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家宅院-打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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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下,我像妇女坐月子一样躺在厢房里无所事事。

    所以我当然没有听到外面突然而起的那些传言。镇公所操二麻子在组建民团,纨绔们在弄巷里像是引诱一般地穿梭吼叫,而我却一直要躺在床铺上听外面的霉雨。霉雨或大或小地滴落,霉雨落在瓦片上,然后顺着瓦垄汇聚到天井,于是天井洋铁皮接水的笕筒里,便发出各式各样的洋琴般的响声。洪家该出去的人都已经出去,我想我也应该出去。但是我的心情不好,我的心情已经被那个该死的瞎子毛孔搞得乱七八糟、软皮耷拉。

    我难得在自家宅院里安安静静呆着,原因是我不喜欢这个家庭。

    “这是很难治好的花柳病,应该是花柳病没错。”瞎子毛孔先生断言我裤裆瘙痒的原因。他断言的声音是冲着老爷去的,但是声音却大到我可以听到的程度,好像是一种故意的恐吓。声音使得老爷洪显贵有充足的理由,用刀子样的眼睛狠狠地剜了我一眼。

    ——“你就跟我呆在家里养病,你再要是出去我就打断你的腿脚骨头!”

    瞎子毛孔的信口开河让我有些诚惶诚恐。我就这样不得出门,也不知道外面关于大哥的一些新鲜的信息正在到处耳传。

    “你听到没有?传说有人在镇上看见大少爷了。”风铃在打扫堂屋,风铃有意搞出叽叽咯咯的声响。寂寞,总是致使她忍不住要先开口说话。

    风铃掌握了小少爷我的软肋。家里人都在的时候,她真的跟丫头一样低眉细眼、低声细气。但是只有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她这个风流戏子就会拿出她看家的本事,把语言当作耳屎耙子,细细地、细细地撩拨起我痒痒的心境,直到将我撩毛了,撩起了骚火,又假装一本正经地躲躲闪闪,然后好像是扭不过似的,就顺着我的蛮力,像被杀的青蛙一样四脚朝天地躺到我的宁波床上。风铃就是这样一个女人。

    “真是风流,死了三年还去尼姑庵转悠。”她在继续挑逗我洪文宾。“他大概是还惦记着哪个尼姑吧。”

    但是她想不到的是,用这个传言作为挑逗的话题,会引起我另一种强烈的反应。因为新来乍到,她不清楚我们俩兄弟一直的关系。我开初是不相信自己耳朵一样发呆,等弄明白过来,陡然,我就狂癫似地跳下了床。我突然听到了大哥的消息一下子就失控了,就发疯一样冲出来一把抓住她的胸脯。

    “谁看见我大哥了?你听哪个说的?”

    “小少爷你别这样嘛,你把我的胸脯都抓痛了。”

    “我问你谁看见我大哥了?”

    风铃扭着身体说:“都这样说的,镇上都这样传说。”

    “谁第一个说的?”

    风铃扭动着挣扎,她故意这样,她饱满的胸脯就频繁地在我的手骨上碰撞。棉花团一样,我甚至已经可以感觉得到这种温暖与柔软了。我是一尾跃跃欲试的子鸡。“你说是谁看见的就是。”我用力把风铃拖近了一些,于是就看到领口里面两团白嫩的肥肉,以及闻到来自于肉体气息的芳香。我深深吸了下鼻孔就没有了声音,我当然控制不住上身的干涸和下身的膨胀,我一下子抓住两个晃晃荡荡的奶子。

    “我的大哥,大哥、大哥、大哥……”我洪文宾的裤裆,猛地就像胀饱了的热水袋一样火烧火燎、鼓鼓囊囊。

    那天,我把风铃弄得昏睡过去以后就离开了宅院。我这样急于出去目的不言而喻。我是不可能会乖乖地像死鸟一样呆在笼子里一动不动的。这是家父洪显贵老爷的失策。花柳病已经不能成为束缚我的一把绳索。这是铁定的关系使然。那一天我戴了个斗笠一总去了两个地方。那两个地方就是善慈庵和翠云楼。

