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兰与玉娇告别时,玉娇曾经告诉过她,这里在县城的西边,到县城有十三公里。于是春兰想趁着天还没有黑下来,尽快赶到县城里。
转过前面那个小山坳,春兰加快步伐。这时候,她估计已经是第二年冬天,因为山上的植物大多数不再发芽,不再长梢,地面上多了很多泥尘,空气也明显枯燥了很多。由于去年的冬天跟春天没有多大区别,所以春兰在病房里的时候,从来都没有觉得到特别冷,她甚至连寒冷的感觉都没有。她估计今年的冬天还是跟去年一样,不会特别寒冷。不过,这四五年来,这里都没有出现过霜冻。
路上有零零星星的村民在走动,时不时,只见两三个村妇挑着柴草从山上下来,又走进路边的小山坳里。春兰发现一些小山窝里有好几间村民的房屋,以及一两个很小的村落,他们掩映在树林里。走了两三公里,连续转过两个小山坳,背后传来一阵阵拖拉机的突突声。那辆红色的拖拉机就快驶近来,春兰于是站在路边朝它猛挥手。拖拉机停在春兰前面。春兰叫那个拖拉机司机载她一程,那个中年男子瞧了瞧她,就叫她到车箱上去。
来到城里,已经天黑了。春兰想到城郊姑妈的家里住上一宿。春兰敲开了姑妈的院子大门。然而,她姑妈站在门外的那盏淡黄的路灯下,瞧了她一两分钟,就劝她赶紧离开这里回家去。“你不要待在这里了,你姑父回来会骂死我的。”她说道,并把一些钞票从布袋里掏出来。
姑妈说话时,春兰从她的眼神里完全可以瞧得出,她是不想她在她家里过夜。姑妈的眼神是惶惶的,甚至还带有一点点骇怕。“姑妈必定以为我是一个疯掉了的女人,我是一个患有精神病的人。”春兰想。但是,这时候春兰也不想向姑妈多作解释,因为她想到了,有时候说得越多,姑妈也许就会越是不相信,甚至还会吓坏她。
春兰回到村边时,天边露出了鱼肚白。本来不用这么长时间的,由于她感觉到心里异常沉重,所以她在时常走走停停,甚至经常在路边坐上一两个时辰,再继续往前走。
春兰的家几乎被洗劫了一空。院子的大门不见了,房屋的大门没有了那把大锁头。房门被拆掉了,电灯没有了。房间里的被席蚊帐和床板不见了,柜子里的衣物通通消失了。屋厅里的沙发被搬走了,电视机和那张八仙桌也不知到哪里去了。墙上那幅三人合照不见了,拜祖宗的铜香炉也被偷走了。厨房里铁锅镬头也不知被谁偷走了……
春兰颓然地坐在屋檐下那只差不多要破裂的矮凳子上,后脑靠在墙壁上……不知什么时候,屋檐下多了一只不大不小的燕子窝,地上撒满黑不溜秋的燕子屎。燕子们还在窝里没有醒过来……天大亮了,一只黑尾燕从屋檐下飞出去,停在院子前面那棵荔枝树上。转眼间,它又一拍翅膀飞走了。
两只陌生的黑尾燕从空中俯冲下来,它们飞到屋檐下。它们正在那只燕子窝前面边飞边吱吱叫着,又有两只黑尾燕从窝里飞出来。它们成双成对飞走了,飞到荔枝树前面去了。
院子里落满枯萎的荔枝树叶,围墙上也有了一层青苔,砖缝里还长出很多青绿色的荨茅草来,有蚂蚁在草面上爬动着。
屋厅里一片狼藉。里面扔满破砖头,很多烟头和空饭盒掉在地上,还有撕碎的扑克牌和一只只破裂的排九。一些破了的啤酒瓶乱丢在屋角里,硬结的痰液鼻涕随处可见。“看来,赌徒们把我家当成赌场了。”她说道。
春兰到厨房里找到一把扫帚。她又从菜园的角落里找到一对旧箩筐、一根扁担、以及一把断柄的生满锈的铁铲。这些都是她的东西,她以前时常把它们放在院落子里,现在不知怎么扔到这里。她的菜园几乎成了荒草地。那些有着顽强生命力的杂草在这样的冬天里,唯有它们还在疯长着。
春兰把屋厅里垃圾扫成一大堆,又去扫院子里的树叶,以及屋檐下的燕子屎。
春兰正在将屋子里的垃圾慢慢铲进箩筐里,一匹老鼠从爷爷的房间里蹿出来,从她身边跑过去,然后缩在门角里朝她瞧着。她气愤地冲过去。然而,她还没有举起铁铲,它就逃跑了。老鼠从春兰的脚边蹿过去,从后门跑了。
