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姑娘叫春兰-漫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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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接下来的两三天里,春兰还没有考虑清楚是否到北京上访,或者她根本就没有打算到那里去,因为事情都过去,她也不想找太多麻烦了。春兰这样想道:“即使告得赢他们又怎么样,即便把他们告进监狱又怎么样,他们有权有势,他们又有的是钱,难道他们会在坐一辈子监狱吗?若果他们从监狱里出来,难道他们不会报复我吗?是要这样,我以后的日子就会更加难捱了。”但是,“到北京上访”这句话或者说这件事这时候已经在村子里不胫而走,连春兰都不清楚村民们是怎么知道的,他们又是知得那样快的,它如同突然到来的十二级台风那样,传遍村庄每个角落,甚至连墙洞里的地老鼠仿佛都知道了。顿时,这件事成了村民们在村头村尾的谈资。在村民们的谈话里,春兰发觉有的村民支持她到北京上访,有的村民却反对她,有的村民还嘲笑她,还有的村民甚至辱骂她。

    一个星期后,一天,赵六根拄着一根拐棍找到春兰,他用恳求的语气对春兰说:“春兰,如果你到北京上访,我借给你路费。但是,你顺便得把镇政府不让我们死后埋到泥土里的那件事说了。”听到赵六根老人这样说,春兰当时还差点下定决心到北京去呢。

    然而,当天晚上,春兰取消了这种念头。次日一早,春兰问秀美借了一把锄头出门干活去,她要把她那两亩已经荒弃一年多的农田里的杂草修干净。在这之前,春兰已经向秀美借了一点钱,也借了一百斤大米。她买了一副床板,安装了电灯,也购买了一些生活用品。后来,春兰还问秀美要了一扇废弃的木门,把院子的大门重新钉好。她也懒得再去追那些丢失的东西,因为她想那些东西恐怕早就没有了。但是,这一天,仿佛有鬼似的,让春兰发觉了一个不同寻常的怪现状。

    有一些村民在田间里,他们不是在修田埂,要么就是在捆稻草,但是他们一见到春兰就闭口不说话了。见到春兰就要走到他们身边,他们就慌失失地逃走了。特别是马头亮的老婆,春兰距离她还有一百米远,还隔着七八亩田,她就连稻草不挑急冲冲跑了。见到人们这样,春兰连续好几天都睡不着觉。“难道他们还以为我有精神病?”她想。

    有一天晚上,秀美到春兰家里,春兰就和秀美分析起那件事来。秀美说:“有的村民以为你有精神病是肯定的,因为你毕竟进过那个精神病医院,现在的人是不会管你那么多的,他们认为你进了那里,你就有那种该死的病了。有些人还巴不得你一辈子有那种该死的病呢。但是,有很多人确实非常害怕你到北京上访,你知道吗?”

    “你知道有谁会怕我到北京上访吗?”春兰问道。

    “当然是马头亮和赵蛮弟了。”

    “他们为什么要害怕?”

    “因为他们曾经捉过了你,他们也收了黄道吉的钱呀。如果你一去上访,他们毕竟是帮凶,他们害怕被捉入监狱,所以就害怕了。”秀美说,“他们都是穷鬼,烂赌鬼,他们一旦入了监狱,恐怕就得死在监狱里了。”

    “有这么严重吗?”

    “这世事谁讲得清,即使不死,我想他们也得残废了。”

    第二天中午,春兰正在菜园里把泥土翻起来。她要把杂草除掉,重新种上一些青瓜和西红柿。当她见到赵笔傻佝偻着身子站在菜园门外,他把一根手指塞在一只鼻孔里,仓皇地朝她瞧着时,她停止了干活。

    赵笔傻仍然穿着之前那套灰色西服,踏着那对牛皮鞋,戴着那条红领带。然而,他那套西报又破又旧了,几乎变成了他脸皮上的灰白色,布袋通通不见了,衣襟上还两个巴掌大的破洞。那条裤子的膝盖破了,那两只裤脚也开了叉,仿佛扫帚一样。他的红领带也断掉了一大截,上面的红色渐渐变白了。看到赵笔傻十足一个流浪汉的样子,春兰禁不住笑了起来。春兰听过说赵笔傻也拿走了她不少东西,于是她问他:

    “赵笔傻,是不是你把我那只皮箱拿走了?”

