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鱼-滴血认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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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刘效懋预料的那样,戏很成功,长白岛上的年节气氛,因为刘氏剧团的戏,更加浓郁和美了。已经演过两场了,《女五拜寿》和《女驸马》,都是热闹团圆的。在岛外的世界历练过的,能不成功吗?不说演技和唱功,就说行头和舞美,也够让岛上的人傻眼了——那是一般的草台班子能比的吗?刘效懋把天幕灯光、音箱、调音台、电脑字幕都用上了,那台基的华美气派,几乎叫台下的人忘了身在古庙,经过润饰后的音色,犹如天籁,把说书老先生听得双眼放光,几乎要同意坐在他身边的老汉说的话了:这就是那天我在刺棚庙洋面听到的,真的真的!

    “刘小毛,你真行啊!”岛上的人从来不吝啬赞美。

    刘效懋也就摇头笑笑,在那里骄傲地谦虚上了。再演最后一场压轴的《追鱼》,刘效懋似乎就可以带着剧团离开了。这几天,他都住在伯父家里,团员们呢,在四邻分散过夜,一日三餐集中在伯父家吃——伯母领着三四个小媳妇,从早忙到晚。小茶就住在隔壁邻居家里,早上起来,刘效懋一在院子里咳嗽,小茶就会迷迷糊糊地接腔:“你起来了啊?” 刘效懋就说:“你快起来吧!”小茶在里头撒娇:“不嘛——”

    傻子都能听出他们俩是什么关系。刘效懋单等着伯母问他。伯母就是不问。伯母反倒把另一层意思遮遮掩掩说了出来:“你总得去诊所一趟吧?”这一天,伯母说得更明确了:“你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来呢!不去看看诊所吗?”不仅伯母,大概整个岛上的人都在等待,这才是最精彩的戏。他们想要看到什么呢?刘效懋近几年在学着编戏,这会儿,他揣测着观众们的喜好,把自己、小素和那个儿子放在一起,他发现自己怎么也编不下去。这让他气恼不已。所以,他开始顶撞伯母:“她不是嫁过人了吗?”

    “那还不是为了留下你的孩子?”

    “那孩子居然又会回来?!”

    “要是他有个爹,他就不用回来陪他妈妈了!”

    “她怎么教的孩子?胸无大志!”

    “那你去教啊!你为什么不去?”

    刘效懋突然明白自己当初跟师傅走的决绝了,那个岁月,他也是这样和伯母整天吵着嘴,伯母要么逼他下地,要么逼他去复读,她一直在挑剔他。刘效懋停止了争吵,他很想问问伯母对他的现状满不满意,当初出走的孩子,如今带着一个金碧辉煌的剧团和一个青春娇嫩的女人回来,难道还不够吗?但是,伯母下面的一番话,却整个地抽走了他的筋骨。伯母说:“你家的旧宅基地,我费了好大的劲,才保住的,趁你这几年手头有钱,盖一幢小楼吧,等你告老了,也有地方住。” 刘效懋萎了下来,他说:“我应该不会回来了,等我和小茶结婚后,会挑个地方安定下来,买套房子。”我敢保证,这一定是刘效懋第一次想到要安定下来。

    伯母哧地一笑:“戏子——”但她到底熬住了,转到长白岛的开发上去了:“你别小看这个岛,现在有些农转非的想转回来,都不让了呢!这地皮眼看着就会值钱起来的。你看看,这个岛还是你25年前的岛吗?” 刘效懋想说:“差不多啊,变化得很有限。”但也终于没说出口。怎么能和一个足不出岛的女人一般见识呢?25年前,只有五百米街道是水泥路,而现在,凡是称得上“路”的,都是水泥的了,甚至,还有了路灯。这就是变化,其余的,都还在图纸上呢。最最关键的是,连个像样的小剧院也没有,多少年了,还是在庙里演戏!伯母好像理解刘效懋沉默底下的这些反驳,她语气缓和了下来:“你看,我们都有诊所了,我们还有医疗档案呢。你有吗?” 刘效懋也顺着伯母缓了下来,毕竟,不是当初的犟孩子了,他说:“我没有,都不知道有几年没去医院了。”伯母说:“去我们那诊所查查吧?”