秀美忽地跨进屋里来,她抱着一张棉被,还有一顶蚊帐和一张草席子。她还是那么胖,但是,她的脸蛋儿似乎没有以前那么红润了。她的头发也变回从前那样不再烫成时髦的黄色了。她跟平时一样,踏着一对拖鞋,鞋面上和裤子里都沾有灰尘。她仿佛刚刚从厨房里出来。
紧接着,赵三贵也进来了。他拿着一大包衣服。春兰一见到他们就想大哭一场,但是她还是忍住了。
他们一声不吭地把东西抱进春兰的房间里,放到那张断掉腿的长条凳上。这时候,春兰认出它们都是她的被子和衣服,还有那顶蚊帐和那张草席子都是她的。那条有缀满兰花的被子是她跟宏图盖的被子,那些衣服通通都是她平时干活时穿的衬衫和外套,那顶淡红蚊帐是她房间里那顶尼龙蚊帐,那张席是她床上那张水草席。
春兰瞧着这些她这些熟悉的衣物,久久都不知道自己要对他们说些什么,她的心情复杂得很,不知应该感激他们,还是埋怨他们。
他们从房间里出来之后,赵三贵坐到屋厅大门的门槛上,弯着背,瞧着地面,卷起旱烟来。一缕缕烟雾漂进屋子里。
春兰继续铲起垃圾来。秀美仍然卷着一只裤脚站在春兰身边,她瞧了春兰一会儿之后,说道:
“春兰姐,其实我们一早就知道你回来了,但是我们不想这么快打搅你,所以我们就不来了。”
“你是怎么知到的?”春兰问她,有点莫名其妙。
秀美说:“你从我家前面经过时,卷毛狗叫得很凶,我父亲到外面看了看,结果他就见到了。”
铲完了那堆垃圾,春兰正要将那担垃圾挑起来,秀美从地上捡起扁担说:“还是我来吧,你看你已经累成,你休息一下吧。”
秀美挑着那两箩筐垃圾走出门外时,春兰在她的房间的门槛上坐下来。
“我的家怎么变成了这个样?”春兰苦恼地问赵三贵。
“唉,一个人倒霉起来就是这样的。”赵三贵吐出一口浓烟,瞧着院子说。“要不是我们及时赶到,我想连这些被子蚊帐都被他们抢走了。”
“有谁拿走我的东西了?”春兰问道。
赵三贵答道:“还有谁?还不是马头亮和赵蛮弟,他们都说你进了精神病医院,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来了,所以他们就……”
“但是我还是回来了——我根本就没有什么精神病,是他们强迫我到那里去的。”春兰说,把垂落在胸前的粗辫子拿起来,玩弄着。
“这我知道,”赵三贵晃着头脑说,“我们那里斗得过那些有财有势的人呀?”
春兰刚想说话,秀美挑着空箩筐走进来。“你已经肚饿了吧?你看你连煮饭的铁锅都没有了。不如你到我家去吧,我已经煮好早餐了。”她问春兰,把箩筐从肩上放下来。
听到秀美这么一说,春兰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她刚想站起来,赵三贵挪动了一下身子说道:“你的铁锅和镬头放在我家里。我当时不得不将它们拿回去,如果我不拿走它们的话,马皮三就会拿走它们。要是到了这家伙手上,那些东西早就没有了,他不当破铜烂铁卖掉才怪。”又吐了一大口烟,瞧着春兰。“你知道马皮三这人渣有多贪婪吗?他当时还说这里所有的东西,包括这间房屋都是他的,我那时候还差点跟他打起架来……”
赵三贵还在说着,秀美拉了拉春兰。
“春兰姐,走吧,到我家里吃点早餐再说吧。”
她们从赵三贵身边走过去时,赵三贵吸了一大口烟说道:
“你们去吧,我在这里好了。”
她们走出院子时,秀美气愤地对春兰说道:“这一年多来,马头亮他们经常到你家里赌钱,他们已经把你的家当成赌场了。”
她们走到屋外时,马头亮和三个外村的赌徒忽然从屋后的荔枝树林里走过来。马头亮拿着一副新扑克,仰着脸吹着响亮的口哨。“也许他昨晚赢了很多钱,不然他就不会这样得意洋洋了。”春兰想罢站住了。马头亮一见到春兰,他也站住了。他不再吹口哨了。马头亮摸了摸额角上那块胎记,用惊异的眼神瞧着春兰。
“春兰,你怎么回来了?你是不是爬墙头逃跑出来的?”他问道。
“春兰回来干你屁事!”秀美见春兰没有回答马头亮,她骂道,“你是不是又想到她家里赌钱?”