    “春兰,你怎么老是叫我赵笔傻?难道你已经忘记了吗?难道我真的傻了吗?我以前是一个诗人,现在还是一个诗人啊。”赵笔傻瞧了一会儿春兰,说道,“春兰,你知道吗?诗人在这个世间上最善良最纯洁的人,最高尚的人,也是最有头脑最聪明的人,我哪里会去拿你那只烂皮箱?说老实话,我连你那只烂皮箱是什么样子都没有见过。”接着不停地抠起鼻孔来。“那天,赵蛮弟和马头亮抢你那只烂皮箱时,我还这样劝过他们。我对那两个烂赌鬼们说,你们抢什么抢,春兰是一个疯女人,她以后回来你们就知错了,她不把你们撕成肉片才怪,你们还是乖乖的放回去吧。但是,他们根本就不听我说,你那只大皮箱还是被他们拿走了。”

    “是谁拿走的?赵蛮弟还是马头亮?”

    “还不是马头亮。”赵笔傻说,“他们你拉我扯到那只大皮箱就要破掉,他们就不抢了。马头亮提出要一赌输赢,赵蛮弟就取出一副扑克,赌起输赢来,结果马头亮赢了。”

    “我箱里还有很多衣服,是不是他全部拿走了?”

    “那倒没有,马头亮赢到你那只皮箱,他就打了开来,发现尽是你的内衣内裤,还有文胸,他就一边将它们扔出来一边说,一个疯女人的内衣内裤和文胸是要不得的,会随时传染到他老婆和他女儿身上的。后来,他只是把你那只空箱子拿走了。”赵笔傻说着从身后把满满一个蛇布袋东西提起来,放到墙头上。“你看,这袋就是你的内衣内裤和文胸,我通通都放在这只蛇皮袋里了。我现在可以对天发誓,我从来都没有动过它,一件都没有穿过它,我就拿你这些内衣内裤和文胸,别的什么没有拿。当时,我抢不过马头亮和赵蛮弟,我又打不过他们,就只好捡起地上这一大堆内衣内裤和文胸走了。”

    “我不信你就我拿这些!”春兰说。

    赵笔傻侧着头说:“哦,我记得我还把你的镜子和梳子拿走了,因为赵蛮弟当时得不到你只大皮箱,他就去搬你那张妆装台。我见他把你的镜子和梳子扔出了窗外,我就跑出去捡了。但是,我回到家里,你的镜子和梳子不知怎么不见了,我想一定在半路上丢失了。”

    “我的柜台和房门呢?”

    “当时马皮三正在拆你的房门,赵三贵正在卷着你的席子和蚊帐,你那张柜台鬼知谁搬走了。但是,我根本就没有想要那些破烂东西——我要你的柜台和房门干什么?我叫你的草席和蚊帐干什么?它们不能当饭吃,又不能当水渴,它们又不能能赔我睡觉。”赵笔傻吐了一口稠稠的浓痰到脚下,继续说,“它们能叫我天天想着你么?它们能叫我写得出想你思念你的诗歌来么?当时我也已经伤心透了——只有你的内衣内裤和文胸才能激发我的想象力,才能令我写得出受你的诗句来啊!——所以,我当时根本就不想要它们,即使送给我,我也不想要它们。它们只会叫我的想象力枯竭,它们只会贬低我的人格,它们只会叫我身败名裂,令我名声扫地,我有那么愚蠢,那么傻乎乎么?”

    “你这混蛋。那么,你拿这一大袋东西到这里干什么?”

    “我想还给你呀。”

    “去你的,我还要那些东西!”这时候,春兰一想到赵笔傻即使只瞧一眼她的东西,就感觉到一阵恶心。

    “其实我也不想还给你,但是你就要到北京上访了,我可不敢不还给你的呀。”他摸着那袋衣物,眨着不安的眼睛说。

    “你很怕我到北京上访吗?”春兰把一块泥土翻过来,边敲碎边说。

    “春兰,老实说,又有谁不怕呀?”赵笔傻晃了晃头。“听说很多大官和大老板都被那些上访的人告倒了,如果我也被你告倒了,我被你告成了盗窃犯,我就得进拘留所,甚至进监狱了。要是我进了拘留证所或者进了监狱,我以后就不是诗人了,我以后就更加发表不了诗歌了。春兰,你也知道,我可不是那些只会拍马屁鼠目寸光的诗人,我是一个胸怀大智的诗人,我以后还要靠写诗歌争取当上文联主席的。何况,我现在又不清楚你的精神病是不是真正好了,若果你以后趁我不注意一刀杀死我,我可怎么办?你要知道,我一旦当上文联主席,就会有很多妙龄少女来追我了,我还要生一大堆子女的。所以,我就拿你这些破内衣烂内裤,还有这些不值钱的文胸,不值得,真正不值得啊!”说罢,他靠到墙头上,从那袋东西的旁边朝春兰瞅着,似乎现在就担心冲出去用锄头把他砸成泥巴一样。