    这是个好建议。去诊所,像个病人去诊所。

    这一天,刘效懋认为是个大日子,他起了个大早,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这不过是他以为的“大早”,从伯母家到诊所的路上,他不断碰到人,他们都精神得很,似乎白天早就开始了。现在是六点多,往常这个时候,刘效懋还在梦中。他恍惚地和人们打招呼,他不敢和他们的眼光碰触,他一路走一路打哈欠,他还装出肚子痛的样子,一只手用力地捂着胃。这会儿真有点痛,一紧张,他就会胃痛。不想碰到人,人却不放过他,木龙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还抱着个粉嘟嘟的小女孩,一见他就把那孩子往他怀里塞,连声说:“叫爷爷叫爷爷。”吓得他直哆嗦,把手都放到了身后。除了在戏台上抱过假娃娃,刘效懋从没抱过真娃娃,所有的孩子都有一双末日审判般的眼睛——这话是他从书上读来的,读到这句话时,他背脊一阵发凉。他镇住自己,往木龙肩头重重捶了一拳,少年时他们就是这样打招呼的,说:“你真行啊你!”那女孩儿哇地哭起来,木龙忙着哄,刘小毛赶紧溜走。从前他和木龙就是在这个路口埋伏着拉女孩子的辫子,把她们吓哭了,他们就一路大笑,飞奔回家。

    刘小毛此刻也想飞奔回家,但已经无家可回,他的儿子却近在咫尺,他必须去和他见面,否则,伯母大概是不会让他离开长白岛的——他已经不能像当初那样潜逃了。他在奇怪,这个孩子,他为什么不逃?他很可以逃的,逃到哪里都好过在这个岛上。这个疑团一直在他心里的,现在,他宁愿以为自己是被好奇心驱使着走进这个诊所。他故意把这团好奇写在眼睛里,等待着那个孩子抬起头他迎接他的目光。

    他在那个孩子的眼光里也看到了同样的好奇,就像是两个顽童,相约要去看一个奇怪的事物,而这事物,如今是近在眼前了。那孩子的好奇是真正的好奇,他那么用力地把刘小毛摄进眼睛里,在一个瞬间,刘小毛失重了,肉身呼地被抽走了。

    “我伯母叫我来查查身体,建个档案。” 刘小毛强迫自己回到镇定,这是他这几日的常态了,日常生活正在变成舞台。

    那孩子笑笑,站起身来,给他倒了杯热水,说,暖暖手。填表格的时候,那孩子居然问也不问他,就埋头写了,姓名生日,都填得没错,他怎么知道今天就是他的生日?末了,孩子把表格推给他,指了指“婚姻状况”,刘小毛接过笔来,写了个“未”字。那孩子看着,也还是笑笑。

    刘效懋开始后悔以病人的身份来见那孩子了,医生的身份给了那孩子某种权利,他害怕那孩子接着会问他,刘小毛,你怎么就把我这样不明不白带到人间呢?

    那孩子镇定地指挥他解外套撸袖子量血压测心跳,脱鞋子上诊视床按压腹部探察内脏,接着是抽血。这个诊所最值钱的就是这台检测血液的机器了。两个人看着针管里渐渐增多的静脉血,刘家正突然问:“你是B型血吧?” 刘效懋说:“是。”

    刘家正顿了顿:“我和妈妈,也都是B型的。”

    滴血认亲。刘效懋想到那出戏了。

    “最困难的时候,我去卖过血。” 刘效懋说。说了又后悔。这话,没跟谁说过,跟小茶,更不会说。他只要人们看到他的强大和光彩,那些灰暗的角落,只要他自己知道就好了,甚至,他以为自己已经将它们遗忘了——舞台灯光一亮,他的世界是多么金碧辉煌啊。