    以下就是我出门寻找的大致经过。

    到了镇公所一墙之隔的善慈庵,雨点的声音又变了,变成“沙沙啦啦沙沙啦啦”跟炒豆子一样很均匀的一片。那是樟树林子里面的雨声。雨水滴落在茂密的樟树叶上,樟树叶就一片哗然地响起点头欢笑的声音。我非常喜欢听这种声音。善慈庵与镇公所就掩映在这片风景秀丽的樟树林里面。

    这是关键,善慈庵与镇公所相临这是问题的关键。等下你就知道这个关键的根由。

    下雨了不要说香客,外面院子里连尼姑都难得看到一个。庵堂里终于出来一个到井边扯水的小尼姑。小尼姑白皮细肉非常鲜嫩。这真是奇怪的事情,镇里的姑娘一个个都面黄肌瘦,而一旦进了庵堂穿上了佛衣,戴上了佛帽,吃过了斋饭,用不了多久人就变得跟仙女一样新鲜妖娆。以前镇上的一些阔少经常到这里来调戏少妇香客和尼姑,操典就曾经带我来过。但是这回我不是来采花的,所以我就克制着没有伸手去捏尼姑的脸蛋和胸脯。

    你家大少爷不是被老虎吃了吗?小尼姑静下来后说,你在这里怎么可以找到他呢?

    然而我并没有就此善罢甘休。有什么事情谁会告诉一个丫头片子呢?躲避一个小小的尼姑,就像哄一条小狗那样容易。大哥以前也经常在这里厮混这是镇上人尽皆知的事情。大哥一表人才。善慈庵一共有七个尼姑,除了年纪大的住持之外,其他六个都有窝藏大哥洪文图的可能存在。

    随后我搜寻了庵里的正堂、旁殿、斋屋、偏舍以及储藏室等等,最后才登上了那个五层的木塔。我想以鸟瞰的角度一览大院的全部,结果大哥没有看到,却把眼睛看进了隔壁镇公所二楼的某扇窗户,我张开嘴巴惊愕在那里——我看到胖太太巴桂圆躺在操二麻子的床榻上抽烟。

    这真是一宗我不该看到的事情!

    所幸的是这件事跟我洪文宾没有太大的关系。这情形真是值得我庆幸。长期的冷漠致使我能迅速弹跳到圈子之外。我清楚自己置身何处。胖子巴桂圆平时一直对我不冷不热、不理不问。叫是叫大娘,但是实际的情况,无非是关在一个笼子里面的畜生,就像没有血缘关系的母狗和猫崽——我从来不理大娘。就像我非礼风铃,绿帽子是戴在老爷洪显贵头上的,跟我没什么关系。连戴帽子的人都对操二麻子客客气气,一十几岁的我操什么卵心?

    但是我还是差一点惊叫起来,“巴桂圆并不是到镇公所打牌”,幸好我咬住了自己的手指。风把树叶上的雨水飒啦飒啦送进塔内。前前后后的记忆跟葫芦一样一个个拱出了水面。尽管在这之前,我已经通过系列的日常表象能判断出复杂的异常。但是突然的家族真实一旦果断地呈现,我便深深地感觉到什么叫做羞辱和懊恼。我已经在后来的行为中感觉到了自己的情绪,我动作慢了下来,并突然觉得有些阴冷和孤单。斗笠不知在什么地方挂破了一个口子。我觉得这个世界没有一点意思。阵雨小下去以后,我刷地一下非常情绪地把斗笠丢进了一条阴沟。

    晃呀晃地,我带着自暴自弃的情绪又来到花瓷街的翠云楼下。雨虽然停了,但屋檐下仍然滴滴答答。翠云楼也算是镇上的一个打听事情的地方。大雨到来之前天暗得不能再暗。果然是瓷器镇的非常时期,那个时候连一向热闹的翠云楼都门庭冷落、气氛呆板。

    “喂,我问你个事情,你听到说我大哥的事没有?”我看到了一个娼妓。

    那个趴在晒台栏杆上吐瓜子壳的娼妓立马活跃起来,“哟,是洪家小少爷呀,你上来就上来嘛,你假装打听事情干什么?”