“笑话,我们是经过这里的。”马头亮转过脸,望到荔枝树上。“我们到哪里不是赌?我们何必要到她的家里?”他仍然摸着那块胎记说。
“你还要说你们不是到春兰家里?现在你们见春兰回来了,你就说是经过这里,真不要脸!”
“我懒得跟你说!”马头亮转过身来对那个单眼的赌徒说。“走,我们到白养婆的老屋去。我们在白养婆家里,还有赵笔傻给我们看风呢!”
马头亮正要往前,春兰气愤地冲到他前面。“马头亮,你拿走我什么了?”她盯着马头亮问道。
马头亮望着春兰,惊怕了起来。他撒腿就跑,仿佛一头恐慌的耕牛一样。
“他必然拿走我不少东西,我日后一定要追回来!”她们继续往前走时,春兰对秀美说。走到秀美的屋子前面时,只见马皮三挑着一对空箩筐从前面那棵荔枝树忽然转出来。马皮三喝了很多酒,他的脸红得像关公那样。他晃头晃脑,走路摇摇摆摆,仿佛要跌下去又倒不下去的样子。“马皮三,你给我站住!”他从秀美和春兰身边过去时,秀美把一只箩筐拖住了。
马皮三打了一个响嗝,歪着脖子,有点装傻办懵一般问道:“秀美,你叫我站住干什么?你拉住我干什么?难道你想……你想施舍我一些钱么?”说罢,踮起脚尖,一边拈鼻毛,一边把眼光投落到秀美的布袋里。
“我问你,你挑着这对空箩筐干什么?”
“当然是去挑我的东西啦。”马皮三又打了一个响嗝说。
“你有屁东西!”秀美一推那只箩筐,“你又想到春兰姐家里挑东西才真!”
“当然啦!她的东西现在就是我的!”马皮三大声说,忽然把眼光投到春兰身上。“你是谁?”他问道。
春兰刚想回答,秀美抢着说:“你是不是眼盲了?她是春兰,她回来了!”
马皮三抹了抹黏满眼屎的眼眶,看清楚确实是春兰之后,他惊诧地问道:“春兰,你怎么回来了?难道你的病好了?”
“我本来就没有病!”春兰说。
“没有病你到精神病院里去干什么?”
“谁会到那鬼地方?——还不是你捉她去的!”秀美骂道。
“秀美,看你说的,”马皮三望着秀美,乱七八糟的须子翘起来。“我哪里有捉她?春兰是我最亲的人,我怎么会去捉她?”
“还想耍赖!——你敢说你没有?”
“那我就记不起来了……”
“你收了别人的钱当然记不得了!”
“我懒得跟你说!”马皮三骂道,又瞧着春兰,眨了眨惺红的眼睛说,“春兰,你既然回来了,我就不去挑东西了,累死人了。”他又打了一个响嗝,把一大口又腥又臭的酒气喷出来。
“春兰的东西都被你搬完了,你当然说累死啦!”秀美说。
“谁说搬完了?春兰的吃饭碗、她的米缸、她的衣架,还有她那几张长条凳,还有厨房里那些松木柴,还有她的门窗,我连动都没有动!”马皮三嚷道。
“你这贪心鬼,你竟然还想把春兰的门窗拆了!”秀美又一推一只空箩筐,“你是不是还想把春兰的屋子拆掉!”
