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走偏锋-磨砺(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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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雨茜走到他跟前,用手里的汤勺“啪”地打在朱崇礼手上,朱崇礼一激灵,咧嘴道:“哎哟,陈教官,您打我干嘛?”

    陈雨茜双手叉腰,横眉立目地说道:“小朱,我警告你,吃西餐最忌讳的就是拿刀叉敲击盘子。这是最没文化、最粗鲁的表现。如果这是在餐厅里,你早就被轰出去了。大家也一定要记住这点。”

    朱崇礼悄悄吐了一下舌头,赶紧把刀叉放下。

    接下来,陈雨茜开始给大家讲解要领,尔后做示范动作,从桌子上的餐巾使用一直到左手叉、右手刀以及坐姿。

    看似简单的西餐,对第一次接触的学员们来讲却并不容易。尽管陈雨茜以身作则示范动作,然而一旦那些银光闪闪的刀、叉拿在他们手里,并不比抓起一杆狙击步枪来得轻松。

    这些绝大部分来自农村的农民子弟从懂事起就一直与筷子为伴,从没想到外国人吃一顿饭居然还要有这么多讲究。没办法,不理解归不理解,饭还是要去吃,不但要吃,而且还要吃得像模像样。

    菜终于上来了,大家一看不禁傻了眼。一块豆腐干大小,被烤的黑乎乎的肉饼躺在盘子里,周边还有几片黄瓜。

    陈雨茜笑嘻嘻地说道:“先生们,你们的菜上齐了,请慢用。不过你们给我记住了,谁要是不符合要领,下次我请他吃砖头。”

    她也不理会学员们的疑问,转身和薛军医聊天去了。

    林川心里嘀咕,就这么大点肉还值得这么费事,两口不就解决了?还用得着什么刀呀叉的。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王珏,只见他瞪起的眼珠比灯泡还圆,左手紧紧攥着不锈钢叉子,右手使劲握着不锈钢餐刀,像是和盘子里的肉块较上了劲。

    林川忍不住笑道:“我说王先生,你这是跟谁运气呢?好家伙,这知道的是你在吃西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吃盘子呢。”

    王珏鼻孔里“哼”了一声,也不说话,左手的叉子使劲抵在肉上,右手的刀子像木匠拉大锯那样来回移动。

    林川有趣地看了一会儿,自己也开始按要求操作起来。说实话,他对盘中的食物没有任何兴趣,这要是面条或大饼,那可就不一样了。尽管很饿,但他还是懒洋洋慢慢地应付着“差事”。

    没过两分钟,“餐馆”好像变成了木匠房,刀、叉与盘子之间摩擦发出的刺耳“吱吱”声响成一片,气得陈雨茜双手捂着耳朵直叫停。

    大家放下刀叉,愣怔地看着她,不知怎么了。

    陈雨茜扫视了一下众人,挖苦道:“我知道这点肉排对你们来讲不够吃,但是,你们也不能锯了盘子吃,这多危险啊,是不是,薛军医?”

    薛军医没有明白陈雨茜话的意思,他愣了一下,赶紧说道:“是啊,是很危险,盘子碎茬会造成胃穿孔,最后有可能导致大出血。”

    陈雨茜瞪着王珏,说道:“王珏,你觉得猪排味道怎样?”

    王珏正拿着餐巾擦汗,听到问他,随口说道:“味道?没有味道啊。我觉得这西餐还不如我们的驴肉火烧好吃。”

    陈雨茜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刚才跟你们怎么说来着?餐巾是用来擦嘴的。你们自己看看自己,都吃成什么样儿了?”

    陈雨茜这么一说,大家互相看起来,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大部分人都忘了餐巾的作用,他们的嘴唇周围布满了黑乎乎的一圈。

    陈雨茜说道:“你们别笑,看看人家林川,他怎么就不像你们那样。”

    众人把目光盯向林川。果然,他嘴上干干净净的,盘子里还剩有一小块猪排。

    有人发出“啧啧”声。

    陈雨茜来到林川旁边,看了他一眼,目光赶紧移开,说道:“林川,你把你的经验向大家介绍一下。”

    林川犹豫地说道:“报告教官,其实我也没什么经验。主要是,这西餐实在不对我的胃口,但为了完成任务,我只好慢慢磨洋工。他们可能饿极了,所以才成了这副吃相。”

    陈雨茜心里一阵酸楚,她不敢再看林川。她此刻已经非常清醒,眼前这个小伙子不是穆加贝,尽管他们之间有众多的相像之处,甚至连语气都惟妙惟肖,但是,穆加贝就是穆加贝,林川就是林川,这是现实,任谁也改变不了。然而,此刻的她已经掌控不住时空迅速交替的转换,记忆中的穆加贝已经被永远地定格在他二十二岁大学毕业的那年,其年纪正好与现在的林川相仿。理智把神经紧绷得如同曼陀铃的琴弦,只要林川映入眼帘,就会立刻幻化成穆加贝,那心灵的琴声就会不由自主地鸣响起,就如同刚才刹那间的幻觉,带来如此强烈的反应。她自己也不曾想到,岁月的磨蚀不仅没有耗弱感情的浓度,相反,十年光阴所浓缩的挚爱,爆裂了心底防线,她再次陷入到对穆加贝的深深怀念之中。

