然忘记了还手了,我竟然还任由她那样又打又骂,有时候我居然还配合了一下她,让她继续一下一下地打到我身上。——后来,她似乎打够了,打累了,就跑回到床上,我以为她去穿衣服,想不到,她竟然攥着一把剪刀跳下来!”脸上的得意表情消失了,钩鼻鹰惊骇地说,“鬼知得091是从哪里得来那把剪刀的!——你以为我不敢阉掉你吗?你以为我不敢剪掉你的老祖宗吗?她一边叫一边扑过来,将那把锋利的胶剪往我的老祖宗插来,吓得我脸都青了。我急忙推倒她,抢走那把剪刀逃跑了。”
玉娇和那个高挑瘦削的女护士边听罢,她们都哈哈大笑了起来。她们还在大笑着,春兰已经跑到那个少妇身边,她想把她从泥巴里拖出来。春兰实在拖不动她,玉娇跑了过来,转眼间,那个高挑瘦削的女护士和钩鼻鹰也赶到了。
她们把091又搂又抱拖到了那棵番石榴前面。她们正要喘一下气,091慢腾腾地站起来,如同一个巨人一般站了起来,她用怒不可遏的眼光朝她们瞪着,仿佛她们是豺狼虎豹一样。她穿好了那个高挑瘦削的女护士扔给她的那条裤子,又把衣服上脱掉了的钮扣扣起来。扣好了钮扣,她回头瞧了瞧那个缺口,脸色变得铁青,眼睛变得昏暗,刹那间,她一闭眼睛倒下去,昏迷了。
她们正瞧着她,不知怎能么办,张口金和何必清急冲冲赶到来。何必清在她的屁股里打了一针,接着又翻开她的眼皮观察起来。
张口金望了一会儿那个仍然昏迷不醒的少妇,他大骂起那个高挑瘦削的女护士来:“谁叫你把091放出来的?——我叫你平时看牢她,每一次进去都要锁好门——你这猪脑!难道你忘记了吗?——每个出粮时又不见你忘记?难道你不知道这样是很危险的吗?”
那个护士哭丧着脸咕哝说:“我今朝到病房时,我那里知得到091今天会那么激动,那么反常?平时她不是这样的……”
这时候,春兰正在用衣袖抹着少妇脸上和脖子里的烂泥巴。张口金刚想对那个玩忽职守的女护士再说什么,玉娇为那个女护士辩解说:
“我想是怪不得阿英的,昨天晚上,钩鼻鹰曾经骚扰过她,她也许发病了。”
“钩鼻鹰,是不是这样?”张口金拱着头盯着钩鼻鹰,愤怒的眼睛里仿佛有子弹冲出来。
“我……”钩鼻鹰转身跑到对面小松树背后,狡辩说,“没有这回事,是玉娇乱说的。”
“我曾经三番四次对你说过,这个091是动不得的,她是特殊的,她的病又是最严重的,想不到你就是不听!”张口金瞧着钩鼻鹰谩骂了起来。“你这个老不死,那么多女病人你不去睡,你却偏偏老是想着睡091!——你是不是见091那么肥那么多肉?你是不是见091会说人话会说英文,看来,我要把你今个月的奖金和加班费通通扣掉了。”
“好在她没有冲到铁丝网,不然她就完蛋了。”何必清站起来说。
张口金问他:“她死不了吧?”
“死不了。我休息一下她就没有事了。”何必清答道。
张口金瞧了一眼那个少妇说:“快把她抬回病房!”
“091那么肥那么笨重,你叫我们怎么抬呀?”钩鼻鹰跑过来。
张口金说:“把全部保安叫来!”
“今天我一个人值班,他们都不知死到哪里去了!”钩鼻鹰说。
张口金说:“快去把担架拿来!”
钩鼻鹰和何必清立即往医疗室飞跑,仿佛在执行首长的命令,往敌人的阵地冲去一样。
他们把那个少妇抬上那副长长的铁担架上时,春兰偷偷把一块碎砖头掷到那张铁丝网上,铁丝网闪出了一排骇人的火星。春兰冒出了一身冷汗,她想道:“铁丝网里果然有电,好在我还没有从这个缺口逃出去,要不就被无端端电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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