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爱尔兰人?-秦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我不是他朋友,但是我也不是追得他逃上那间小屋屋顶的少年冲锋队中的主力队员。当然我也向他扔过一块两块石头,不过那时候正好属于生命中的那个阶段,那个胳膊和拳头发痒的阶段,不扔点啥玩意儿不合人性。而且我扔的他都可以轻易地躲掉,更何况他跑得这么快——基本上可以说他是九年级中跑得最快的小孩,而且是最聪明的学生中的一个,甚至比你“真诚的我”还聪明。我是经过官方认定的年级最差生。可是我的智商测试分数太高了,学校的心理学顾问强令我再次接受测试,没人相信我会得这么高的分数。从此以后,他们就一直软硬兼施地逼着我用功用功。他也很聪明,他的数学和科学不是最出色,历史和语文什么的很了不得。这是不是很变态?另外他绝对是攀岩高手,这你得承认,我们年级里只有他能够爬上那间小屋的墙并爬上屋顶,绝对。因为那面墙上没有抓手,没有脚坑。事实上,用裸眼去看,一眼就可以看出这是很结实的水泥墙。你不由得疑惑这个小子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法眼,一眼看出这墙上有一条道可以通到屋顶。也许我们看到的是墙,他看到的都是墙缝,或者他身体内部有个什么东西特别能对付墙,或者在中国那里除了那面被称为“长城”的“大墙”以外就根本没有别的墙,也就是说,他明白,我们的面前之所以有墙,就因为我们以为这是一面墙。这么说有点太哲学了,不过你知道,我在篮球场上见过类似的玄乎事,有的人玩篮球的方式是我们完全无法解释的。你可以一次次地倒带、重放,看到你眼球爆裂,也看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最后你不得不承认,我们看到的障碍在这些家伙的眼里就不是什么障碍。他们能让东西融化消失。

    格斯说这是因为那双球鞋里面是猴子脚,所以那小子才能爬到屋顶上去的。就是在那天,那个小子把我们扔过去的石子积攒起来,然后把它们一把把地砸还给我们,像是在下石头雨。那是一个秋天,到处都是有人违法焚烧树叶时发出的爆裂声和焦糊味。这就像动物园的猴子,他们偶然也会冲着饲养员发火,疯狂还击,这话是我说的。我在电视上看过猴子们这种发疯的样子。可是格斯吐了个烟圈,像欣赏夕阳似的盯着这个烟圈看了一会,然后说道,虽然你们看不见鞋子里面的猴子脚,可是这双脚就像手一样,可以抓住东西。他说,你们从没有见过这么长的脚趾头,这么瘆人的脚趾甲,很尖,很薄,很细,就像他的眼睛一样细。因为这个原因,他说,他要把我摁在冲洗袋里淹死——要是我还这样没有准星地随便乱扔石子的话。他说我这是他娘的在武装这个猴子。

    我们不是住在同一幢楼里,那个小子和我。他姓秦,或是类似发音的一个姓,我们那时常叫他禽兽。他的家是一个花园公寓,与我们家所在的公寓楼挨着。这是风景很好的纽约州扬克斯城,著名的中央大道就在这里。我们住的都是底楼,走过去的人一扭头就可以看见厨房里面的景象。这就和有人从你的裙子底下往上偷窥是一个感觉,我妈说。而且,他们的房间就正对着我们的,就隔一条胡同。所以,你懂的,要是我真想用石子打他个满脸开花,我完全可以做得到,只要抓住他们家窗户开着的时机——要是我不想打碎玻璃啥的。要是我不在乎动静闹得是不是太大,是不是会引发一场大骚乱,不在乎是不是会像贝厄家的那个小子那样被赏一张“不良少年卡”(他是因为爬水塔)的话,我随时随刻都可以发动我的导弹袭击。当然,他们家,秦家,开窗的时间也不算多。我妈说,那是因为他们是华人——你知道,他们和中国菜一样,都是从中国来的,她说。我装傻,让她给我解释什么叫“华人”,为什么华人让我们这么隔膜时,我妈打了我一巴掌。这里不像加利福尼亚,也不像皇后区,华人没那么多,可是他们毫无疑问也在这里繁衍,越来越多,他们和很多地方的人一样,能让你一下听出他们是从哪里来的,只要他们一开口讲英语。他们和我们不一样,我们就是扬克斯人,[1]没有我们自己的特色食品,除非你把炸薯条算做特色食品。格斯一直搞不明白,为什么炸薯条不能算我们的特色食品。我自己的直觉,就是直觉,没别的理由,是炸薯条可能属于法国食品。不过这话我没说出来过。我只是很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之间,所有人都要有自己的特色食品了?为什么所有人都开始问你的家庭属于什么来历?第一次有人问我那个问题的时候,我根本没搞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后来又有人问我时,我回答说:范尼拉。[2]我这么说,是因为不想告诉别人说我们什么都不是,我的家庭什么都不是。