    见到赵笔傻那战战兢兢、胆战心惊的样子,春兰忍不住又笑起来。“想不到你这个窝囊废,居然还想当文联主席,还想升官发财呢!”

    “春兰,你又是的,现在这世道谁不想升官发财?当上文联主席我就有别墅,有大老婆小老婆,话风得风话雨得雨了。”赵笔傻说,“春兰,我就不要骗我了,难道你上访就不是为了升官发财吗?”

    “你这混帐诗人!——上访可以升官发财吗?”

    “当然可以啦。”赵笔傻抬高一点声音,晃了晃脖子说。“你如果告得赢我们,告得到我们坐监牢——不、不、不,是马头亮和赵蛮弟这两个烂赌鬼进监牢——你在我们的金光村的威望就高了,你的名气就大了,你的声气也许比我这个诗人还要大了,还要响亮了。到了那个时候,镇长书记就会叫你当大官了,你起码就会当上村干部了甚至村长了。你不妨想一想,你一旦当成了村长,还有那一个村民不怕你?还有那一个村民敢不支持你?还有那一个村民敢对你指桑骂槐,指手画脚?到那时候,你的精神病即使没有好,你即使还是一个精神病人,还是一个疯婆娘,你照样可以升官发财了!”说到这里,他降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春兰,你知不知道?现在就有人准备推选你做村干部了,你就快时来运转、风山水起了……”

    “胡说八道!”春兰不耐烦了,不再理睬赵笔傻,又埋头锄起了地。肥沃的泥土里,一条条蚯蚓纷纷从泥土里爬出来。

    赵笔傻瞧了瞧春兰,抹了一把汗水,说道:“那么春兰,我把你的内裤和文胸放在这里,你自己来拿吧,但是你千万不能告我啊!”说着,如同一只惊慌的野狗一般跑进荔枝树林里。

    翻起一茬菜地,趁着太阳没有这么快下山,春兰往秀美的菜园子走去。秀美的菜园在村边一块稻田里,用一些稻草围着。秀美正好在那里。这段时间,秀美把菜园里的蔬菜淋得郁郁葱葱,跟春兰之前的菜园子里的蔬菜一样。秀美正在把一大担粪水淋到一棵棵大白菜的根底下。她一边淋水一边告诉春兰,她父亲这一年来没有心情去捕蛇装黄蟮了,没有钱的时候,他就摘一些蔬菜到县城里出售。春兰问秀美要了两棵卷心菜之后,秀美说她还要淋几担清水,春兰就不等她,独自回家去。

    春兰一推开院子大门,忽地惊奇地发现院子里堆满了她原来的东西:那把新买的西洋铲、她那把非常尖利的鸡嘴锄、她爷爷那把砍蔑刀,她的冲凉胶桶、她那对水桶,她爷爷和她那副床板、她那三间房间的房门,她那张八仙桌,还有她衣柜里的棉胎和她冬天穿的衣服,以及她那只簇新的大皮箱……

    在那堆横七竖八堆的东西里,不一会,春兰又发现了她的凉鞋和袜子,还有一大扎高香,以及她摆在神楼上那只逢年过节、初一十五拜祖宗的铜香炉。它们在一抹残阳的照耀下,显得特别明亮。遗憾的是,她翻遍那堆东西,唯独没有找到她和宏图爷爷那张三人合照。“看来,这些东西都是马头亮、赵蛮弟和马皮三他们偷偷送回来的,但是,他们得把我那张三人合照还给我啊?难道它真的被马皮三老婆当柴火烧掉了?”她想。

