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克在画室里给几张画题款。

    老克的画都是山水，尺幅有大有小，有一张小六尺是准备送给盖局长的。老克鼻子灵敏，从丙国和吴聋子谈话中，无意听他们说的农林牧渔局的盖局长喜欢山水画，就想和盖局长套近乎，卖画给盖局长。可他不便于跟丙国打听盖局长的电话，或者其他的兴趣爱好，吴聋子呢，似乎也对盖局长不熟，老克就心生一计，准备亲自送一张画给盖局长。可他摸不准盖局长的底子有多深，怕自己的画挑不起盖局长的兴趣，弄不好还适得其反。老克知道陈苏苏的画比自己强，想从陈苏苏那里套张画来，题上自己的名字，盖上自己的章，去盖局长那里冒充一下。他处心积虑安排了前天下午的钓鱼，可不知咋了，出了纰漏，可能还得罪了陈苏苏。没办法，他只好从自己的画中选一张。

    老克把题名《山水相依》的国画用唾液粘在墙上，坐在稍远的椅子上欣赏，水墨线条，远山近水，都是精致而富有韵味。他欣赏自己的画，就像欣赏陌生美女一样充满期待和向往。但是，老克不是那种自信到连自己都糊涂的人。他清楚他的画是经不起推敲的，就像某些包装华丽的女人经不起看。老克在对自己作品不满意的时候，自然就想起陈苏苏了，想起她那些山水和人物结合的相得益彰的作品了。如果他能达到陈苏苏一半的功力，凭他在画外的能力和影响，他就不是今天的老克了。有时候，他甚至想，如果他和陈苏苏合作，那可真是锦上添花啊。可这看起来并不很难实现的愿望，却是那么的遥不可及。老克熟悉兵家之道，知道艺术品市场也如商场，商场如战场，而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机会稍纵即逝，如果不能及时把握，将失去良机，而且永远无法弥补。老克深知，现在能取得立竿见影效果的，惟有一张让盖局长喜欢的画。而让陈苏苏做枪手，是最好不过的选择。老克决定再尝试一次。

    老克拨通了陈苏苏的手机，邀请陈苏苏来画室玩。陈苏苏说不去，身体不好。老克说还有丙国，还有吴聋子，丙国你知道的，他是作家，又是艺评家，我不止一次听他在多种场合说过你的画好啊。又说，主要是我最近画了一批画，想请几位大师过来看看，点评点评。中午再一起吃个饭，也算是对那天蔷薇河失误的补偿吧。老克只不过是争取一下，顺便把那天的过失承担下来。谁知，陈苏苏一听还有吴聋子，立马问，吴聋子也去？那好吧，我去看看。

    丙国果然是第一个到的。丙国人高马大，一脸络腮胡子，看起来不像个文化人，倒像个挑夫。不过他写东西也还靠谱，小说创作没什么成就，但转行搞艺术评论，反倒是拿捏得当，收放自如，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声誉。他一来就问老克，陈苏苏呢？

    你没约她一起来？老克故意逗他。

    你的朋友，我哪敢乱约啊，我不怕你拿砖头拍我啊？丙国接过老克递过来的烟。

    什么我的朋友啊？她可从来没把我当回事啊。丙国你知道我为什么让陈苏苏来？我是想给你创造机会，写写她的画。

    我可不感谢你这皮条客啊，她不找我，我才不写哩。

    说话间，有人敲门。来者正是陈苏苏。

    陈苏苏依然素面朝天，一条大路货的牛仔裤，一件胭脂红的长袖衬衫，连脖子上都没有一点装饰物。陈苏苏和丙国打招呼，和老克只是礼节性地点点头，她对着丙国说，好久没见到大作家了，又写了不少稿子吧。

    丙国说没有，天天散混，吃吃喝喝打打牌，还写什么东西啊。

    陈苏苏怀疑地笑着，问老克，吴聋子呢？

    老克说，噢，他有点事，迟点到。

    陈苏苏就站到客厅的窗口，欣赏着不远处黛色大海里的绿岛，还有星星点点的渔船。

    老克给陈苏苏倒了一杯茶，到画室坐吧，看看我的画。

    三人一起走进老克六十平米的大画室，画室的墙上是老克挂上去的七八张大大小小的作品，有的题了款，有的没有题款。陈苏苏瞟几眼，面无表情。老克故意客气，说，批评批评啊。

    吴聋子有什么事啊？他不会不来吧？陈苏苏显然对画不感兴趣。

    这家伙忙什么，我再来催催。老克把手机拿在手里，并没有给吴聋子打电话，而是说，丙国想和你聊聊——他最近准备写你一篇艺评的，趁着吴聋子没来，正好可以交流一下。

    丙国知道老克这德行，不反对也不拒绝地笑笑。

    老克推波助澜地说，要不这样吧，苏苏你表演一张，让丙国看看，丙国还没看过你现场作画呢？丙国是不是啊？

    丙国只好附和说是。

    陈苏苏完全不知道这又是老克设的套。这情形下她还有点被宠的矫情，说，今天怎么画啊，我笔也没带章也没带。

    有你一双巧手就行了，我这有拙笔，来来来，我当你书童，理纸拿墨。

    弄几笔玩玩吧。丙国也见风使舵。

    不管愿意不愿意，话说到这个份上，再不画就不好意思了。陈苏苏只好在老克的笔架上挑一支可手的羊毫，在展开的纸上比划一下，说，画什么呢？

    就画你拿手的山水吧，让丙国见识见识你的功力。老克迫不及待地说。

    那要多长时间啊？吴聋子什么时候来啊？

    他要很晚才有空过来，就山水吧，时间还早呢，实在不行，午宴推迟半小时。

    吴聋子不会不来吧？

    不会不会，说好的，一定来。老克什么都顺着陈苏苏，但他同时也纳闷，陈苏苏平时并不喜欢吴聋子，今天怎么一反常态啊？

    陈苏苏开始作画了，她两侧站着老克和丙国。他俩边看边点评，对陈苏苏的每一笔，都加上一连串肉麻的赞赏。不管陈苏苏平时怎么清高，怎么淡定，但人都是喜欢听好话的，而且有些好话是不容拒绝的。在两个大男人的注目和赞赏中，陈苏苏的感觉特好，很快就进入状态，搓、揉、顿、擦，圆笔方笔，笔根笔尖，中锋短锋，都十分的娴熟，不到两个小时，一张气定神闲的山水画就完成了。当她收了最后一笔时，吴聋子适时地到了。

    来来来，聋子你来了正好，欣赏欣赏苏苏的架构。老克把吴聋子推了过来。

    吴聋子在陈苏苏墨迹未干的画前欣赏一下，啧啧称赞一番。说，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陈苏苏在众人的夸奖中，快快乐乐地和大伙一起去海鲜馆吃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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