马皮三刚想争辩,春兰对马皮三说:“三叔,既然我回来了,你回去把我的东西挑回来吧。”
马皮三说:“但是,我没有拿你什么东西呀,东西都给马头亮和赵蛮弟,还有赵三贵他们都拿走了。”
“还说你没有拿春兰什么东西?你敢说她的电视机不是你拿的?你敢说她的床板不是你搬走的?你敢说院子的大门不是你拆掉了?”秀美质问他。
“电视机确实是我拿的,但我已经把它卖掉了。”马皮三忽然后退了两大步,惊惶失措瞧了瞧秀美,又瞧了瞧春兰。“你们知道我实在太穷了。”
春兰忽然想起她那些珍贵的照片,她那张三人合照,那本厚厚的相册。她那本相册里不但有她和宏图的合影,还有宏图的单身照片,还有她的生活照片。春兰接着问马皮三:“我的衣柜是不是你拿走的?里面还有很多我的照片,拿了就还给我吧。”
马皮三继续退后着,他忽地踢中一块大石头,痛得他两眼发直。春兰刚想再追问他,秀美的卷毛狗在院子里哐哐叫起来。它比之前更大更粗壮了。它吐着长长的舌头奔跑过来,如同一头小狮子那样。马皮三转身就跑。“春兰,你那些床板和相片被我老婆当柴火烧掉了……”他边跑边说。
春兰和秀美走进院子里,卷毛狗在她们后面紧跟着。她们在厨房里吃着早餐时,春兰瞧不见秀美的母亲,便问了她母亲到哪里去了。春兰以前总是叫她母亲做赵六嫂,不过村上的人都是那样叫她。因为她有点耳聋,要很大声她才听得闻,所以平时大家都很少跟她说话。
接下来,秀美告诉春兰,她母亲去年回家之后,只待了半个月又到城里去了,到她哥哥那里去了。“我妈见到她那副棺材被焚烧掉,她第二天就走了。她现在在城里照顾我哥和我嫂嫂的孩子,她说她以后都有不想回来了。”
“你怎么从城里回来了?你不是结婚了吗?你以前不是说过要在城里做生意吗?”春兰又问她。
秀美说道:“春兰姐,如果不是你,我根本就不想说。其实,我到现在还没有跟张旺财还没有结婚呢。”
“为什么?”
“张旺财根本就不是做正经事的人——枉他几十岁,而且还是有村干部,还是村长,”秀美满肚子怨气说。“去年冬天,我们本来就准备摆酒正式结婚了,但是就在我们摆酒之前的那几天,他竟然又去借老刀疤的高利货了,还不是借一点点,他居然借了好几万,起先我还以为他借钱是给我开商店,或者借来是我们结婚用,原来他是去赌博。他说他的钱已经全部输光了,连我们准备摆酒的钱都输光了,他要那笔高利贷去返本,结果在一个晚上又输了精光。——这死性不改的烂赌鬼!现在他不知到哪里去了——我估计他到澳门避难去了!——不说出来你不知道,老刀疤上个月竟然还带着一帮烂仔围住我,他们逼我替张旺财还那笔高利货,如果不还的话,就要把我的手指脚指砍断掉,后来,我把所有的首饰和存款交给了老刀疤,才脱了身逃回来。”
春兰听罢正在唏嘘叹息,秀美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又对春兰说起村子里的事情来。“你知不知道貌岸然,赵旺富前已经死掉了。”秀美说道。
“他是怎么死的?”
“去年,这家伙组织了一帮江洋大盗,他们专门去偷那些大官员的钱。听说,他们偷走了县委书记好几百万现金,又盗走了县长一大箱珠宝和金条。就在五个月前,他们爬进土地局长那间豪宅时,结果,他们被警察抓住了。后来,他们很快就被判了刑,听说赵旺富被判了十五年。就在三个月前,不知怎么,他竟然打死了那个管教逃跑掉,过几天他就被武警打死了。”
“竟然有这种事!他是怎么杀得死那个管教的?”春兰忽地觉得这事不可思议,因为她想到了钩鼻鹰。“钩鼻鹰我都对付不了,赵旺富竟然可以把监狱的管教杀死掉!”她想道。
“具体我不是很清楚,据说是这样的。”秀美接着说。“赵旺富要给一大笔钱那个管教,那个管教就带他到办公室,赵旺富就用凳子砸死了那个管教,他就穿着那个管教的衣服溜了出去。他不敢回家,他日夜躲在西江河岸的荒山野岭里,有一天傍晚,他口渴了,就偷偷到河边,结果他在饮水的时候被一个渔民发现。那个渔民于是报了警。不一会,就有两个武警赶过来围捕他。据说,那两个武警当时正在附近的山上巡逻,他们一接到报警就赶来了。当时,他一见到那两个武警就连忙逃跑,之后两个武警把他被逼进了河边一个岩洞里。后来,那两个武警就叫他出来投降,他不愿出来投降,他们就攻进去。结果,一个武警被他用石头砸中了,听说是砸中他的左眼,现在他已经成了瞎子了。另一个武警就朝他开了两枪,一枪打中他的心窝,一枪从他的脑袋穿过去。”沉默了一下,秀美又说道,“不说赵旺富这个江洋大盗了,他死掉活该!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办。我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了,我想宏图以后也不会要我了,他即使要我,我也没有脸见他了。”春兰答道,接下来,她对秀美讲起了她在精神病里的遭遇,当她讲到她感到最绝望的时候,秀美问她:“那么,你昨天是如何逃出来的?”