    春兰于是把东西一件件拿起来,搬进屋子,搬进房间里,有的摆放在屋檐下。她最后才去拿她那只拜祖宗的铜香炉。她站到八仙桌上,把它放回到神台里。随后,她点燃三支檀香,一对红腊烛,拜了三拜祖宗之后从八仙桌跳下来。

    春兰刚想走进房间里,秀美急冲冲走进来。见到秀美满头大汗,脸青唇白,春兰急忙问她什么事。秀美慌里慌张说道:“我刚才在菜园里见到黄道吉和肖丽真了,他们和阎明堂正往村子走来,我想他们必然是来找你的,所以我就抄近路跑回来。我估计他们就快到了,春兰姐,你最好避一避吧。”

    不知怎么回事,一股热血在春兰的心窝里波涛汹涌,渐渐地,她就觉得没有半点儿害怕他们了。“我还想臭骂一顿他们呢。”她接着想。

    “怕什么,难道他们会吃人么?”春兰说道,走进房间里。

    当秀美又恳求春兰赶快躲藏起来时,春兰又嚷道:“我都死过一次了,我还怕他们干什么?大不了再死多一次罢了——如果他们再动手动脚捉我到精神病院,我就跟他们拚了!我都准备好了,谁敢动我,我就砍了他!”

    春兰把放在床头那把砍蔑刀拿过来,插到裤腰里,跟她爷爷以前经常把它插在腰间一个样。那把砍蔑刀不知是谁磨过了,磨得比之前还要锋利。春兰接着继续整理起她那些乱七八糟的衣服,她把她的棉胎和衣服从一只只蛇皮袋里掏出,叠好之后放到床头上,或者放进她的那只大皮箱里。

    秀美瞧着春兰,她仿佛惊呆了。“春兰姐,你可不能跟他们搏命呀,那样太不值得了。”她站在春兰的身边说。

    春兰说:“那怎么着?难道又让他们捉进精神病院吗?——横直都是死!”

    “春兰姐,我不是说什么,我是怕他们开枪……”

    “开枪就开枪,死在这里好过死那个疯人院里!”

    “春兰姐,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你还是躲起来吧……”秀美摇着春兰的胳膊,哭泣起来。

    春兰继续折叠着衣服的时候,黄道吉、肖丽真、阎明堂三人果然来了。他们进来时,还有两只黑尾燕飞进屋厅,但是它们只是在屋梁上飞了一圈就出去了。

    于是,春兰抽出那把砍柴刀攥在手上,靠在门杠上冷冷地朝他们瞅着。秀美坐在坐门槛,用身子挡住春兰,担忧她突然不顾一切冲出去。

    黄道吉和肖丽真走进来时仿佛都在笑着。然而,他们的笑却各有不同,黄道吉提着一大袋礼品,有一包麦乳精、一包朱古历、一包饼干,还有两大瓶雀窠奶粉,他的笑容如同煮熟的狗头似的。他迷着眼睛,露出着那一大排黄牙齿。

    肖丽真仍然抱着那只鼓囊囊的大皮包,她跟黄道吉一样同样穿着工作服。她又将头发电黄电卷了,脸上涂着姻脂粉,把嘴辰抹红了。然而,春兰发觉她更加难看了,如同一个老妖婆的样。她笑着时,如同一个阴森森的老妖婆似的。

    阎明堂没有穿制服,他穿着一套灰色西服,空着双手,嘴上叼着一根香烟,鼻孔上喷着烟雾。他腰间里没有手枪,没有镣铐。尽管这样,春兰发觉他的笑是最难捉摸的,是冷飕飕、阴森森的,如同一只老狐狸在一只大公鸡面前阴阴笑一样。

    春兰还在思忖着他们到底想搞些什么名堂,他们的肚子里到底藏着什么药,黄道吉坐到春兰对面那张长条凳上。他将那袋礼品放到了膝盖上,收起了笑脸,用又温和又慊卑的语气说:“春兰,我们知道你出院了,你的病也好了,所以,我们今天就来看看你,探探你。现在我看到你这样,我也放心了。”

