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的辩驳是这样的：“你的吃你的喝你的什么我倒是可以不管，但你的枕边我是一定要管的。”
我无奈，说：“为什么？”
妻子说：“你的枕边是我的，而且受国家法律保护，所以我必须管，不仅要管，还要管得很细很严，不失手，不让人。”
我无语，低头认输，任凭妻子来管了。
到了乙未羊年的春节，我的枕边因为一只绒毛羊儿，情况为之大变，我自觉把墙一般的书挑来减去，搬离了一些，给我那只邮购回来的羊儿腾出一块地方，日日夜夜，盘踞在我的枕边，陪着我斜靠在床头上读书，伴着我横躺在床板上睡眠。
这只绒毛羊儿，小小的，浑身都如太阳般又红又亮，便是弯弯的一对犄角，又如月亮般橙黄明亮，还有小小的嘴巴和小小的四蹄，以及亮汪汪的眼睛，黑黑白白，端的是太可爱太喜人了。绒毛羊儿初到我的枕边，就使我夜里睡了个好觉，接下来的几个晚上，我都睡得极为踏实。不过，我做梦了，梦见了我在美国斯坦福大学读书的女儿吴辰旸。
女儿吴辰旸属羊，今年是她的本命年，她离我太远了，隔着一个大得无边的太平洋，她自己努力学习，我和她妈也督促她努力学习，她努力学习的结果，把她变成了我最深刻的思念，我思念我的女儿，我没办法，就在生肖为羊的这一年，在网上偶然看见了这只绒毛羊，就很干脆地邮购了回来。
我在多种颜色的绒毛羊里，所以选择了这只红色的，说白与我女儿的姓名有关。我姓吴她姓吴，她的母亲姓陈她出生在辰时，谐音为陈，而这时候，恰又是太阳初升的时刻，所以又取了那个汉字孕育阳光的旸字。女儿在我的心里，就是这么温暖，就是这么光亮，就是这么太阳。红色的绒毛羊，饱含着太阳的光色，我唯有爱，无条件地爱，无原则地爱，无时无刻地爱了！
正月初十的清晨，太阳般的羊儿伴我从沉睡中醒来，吃了妻子给我热的早饭，坐在沙发上品茶，妻子与女儿在微信上视频了起来，我夺过手机，和女儿没老没小地瞎侃了一阵，侃着妻子又把手机夺了去，她俩好一场长聊，聊的似乎是关于女儿未来婚嫁的事情，母女俩聊着聊着起了冲突，妻子嚷嚷了几声，就把视频掐断了。到了下午，我又从太阳般伴我午睡的梦里醒来，我告诉妻子，说我梦见女儿了。妻子没说话，一脸的坏笑，把她正玩儿着的手机，塞到我的眼皮下，我看到一条女儿回给她妈妈的微信。
女儿的微信是这样的，分九段以表情和语言为形式，总结了她和她妈相处的点点滴滴，既有趣，又有情，还有爱。母女之爱，我看着，如她妈一般，也坏坏地乐了起来。
1．在我没回家时，我妈是“亲亲”；
2．快要回家时，我妈是“嘻嘻”；
3．在我到家那天，我妈是“哈哈”；
4．刚开始的两天，我妈是“呵呵”；
5．紧接着几天，我妈是“哼哼”；
6．又过了几天，我妈是“怒怒”；
7．接下来的日子，我妈是“骂骂”；
8．等我要走时，我妈是“慌慌”；
9．等我走了以后，我妈是“乱乱”。
一段总结性的话后面，是女儿设计的一幅母亲表情图，非常传神。最后还写了几句小跋，以网友心声的名义说：“这就是我们的妈妈，情绪多变却又一直疼爱着女儿！”
我在妻子的面前，挥舞着拳头说我女儿太有才了！我服气我女儿。此言一出，妻子白了我一眼，说我就是个女儿的跟屁虫，什么事都偏袒着女儿。我得承认，女儿长在我们身边的时候，我的确不讲道理，没有原则地偏着我的女儿，欣赏她，钦佩她，是她最铁的团伙，是她最钢的粉丝。
去年秋天的时候，女儿从美国回国了二十来天时间，我们家一匹马（我），一只兔子（妻子），一只羊（女儿），三个食草动物，在家吃饺子。简简单单，只有萝卜和葱花，萝卜做馅，包在饺子里，葱花炒出来，盖在饺子上，这是我们一家三宝最爱吃的一种饭食。我们香香地吃着，乱乱地扯着，不知怎么就扯到妻子在女儿小的时候如何打女儿的事上了。我给女儿说：“你妈的手太快了，小时候可没少打你的小屁股。不像爸爸，我是护着你的，而且从没给你动过手，就连伸出指头在你额头上戳一下都没有。”
我得了便宜卖乖的话，却没获得女儿的赞同，她把嚼在嘴里的一个饺子咽进肚子，偏着脑袋把我看了好一阵。我不知道女儿会怎么说，还很自豪很得意地问女儿。
我问：“羊儿，你说呢？”
女儿说了：“爸爸，咱家对门的叔叔你们都熟，好像是，对门的叔叔也没打过我，也没戳我一手指头。”
悲惨吧我？从一个爸爸突变成了一个叔叔，我拳起巴掌，在女儿吴辰旸偏着的笑脸上，轻轻地捶了一拳，我要用我的拳头，找回我做爸爸的资格。
省委东小区家属院五号楼二层二号，是女儿成长的家，我们在女儿考上大学后，搬家到团购的曲江新区翠竹园，有些旧物还保存在旧家里。春节前，我和妻子去旧家收拾东西，妻子从衣柜的背后，翻出了女儿五岁时画的一幅画，让我看，我好一阵唏嘘，好一阵感慨。
女儿天生会画画，她上小学一年级时，中华宋庆龄基金会、中国文联、中国美术家协会，联合举办了一届中华少年绘画大赛，我女儿从学校接到通知，中午回家吃饭，向我要了一张粉帘纸，拿着小彩笔，唰唰一个圈，唰唰几条粗线，唰唰又一只洒水壶，唰唰再几笔细线，画成后，歪歪斜斜地写了几个字：“我给地球洗个澡”。她把她的创作带到学校去，从区一级开始推荐，再到市再到省，最后参加全国总评，居然让她拿回家一个金奖。奖牌和奖状，作为女儿的纪念品，我们至今很好地保存着。这是女儿的荣誉，我在西安的媒体工作，好多次我发现，一些地方宣传环保时，都还不忘使用我女儿的这幅画。
可惜女儿没有坚持画画，《我给地球洗个澡》是唯一获奖并公开发表的画。接下来就是我和她妈找出来的这一幅了，这是她学前时的画，用笔极简约，她用红色画笔画出了两个人，一个是哭泣的她，背身而立，很无辜很伤心；一个是愤怒的母亲，同样背身而立，很无奈很茫然。母女俩都扎着马尾辫，女儿的马尾辫又顺又滑，母亲的马尾辫弯弯曲曲都是大波浪。女儿的精彩，再一次使我折服，我把这幅画作拿到新家来，调墨捉笔，在画上写下“虎妈传说”的画名后，还写了近百字的题语，详细记录了这幅画作诞生的背景，最后总结：“母亲的爱既单纯又复杂，有时候还真在巴掌下，眼泪里。”
我把题名《虎妈传说》的画，用油画的框子很好地裱起来，拿回家想要放在书房里保存，妻子却抱回卧室，像我把绒毛羊儿安放在我的枕头边一样，她把那幅女儿的画作，也安放在了她的枕边。
2015年2月28日 西安曲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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