    刘家正用棉球垫在指下摁着刘效懋的针眼,刘效懋的另一个手垂在那里不来接应,刘家正只好继续摁住。他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墙上的钟,原来三分钟是这样漫长。在这三分钟里,两只手挨得那么近,近到可以观察到手指和指甲的形状。刘家正惊叹着遗传的奇妙,连手形,两个人都长得那么像!难道是妈妈苦苦的思念才把自己雕琢得与这个人如此相象?这是他血缘上的父亲。这个毫无疑问。但,这是他梦中的父亲吗?虽然刘家正没有一次能看清父亲的面容,可是,他感觉他是威严的强壮的甚至还是霸道的,眼前这个人,显然不是。这个刘效懋身形修长瘦怯,上了舞台,他这样的体态,才称得上“玉树临风”。他是柔弱的,他等着人去怜惜去疼爱。所以,他才会这般撒娇地说——最困难的时候,我去卖过血。刘家正犹豫着,不知道该怎样去接这个话。该表示感谢吗?自己的学费就是他的血汗钱。

    刘效懋紧接着说:“我跟谁都没说。不体面啊,也别跟你妈说。”

    这简直就是父子间的对话了,猝不及防,两个人的眼眶里都有点潮。刘家正松开棉球,说:“妈妈在刺棚庙呢。”

    “她总爱去那里。” 刘效懋省略了“以前”两个字,眼里的潮意让他觉得很不好意思,于是,这会儿,他又端庄肃穆起来,这句话语气干燥,极力要去除那些怀旧的水分。前一句话到这句话,就是一个突然转身。刘家正因此而大受刺激,那些幽绿的壁虎又在蠢蠢而动,他必得做些什么,说些什么,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今天,他选了与平静背道而驰的道路,刘家正让自己的话语带上舞台腔,几乎是满含深情的念白了:“因为今天是你的生日,妈妈才去的刺棚庙。”

    刘效懋的胃,又隐隐作痛。今天这个生日,他等着伯母记起来,等着小茶记起来,他没等小素记起来。

    刘家正扯着刘效懋进了小素的卧室。刘效懋呆了。自己寄来的那些书,整齐地站在书架上。书架旁边是张书桌,刘效懋认得,这是爹亲手做的,这书桌怎么会在这里呢?刘家正蹲下去,从书架最下一层拖出个铁皮盒子,刘效懋也认得,那是他曾经的最爱,他往里面放过多少宝贝啊,弹弓弹珠木手枪空子弹壳,它应该在老屋床下的角落里。掀开盖子,那些宝贝还在,可刘家正不是让他看这些东西,他让他看的是覆盖在弹珠和子弹壳之上的一个黑面的笔记本,里面记的是他的汇款日期和金额,这不希奇,也许她记下来好心里有数,是准备将来还他吗?奇怪的是,她还记下了汇款地点,金华、温岭、苏州、吴县……,有几处记的是不详,那是邮戳太模糊了吧?笔记本下面是张中国地图,江浙沪的部分已经被红色和蓝色的圆珠笔画的小点点布满了。刘效懋恍惚中总以为自己这些年跑遍了“全中国”,眼前他不得不承认,他跑的只是“吴越国”。有一年的生日,他在镇海给她汇的学费,小素在那一行下面加了备注,今天是你生日啊,镇海这么近……

    刘效懋逼自己回忆那天的情形,他不记得了,一切总在匆忙中,这25年,他有多少时间想到这个女人呢?很少。或者,几乎没有。要不是伯父那次辗转找到他,郑重跟他说了伯母的意思,要他汇钱负担孩子的学费,他是不会和小素有联系的。孩子的事情,说起来刘效懋甚至有些怪小素,她比他大一岁,是姐姐,难道就不能把事情处理得更体面一些吗?为什么非得把孩子生下来呢?