    秦家人总是窗户紧闭,我妈告诉我说这是因为他们喜欢让房间里面热烘烘的,因为他们习惯于这种热度。人的习惯很不容易改的,我妈喜欢这么说,不过她也喜欢说:等着瞧,你的口味会变的。特别是对我大姐,她老是唠叨这句话,因为我老姐这回真的要嫁人了,嫁给一个理发师,这家伙不知从哪天开始,随便她什么时候上门,他都可以免费给她修剪刘海,这是他主动提出来的。这有点让人猝不及防。他是一个思想家,这个叫瑞的家伙。他把这事思想得很清楚:通过一次次剪刘海,他就可以跟她聊天,然后恭维她的美丽的蓝色眼睛。他奶奶的,这家伙确实是洞若观火的大师,因为他看出来了,大多数人,包括你“真诚的我”本人,都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睛,因为她的头发总是遮住了眼睛。这个瑞,真是一个真理的发现者,眼光很毒,毒得像个缉毒警官。这是因为他干的活计就是一天到晚跟女人打交道,我妈说。他明白如何让女人有一种当女王的感觉,和你老爸完全不同,你老爸最擅长让她感觉自己是一坨屎。对这事,她比我老姐还亢奋,因为这个叫瑞的小子和她的黛比这回肯定要在教堂里说“我愿意”、戴戒指什么的了。瑞现在也给我妈免费剪头发了,两天一回,几乎是这个频率,要把她的头发微调到最佳状态,好让她在婚礼上风光一下,不上理发店的时候,她就抓紧最后的时机给我老姐继续重复她的各类人生忠告,类似于婚前突击培训班。

    不过我爸对秦家整天关紧窗户的原因另有说法,他说有一天有人玩恶作剧,把一个樱桃爆竹[3]扔进了他们家的厨房里,让秦家人很不爽。也许他们并不知道那不过就是一个樱桃爆竹。天知道他们把这个爆竹看作了什么东西,反正他们为此把秦结结实实地扁了一顿。这事我们绝对没瞎说,因为我们就在对面,清清楚楚地看着他们听着他们揍秦,特别是,我们还把电视机的声音调低了,对面有战斗发生时,我们有时就会调低电视机的音量。如果他们的对白中多说一点英语,那么他们吵架的内容就可以完全搞明白了。可惜他们说的多半是他们的土语,我们只推算出了一点,秦是因为这个樱桃爆竹挨了一顿胖揍,他们好像认为这个樱桃爆竹之所以扔进窗户来,全是因为秦的缘故。真假难辨,你们琢磨吧。

    秦常挨揍——这不是他第一次挨揍。他挨揍有时是因为他偶尔会翘课,有时因为他跟他家老头顶嘴,秦式顶嘴——只张嘴对口型,没声音,有一次是因为他数学得了一个C,因为这个C,他们家厨房放了一个小黑板,就在那个后来出现樱桃炸弹的位置附近。不挨揍的夜里,他就趴在黑板前做方程题,跟他老头一起,大家都说这老头对秦要求很高,数学题算出正确答案是不够的,秦必须用两种或者三种方法算出这个正确答案来,他家老头才算完。他挨揍的另外一个原因,是他经常能给自己、给他老妈和老姐搞点小礼物回家。都是他从店里面搞来的,不付钱的,这让他老爸气得尿疯。人们说,这老头是个讲原则的人,不过说不定他只是因为儿子搞礼物的时候从来没想到他。我一直觉得,秦应该放聪明点,搞礼物,顺带也想着点他老爸,这比较实用。