    我说:“是真的,你听没听到我哥哥的事情吗?”

    “什么哥哥的事情,我只知道你那个弟弟的事情。你身上的那个弟弟都好久没有跟我们玩了。”

    我有点起火,仰着头骂道:“你这个婊子,我找我大哥,谁跟你开玩笑了!”

    这个时候阁楼上有个窗门开了,窗户里伸出一个比较漂亮的脑袋。那就是我平时喜欢的那个大姐白蔹香,她向我招招手说:“上来吧,我知道你大哥的事情,你上来我告诉你听吧。”

    说实在的,我有些犹豫。本来我是不愿意上去的,大腿根部的痒痒使得我有些羞涩和害怕。况且我已经失去了那种情绪与兴趣,我上楼的时候脚板下都没有发出一点丁冬之声。这是难得的事情。原因非常简单:一个是因为楼梯板都被雨水搞潮湿了,涩涩的没有一点弹性;另一个就是,我这时候就像一个痨病鬼一样腿脚无力,我已经失去了蹬踏的雄劲。

    一进去,白蔹香就把我宝贝一样抱在怀里。我却跟大姑娘似的在人家怀里扭扭捏捏。“玩玩嘛,陪我玩玩嘛,反正又没有什么生意,我又不要你钱的。”但是我依然拽住裤带不放,我挣扎着,我的小白脸都胀红了。我越挣扎就越激起大姐的性欲。我们就像绞麻花一样紧紧地绞在一起,最后的结果是我们两个都倒在床铺上喘气。

    “你怎么了?你改邪归正了,还是你父亲把你管死了?”

    我一声不吭。

    “你别听你父亲的,你父亲还不是一样,你父亲自己都包了我们这里的一品红了。”

    我望着她。

    “不信你可以去问我们鸨母,你父亲他偷偷地把定金都给了。”

    这时,我就感觉到鼻根处酸酸的难受。老爷正而八经一脸严肃地站在我脑海。我就把脑袋钻进大姐柔软的鼓鼓涌涌的怀里。雨又开始下了,刷啦啦的,风裹着雨滴飘进窗门,于是风就变得缠绕和阴森,风吹拂出蚊帐的波浪,撞响了叮当的帐钩。我寒冷潮湿的脑袋,在白蔹香大姐怀里立即就觉得有些着落和温暖。我累了,我都想睡了,我就这样呜呜地在人家怀里眼泪鼻涕地痛哭起来。

    “呜呜呜呜,我到处在找我的大哥,就是我大哥对我很好,我听说他回来了,呜呜呜呜……可是,可是我找了半天,我连他的影子都没有看到。”我伤心地哭着,唏唏簌簌娃崽一样地哭着,“他们说我,说我下面得了花柳病,呜呜,我都治不好了,我要烂死了,我……”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白蔹香用手绢帮我抹脸,像抹她亲弟弟一样专注和耐心。过了一会她低着头叫起来说:“这又不是花柳病,谁说这是花柳病了?这是一般的湿疹,我见得多了,霉天里不干爽就会长这种东西的,只要天天洗,搽点消炎药水,扑扑爽粉就会好的。”

    她抬起头教我,“是哪个骗你说这是花柳病的?是不是那些骗子郎中?他骗了你多少药钱了?你带你父亲找他算帐去,你不要让他骗过门。”

    这时候我反而不哭了。望着窗外的瓦楞,我想起了毛孔和洪显贵这两个骗子。我气得牙齿都咬破了自己的下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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