    刘效懋现在不得不承认,当初跟着师傅的越剧团走人,最直接的原因是小素肚子里的孩子。小素跟他说她“有了”的时候,刘效懋满心委屈,怎么这么容易就“有了”呢?他自己正困窘着,他自己都不知道拿自己怎么办!小素根本不理解他,是的,虽然她爱他,但是,她理解他吗?她要是理解他,怎么会让自己“有了”呢?最稳妥的办法就是马上结婚,小素说,她有办法说服爹娘,他们就她一个女儿,正想着要招一个上门女婿呢,长白岛上,愿意倒插门的好女婿可难找,这是爹娘的软肋,所以,“我们也不用太发愁。”说这话的时候,小素的眼睛透亮、愉悦,更令刘小毛无比懊恼。这不是他想要的,他只要用恋爱来安慰他的失意,用恋爱来软化长白岛的粗糙,他没想到恋爱的后面就是结婚,没想到恋爱的结果就是“有了”。他就一走了之。他给自己的理由是:我先出岛去想想办法。出走三个月后,他打电话给大队部——那时候,整个村只有大队部有部手摇电话,叫人找来伯父,算是报个平安。伯母在伯父身边咬牙切齿地骂他是“忘恩负义的小畜生”,还要抢电话,但伯父不让,伯父一直护着听筒,还告诉刘小毛,小素上个月结婚了,和同村的刘卫。是倒插门吗?不是,是小素嫁过去的。刘小毛奇怪自己居然还会问到“倒插门”这个细节。刘小毛说不出当时是悲是喜,两者都有吧,悲喜之外,更多的是轻松:没麻烦了!他就知道,小素这个姐姐,总有办法把事情对付好的。直到伯父再度找到他之前,他一直刻意地和这个麻烦保持着安全的距离,他不敢回岛,他没有勇气去见小素,他更害怕有一天小素会抱着一个孩子到他面前。他的剧团是他的救命稻草,他可以在戏文里忘记一切,单纯地生活在排练、演戏、练功之间,等他自立门户以后,生活变得相对复杂些,但还是和戏连在一起,是被戏这根线提着的。他暗暗感谢伯父,寄学费,虽然起初时,对他多少是笔负担,但每寄一笔,他的心头就轻松一些,寄了8年啊,一直寄到恍惚间把这个地址当成自己的一个来处,所以,他才会在寄钱之外又寄书,他想过给小素寄点别的吗?没有,一切可能表情达意的东西,他都没寄。现在,他汗颜自己的无情,或者,小素这样的情意,他一直是知道的,因为知道这份情意不会改变,他就无意趣往里面再加点新鲜物质?比如自己的母亲,刘小毛知道,她必定是天天会想起他的,不可能不想,他有这份笃定,索性就看也不去看她?她们的爱,对于刘小毛,都是负担,都很沉重,刘小毛只有逃,居无定所,让你们想找也找不到!因为你们爱我,那就让你们受苦吧——你们乐意的!你们这两个受虐狂!刘小毛在内心一阵阵尖叫,刘效懋拼命抵赖,不是这样的,肯定不是这样的。过了一会儿,刘效懋就成功地和刘小毛言和了:对他的现在来说,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和小茶将来的日子。人,总得一往无前,小茶爱他吗?现在他只要小茶爱他肯嫁给他就好了,或者,连这个也并不重要?刘效懋禁止自己多想了,那样会头晕的,会影响他今天入戏的,从这一刻开始他应该想戏了,对比着戏的天地,日常生活是多么无趣而繁杂啊。

    刘家正把铁皮盒子小心复原之后,又把刘效懋拉到后房。小素的卧室一分为三,靠窗的是书房,中间是床,再后面一段,用帷幕遮着。帷幕之后,原来是个高柜。刘效懋认得。25年前,这个柜子上面铺上被褥就是小素的床。柜子高大中空,里头装着冬天的被子,夏天的时候满满登登,冬天的时候,几乎是空的。柜子会咯吱响。他们就在把被褥铺到地上,轻轻悄悄地做爱,再回到高柜上把身体睡暖,有一天睡过头了,溜出门简直不可能,小素就把他藏在高柜里,甚至让他在柜里暖暖地吃了早饭,等爹娘出门下地干活,再让他洗脸,收拾齐整了出门。伯母就是那天发现他们的秘密的。但伯母对此毫无办法,甚至不好意思来责骂他。他为此还得意过——终于是个男人了啊!