    陈雨茜情绪上的变化,引起两个人的注意。一个是对她奉若神明的薛军医,另一个就是林川。

    薛军医开始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他只是暗地里高兴,有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可以留在陈雨茜身边,这真是梦寐以求的事。虽然大部分时间她都是在用印尼语和大家说话,但这并不影响自己获得的满足感。因此,他特别卖力而且像模像样地发放餐具,以期博得心上人夸奖。但是,令他失望的是,当完成任务后,陈雨茜并没有如自己所愿地赞赏,即使在聊天时,她的目光也很少看自己,始终盯着一个方向。

    年轻人,尤其是处于暗恋中的年轻人,神经是最为敏感的。薛军医循着陈雨茜的目光望去,发现她一直在注视着林川。而她的表情是那样楚楚动人:玲珑般的小嘴微微上翘,玉雕般的鼻梁轻微抽动,眼角笑纹放射性地散开,脸颊透出淡淡的红晕,尤其是那双具有灵性、美丽的双眸正散发着甜蜜与痴情。这是只有恋人才应有的标准表情。

    薛军医的自尊心被刺痛了。

    决不能低估单相思男人对感情的判断力,即使他从未谈过恋爱。因为,男人和女人天生就具备着感情的各种元素,就如同大自然,天生就具备着千颜万色。只不过男人在感情方面是“吝啬”的,他们中的大部分只有在初恋时,才会如孔雀开屏般展示一下。之后,就会像处理衣服一样,把它叠好,放进箱底。

    他不仅伤心而且也困惑。他无法按正常逻辑来评估眼前发生的一切,因为,这些年轻学员们的岁数都在二十左右,比陈雨茜至少也要小个七八岁。即使牵强地说陈雨茜喜欢上了林川,林川也决不可能接受,因为,军校有铁的纪律,学员若是谈恋爱,除将受到严格的纪律处分,还要开除党籍。另外,男女之间的悬殊年纪,在传统观念下,双方足以被舆论淹死。所以,他丝毫不担心这个,如果林川的年纪和自己一样,在三十左右,那么他就不会困惑,而是伤心地喝醋。

    薛军医左思右想,没有头绪。只能一会儿看一下林川,一会儿看一下陈雨茜,心中如同被打翻的油盐店,酸甜苦辣,什么滋味都有。

    林川显得非常、非常得不自在。面对陈雨茜投来柔情似水般的异样目光,小伙子稀里糊涂地感受到一些,他没有往更深层面去想,只是觉得陈教官今天晚上的行为极其反常,尤其是面对自己时的表情,那感觉有点像是母亲在慈爱地看着自己,向来机智、幽默的他,此刻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晚上的训练在薛军医的建议下,很快就结束了。不少学员也看出了其中不同寻常的气氛。限于纪律,他们没有多问,只是选择默默地离开。

    当天晚上,陈雨茜回到宿舍后,伏案疾笔,含泪写下一篇日记。

    五月七日,星期六,小雨

    亲爱的胆小鬼:

    今天发生了一件最最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在你离开我近十年后的今天,我又一次看见了你,这次可不是在梦中。你的模样是那么清晰,我甚至都感受到了你的微笑、你的呼吸、你的体温。你依然如我们第一次在舞会上见面时的表情:绅士,彬彬有礼。我到现在还非常诧异,你竟然又说出“胆小鬼”这三个字。难道真是我的心诚感动了上帝,让你又回到我身边?如果真是这样,我将不惜付出我的所有来迎接你。

    可是,现实再次跟我开了个大玩笑,我所期待的你还是那样遥不可及,就像我黑夜眺望着天空那遥远的星星一样,无法触摸。难道我得到的幸福永远都是那么短暂、那么空洞?难道我要为当时的愚蠢付出如此大的感情代价?胆小鬼,请告诉我,你在哪里,我会用我一生的精力去寻找,即使付出生命,我也不会在乎,只要我们俩能在一起。

    我爱你,这并不是因为你救过我两次,在我少女时代的梦境中,你已经潇洒地闯进了我心窝,尽管那时我并不知道你叫什么,但你的一切已经在我心中打下烙印。所以,当那天晚上你如期而至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知道,我的白马王子来了。四个多月啊,咱们相处的时间虽然短暂,可是,你知道吗,我已经在心中勾画起我们共同的爱巢,我会做世界上最好的妻子,也会让你做一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丈夫。就像你说过的那样,我们是世界上最快乐的精灵。

    你为什么要放弃你的诺言,为什么要那么自私呢?你以为你的胸膛可以为我挡住子弹,挽救我的生命?不错,你做到了,但是,你还是不理解我啊,我需要的是你的存在,你活生生的人啊。如果你不在了,我独自一人还有什么意义呢。我宁愿和你共赴黄泉,也胜似自己苟且偷生啊。胆小鬼,你太不理解我了……

    胆小鬼,我想你啊。

    今天,我感到自己完全崩溃了。当我倒在小林,不,是你的怀抱里时,我当时的想法是永远不要再醒过来。这样,我就可以找到你,并跟你一起走。我发誓,如果让我找到你,你就休想甩掉我,就是把我磨成灰,我也要钻在你的口袋里,再不分离……你怎么就不知道我的心呢?胆小鬼,我爱你啊!你不该把我一人抛下不管啊……

    再过十五天就是你整十年的忌日,你一定要不断地托梦见我啊。我会给你准备你最爱吃的饭菜。

    永远爱你!