春兰答道:“我不是逃出来的,是张口金把我放出来的,我一拿到玉娇给我那张出院证明,我就顺顺利利出来了。”说罢,她把那张出院证明掏出来。
秀美把那张证明看了两三遍之后,把它还给了春兰。“我估什必定是宏图知道了这件事,是他叫他父亲把你放出来的。”秀美说。
“我也曾经这样想过,但是,他在国外又怎么会知到这件事?”春兰百思不得其解地说。
秀美说:“我想他必然回来过。”
“也许是吧,”春兰心烦意乱地用筷子敲着桌面,“我想宏图一定不想见我了。”
“我听说宏图已经结婚了。”秀美说。
“他结婚了更好。”春兰悲凉地说,“免得我老是挂住他。”
“也是,反正他父母不同意。”秀美说。
春兰望出屋外,一大颗泪水顺着她的脸庞爬下来。
不一会,秀美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瞧着春兰说:
“春兰姐,不如到你法院告状吧。”
“告宏图吗?”春兰摇了摇头。“我做不到。”
“你告他的父母,还有那个阎明堂和阎明灯阎明火他们,是他们把你捉进精神病院的。”秀美忿忿然说。“还有那个鲁为民,是他把你骗了。我相信你一定告得赢他们的。”
“但是即使告得赢又有什么用?”春兰拿起粗辫子说,“难道他们会坐牢吗?他们有权有势,何况也不一定告得赢……”
“但是,你不去告又怎么会知道赢不赢?万一赢了呢?即使告不了他们坐牢,起码,他们得赔你精神损失费呀!”秀美瞧着春兰那条长长的辫子说。
“有时候,我还真想真的到法院告他们。”春兰吃了一口粥,按着肚子愤怒地说,“打那么次针,又电了我那么多次,我身体现在差得很,头脑老是涨痛,肚子也经常疼痛到不得了,不知是什么病,再这样下去,我想我迟早会病垮的。”
“那你就更要去告他们了。”秀美说完,又蹙起眉头咕哝说,“可是,告状是要很多钱的。法官要钱,还要请律师。听说现在的律师费按小时收费的,贵得很。”
“还要请法官们吃饭。我哪里有那么多钱?”秀美说出了春兰心里的困惑,她更加苦恼了。
“不如到县妇联告他们吧。妇联是专门为我们这些女人服务的,那里就不用钱了。”秀美想了想又说。
“可是,我不认识妇联的人,一个都不认识得……”
“也是,不认得妇联的领导也是白费劲。上次,我有一个工友被她老公打得半死,她就到那里去投诉,结果人家连理都不理她,唉,这帮白吃饭的……”秀美叹了口气。
“算了。我还是想其他办法吧。”春兰瞧着秀美,不想秀美再跟她出主意了。但是,秀美仿佛仍然不罢休,想了一下,她又说道:“不如你到北京上访怎么样?现在的拆迁户很多都选摘到北京上访,结果,他们一回来就得到了补偿,又不用钱,又快捷。我还听说,法院一时判不了的案件,那些上访的人还没有回来,就判下来了。”
“但是北京那么远,路费不知要多少?我又认不得路……”
“如果你想的想去的话,我借钱给你好了。”秀美说,“那点路费我还是拿得出来的。路在嘴边,到了北京,你打的士到那个信访办就成了。”说罢,秀美将那碗稀粥举起来,一口一口倒进嘴里。
春兰正在感激地望着秀美,赵三贵那只卷起了裤脚的左脚忽然跨进了门槛。“你怎么回来了?你怎么不在守住春兰的东西了?”秀美问她父亲,把手上的空碗放到桌面上。
“我已经把东西藏好了,藏到了阁楼上,随后我又把前后门钉死了。”赵三贵在桌面上端起一只瓦碗,说。“我也肚饿了。”
春兰瞧着赵三贵舀着粥,秀美又瞧着春兰说:“我想这个主意不错,你还是考虑考虑吧。”
春兰望出门外,卷毛狗蹲在门边朝她巴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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