    “滚蛋吧!猫哭老鼠,谁要你看,谁要你来探望!”春兰暗暗骂道。

    紧接着,肖丽真摸了措嘴里那排假牙,接着在他身边坐下来,她把身子靠在墙壁上。叹了一口气,她晃了一下脑袋,仿佛非常疲劳地说道:“春兰,上次是我们对不起你,我们实在是不应该的。我们宏图现在也结婚了,他也不可能回来了,你已经落了肚子里的孩子,你也轻松了,没有了那个孩子,你随时又可以嫁人了。”她喘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又睁开。“想来我们这些女人就是下贱呀,拖着孩子再嫁别人,那些男人就会讨厌我们,疏远我们和咒骂我们。春兰,你现在既然出来了,病也好了,你就不要再怪责我们吧,我们毕竟是亲戚呀。”说罢,垂下头,一只手放到眼睛里抹起了眼泪。

    “老妖婆,你是在讲你自己吧!你以前带着孩子嫁给黄道吉,他现在已经疏远你了,冷落你了,他自己又去风流快活了,他已经把你当成了可有可无的T恤衬衫了,把你当成了又破又旧的鞋袜子了……”春兰偷偷嘲笑她,觉得又气又恨,“你这个假惺惺的老妖婆,要我原谅你,除非地球倒转吧!”

    春兰还在暗地里骂肖丽真,阎明堂走到春兰和秀美前面。他将一只手插进裤袋里,斜着眼睛,擤了擤鼻头。“春兰,其实我们今天来是你道歉的。”他说道,“你也见到了,我们不但带来了麦乳精,还有饼干和糖果,这还是其次,等一下,我们还要给你一大笔钱呢。”掉了烟头,一边踩着那根冒烟的烟头,继续说,“春兰,我劝你不要再想着到北京上访了。不错,以前都是我们的不对,害到你进了精神病院,给你造成了伤害,所以,我们现在就想到要补偿你。”盯着春兰的眼睛,用严肃的语气说,“春兰,我们言归于好吧。”说罢,他走到黄道吉身边,把电灯拉亮,靠在墙壁上,吸着一根香烟,吞云吐雾,对春兰睨视着,一边揣测着春兰的神情,观察着春兰脸上的变化和她的眼神。

    听到这里,春兰渐渐明白了。她想道:“原来他们跟马头亮和赵笔傻一样,他们这时候也是害怕我到北京上访才来的,是因为他们害怕被革职,害怕捉进监狱,害怕倾家荡产才来的。”想着想着,她什么都不再想了,心情激荡。慢慢地,她感觉到似乎有些轻飘飘起来。春兰蔑视着他们,心里忿忿然想道:“我偏偏要到北京上访,我偏偏要把你们告进监牢,我偏偏要你们做阶下囚,我偏偏要你们被革职为民,我偏偏要你们倾家荡产!”想到这里,她似乎就有了要飞起来的感觉。她的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三幅动画来:

    ——黄道吉泪流满面地跪在监狱里,猛摇着监狱的大铁门,绝望地说道:“你们放我出去呀!你们放我出去吧!我可从来没有被鞭打过呀,我可从来吃过这种窝窝头呀。你们再不把我放出去,我就快要发疯了,我就要死了,我就要去见阎牢王了……”边说边将额头往铁门上撞。

    ——肖丽真披头散发、衣不蔽体走在大街上,她已经傻了、疯了、有老人痴呆症了。她一边傻笑着一边往前走,见到路边有一只烂苹果或者一只脏面包,或者一条臭咸鱼就捡起来塞进嘴里。她瞧见了一个垃圾桶,又奔跑了过去。她如同一头流浪狗一样,趴在垃圾桶里扒着翻着,一边将污秽的食物塞进嘴巴里,如同旁边那头野狗吃一块生猪肉一样撕咬着。起大风下大雨了,她忽地跪在污脏臭水沟里,仰天呼喊:“老天爷啊,我以后不敢再造孽了,我再也不敢把春兰捉进疯人院了。老天爷啊,你就放过我吧……”

    ——阎明堂如同一只流浪狗那样,在公路上失魂落魄地行走着,他骨瘦如柴,衣衫褴褛,鼻子歪了,头发又长又脏,眼睛呆滞,他边走边仰天长叹:“真是作孽啊,我从来都没有做过乞丐,我从来没有做过流浪汉,都是平时作恶多端,我平时太霸道太贪心了,我现在终于遭到报应了,我千不该万不该把春兰捉进精神病院啊……”

    “通通咔嚓一下杀掉才好呢!”最后那幅画面就要消失,春兰忽然一巴掌拍到墙壁上,怒不可遏说道。秀美用莫明其妙的眼神瞧着春兰,还以为她真的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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