    刘家正把柜子顶门打开的时候,刘效懋真怕里面跳出个刘小毛来。没有人,只有书,应该是刘家正读过的书,一册一册叠得整整齐齐。刘家正笑着说:“我劝妈妈卖给收报纸的,她不肯,你看,她连我的作文本都收着呢,她说,没事的时候,读读我的作文也好消磨时间呢。也许,就是这一柜子书呼唤我回来的吧。”

    刘效懋捻起最上面的一本作文本,是小学五年级时候的,我的家乡我的同学我的妈妈我的朋友,刘效懋大致地翻过题目,又放下了:“字写得不错嘛!”

    “练过的。被妈妈逼着临过帖。”刘家正又拿出一本毛笔帖子,塞到刘效懋手里:“这是我三年级的字,怎么样?妈管我管得够狠的,窗外伙伴们在打弹子呢,我立在那里练毛笔字,妈妈说,一定要耐得住……”

    刘效懋说:“真是教得太耐得住了。都出去了,为什么要回来呢?”

    “我说了,是这柜子在呼唤我,这柜子像子宫……”

    “子宫是每个孩子都必须离开又无法重回的地方。” 刘效懋眼光定在那铁皮盒子和书柜上了,那,也能算他的子宫吗?如果当初小素不是一味地包容他疼爱他,而是跟他别扭跟他拌嘴跟他使蛮,或许,他就不会逃了吧?

    他们的表情都僵硬起来,这一僵,就更像父子了。父亲总是对儿子不满意的,父亲总是有建议的,刘效懋说:“我看,你还是得计划着离开这里,这是为你好!或者,我也可以找人想想办法去……” 刘效懋想扮演一个有力量的父亲,可他的声调越来越低。

    是小茶的电话把他从这间屋子里救了出来。小茶刚醒,声调慵懒甜蜜,从手机里飞舞出来,粉蝶般盘旋在他们头顶。

    刘家正知道那个声音是谁。小茶已经来过诊所三次了,一次是说拉肚子,一次是拿创口贴,一次是买润嗓片。她眼光灼灼,即使是刘家正背对着她取药的时候,他也能感觉到两束火苗在他后脖上燃烧,跳跃。

    刘家正迅速地把一些常用药装在一个手提药箱里,递给刘效懋。刘效懋连连推阻:“不用,真不用,剧团里专门有后勤带着常用药的,连跌打膏药都有啊。你看,电话来催我去排戏了,我得走了,晚上演《追鱼》呢,一起来看吧。” 刘效懋知道,他们娘俩一场戏也没去看过,他在台下搜寻过台下的眼睛,没有一双是她的。刘效懋一出诊所,他看到了许多双眼睛从各个角度撤离,其中,也没有一双是她的。刘效懋拍拍刘家正的肩膀,他被他的药箱感动了,他说:“都要走了,我还没见过你妈妈呢!”这一刻,他的歉疚是真的,她居然养了一个会怜惜他的孩子!他一直以为,这个孩子必定是恨他的。

    “妈妈她肯定见过你了,”刘家正微笑着,硬是把药箱塞到刘效懋手里,说:“你知道,她有望远镜。” 刘效懋愣了愣,垂下头,提着药箱出门去了。隔着诊所的落地窗,刘效懋的背影在红十字当中显得特别的纤弱,他或许会再回头看看吧?刘家正看着他在红十字里消失,终于没有等到这个回头。刘家正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等这个回头,这个刘效懋肯定不是他梦里那个有力量的背影,起先,他一直以为这个背影是刘效懋的呢!那么,梦里的爸爸是另一个?

    刘家正把眼光从刘效懋身上收回来,对面小店墙上贴着的海报上,白鲤鱼精在那里使劲地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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