    你最最亲爱的公主

    第二天下午,林川正在水房洗衣服。王珏匆匆跑来,叫道:“班长,快别洗了,陈教官让你马上到她宿舍去一趟。”

    林川一愣,盯着王珏,说道:“真的假的?你可别拿这个开玩笑。”

    王珏着急地说道:“什么真的假的,谁开玩笑了,刚才我们在球场打球,陈教官路过时亲口说的,大家都听见了。”

    林川犹豫起来,想了想,他又问道:“陈教官除了让我去,还有没有让其他人也去?”

    “没有,她只让我告诉你。好了,我通知到了。”说完,王珏转身要走。

    林川连忙喊住,道:“王珏,求你件事。你能不能陪我一块儿去?”

    王珏连连摇头,说道:“不成,陈教官又没叫我,我去算哪门子事?你快去吧,别磨蹭了。”说完,一溜烟跑了。

    望着王珏离去的背影,林川不禁嘀咕开了。他想:“陈教官叫我一人去有什么用意,难道说昨天晚上的事儿还没完?或者是我因为没穿便服,要批评我……

    “管那么多干嘛,如果还发生那件事,我扭头就跑。对,就这么办。”

    拿定主意后,他把衣服盆往地上一放,快步走向教官宿舍。

    来到陈雨茜门口,屋内正传来一阵阵悠扬的歌声。林川侧耳一听,非常熟悉的歌曲,他们曾经学过的印尼民歌《美丽的梭罗河》。

    美丽的梭罗河,我为你歌唱!

    你的光荣历史,我永远记在心里。

    旱季来临,你轻轻流淌,

    雨季时波涛滚滚,你流向远方。

    你的源泉来自梭罗,万重山送你一路前往,

    滚滚的波涛流向远方,一直流入海洋。

    美丽的梭罗河,我为你歌唱!

    你的光荣历史,我永远记在心里。

    ……

    歌,如缤纷曼舞的彩带,把镶嵌其上的音符,星星点点地洒在屋里、屋外。林川心旷神怡地听了一会儿,遗憾地打断了歌声,他立正道:“报告,林川奉命报到。”

    歌声戛然而止。

    “请进。”屋内传来陈雨茜的声音。

    林川推开门,双目平视,说道:“陈教官,您找我?”

    陈雨茜微笑道:“对,我找你。唉,你怎么不进来啊?”

    虽然这间寝室林川也曾来过,但这次他感到有些紧张。等坐好后,他静静地打量着忙着倒水、削苹果的陈雨茜,一声不吭。

    陈雨茜没有穿军服,上身是一件白色大圆领衬衣,下身穿的是一条海蓝色绣着碎花的裙子,一双系带米黄色塑料凉鞋,两根粗大的辫子搭在胸前,刘海整齐地散落在额头上。

    看惯了单一色调,陈雨茜的打扮的确令人赏心悦目。林川不由得想到,陈教官这一身装束不该是小资产阶级的格调吧?

    “怎么不说话,小林,什么时候你变得拘束了?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啊。”陈雨茜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微笑着问道。

    林川赶紧站起,双手接过苹果,说道:“谢谢陈教官。您不知道,我已经好久没吃这玩意儿了。”他晃了一下手中的苹果,坐下又继续说道:“所以,我的胃肠抢先发言了,还没轮到我呢。”说完,他嘿嘿一笑。

    陈雨茜也笑起来,她用手指点着林川,说道:“你这个小林啊,总是语不惊人不吐口,真是拿你没办法。”

    林川看着陈雨茜表情自然、落落大方,眼神与往常也没什么两样,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他惬意地啃着苹果,微笑着问道:“陈教官,您叫我来,有什么吩咐吗?”

    “也没什么事,”陈雨茜在脸盆架前擦干净手,走到桌子旁边从抽屉里拿出一样东西,继续道:“今天是礼拜日,学校也没什么活动,所以把你请来看样东西。”说着走到林川面前,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

    林川好奇地看着。

    东西不大,成长方体,像是一本书。一块鲜亮的橘红色丝绸裹在上面,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由此可以看出主人对它的喜爱和珍视。

    陈雨茜在床边坐下,打开了蝴蝶结。

    一本书静静地躺在橘红色的丝绸上。这是一本封面印着印度尼西亚文字的图书,从页面的新旧程度上看,已经有久远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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