    不过秦挨揍的真实原因,照我爸的说法,是因为秦老头长一个瘆人的脸颊,上面可能是发炎了,这个炎症在他脸颊上烧出一个洞洞来,结果这个脸颊会发颤,可是他屏了很长时间都不去看医生,因为在中国的时候他自己就是一个医生。在这里,他只能做出租车司机,本市最没用的出租车司机,这种司机是绝对没胆子连跨两根车道的,他们宁可趴在教皇的胸前呕吐,也不敢跨两根车道。他在乘客座的遮阳板上套了一个塑料壳,里面展览着他的驾驶证,表示他是真正的有证驾驶,其实正好说明,他搞到这个证可拼了老命了。可是在中国的时候,他是干医生的,因此,他不去看医生,直到后来整个脸颊都要掉了,他才不得已去看医生。他一直以为在脸上敷点草药就能把自己治了。现在他们家的老妈也在干洗店干活,累得像狗似的,可这也不管用,家里的账单快把他们一家从这屋子里挤出去了。他们老了要靠这个小子养老的,我爸这么说。出租车司机可不像消防员,不像警察,不像别的任何工作,没有养老金,所以他们可不能让儿子跑偏了,他得一步步往前走,走到击球区,然后来个本垒打,把老两口都打到天上去。这是他挨打的真正原因,打着打着,他就能做个医生,在美国开业。他们要让这小子的医生牌照挂得高高的,而不是挂一块驾驶证,这是必须的。

    这是我们用以解释秦受到如此厚待的总体理论,但这一次可能情况有所不同。这次,按我爸的说法,是不是因为秦老爸认为他参加了某种帮派团伙。他问我秦究竟有没有参加什么黑帮,我说秦不可能,白帮黑帮都没他的份,因为没有人跟他玩,人人都想打这个七荤八素的小子,还有谁愿意跟他玩到一起去?除非你也想让人揍得七荤八素。听到这么有哲理的话,我爸满意地点头,电视剧中特别行动队的队长式的点头,让我很得意,竟然有哲理与他分享,而且分享的对象是一个从此人生之路走向辉煌的人。这么说了,我感觉松了一口气,就像完成了一件大事似的,尽管实际上我这个信息真正应该传达的对象是秦老头。管它呢,不过我父亲也许应该跟秦老头把我这个信息给传达一下。不过,你让我老爸怎么办呢?给他打个电话,然后告诉他“这是你家对门一家的观察结论”?真相是,我太理解我老爸了。这事不能说,就像我不能对格斯说,秦实际上没有长着两只猴子腿,因为我通过我父亲的双筒望远镜,仔细观察过秦的脚,上上下下,看了个饱,确认这两只脚就是普通的人脚。不过我们还是面对现实吧,人不太爱听太多的真话。而且真话有什么用?我不同意格斯的观点,秦的脚趾头其实没那么长,我曾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看到过秦的两只脚,因为他老爸揍他时总是逼他跪在地上。可是跟格斯说这些有用吗?有时候我觉得我应该眼睛盯着电视,这是我的眼睛该盯的地方,不应该去看这些我没法不看的景象。秦的老爸以前主要习惯于用皮带“鞭”他,但有时也会用花园的铁桩杆“杖”他,他每杖他一下,我都感到很庆幸挨揍的是秦而不是我,那个背部的皮肤上冒出一条条红印子的可怜人不是我。这一道道伤痕很像逼真的电影特效,像一条条红艳艳的毛毛虫在爬行,爬行在一些粉红兮兮的老毛毛虫身上。秦总是一动不动,一声不吭,这让他的老爸更加来火。这个很明显看得出来,看得你对这个老家伙简直要生出几分怜悯来:手拿铁棍,他却什么也干不了。而且他的一个脸颊包裹着绷带,他每使几下铁棍,就得停下来,重新调整一下这个失位的绷带。

    我爸对我用过一次尺子,和学校里用的尺子差不多,我们叫它“贝尔莎大炮”,足有46厘米长,如果你的手缩了一下,你就得再挨三炮。秦在学校里挨炮的时候从来不会缩手,因为他在家里早已提前接受过培训。有人说他挨尺子的时候根本没感觉,就像一匹马,你用脚跟踹它,它就当挠痒痒了,你的马靴的后跟上得安上刺,直接刺进肉里,它才会来劲。不过我不太习惯这种刑具。我们家里对这种棍棒训练不太相信。就算我爸用上尺子那一次,那尺竟然断了,他不得不用回他的手。不过也真是够我受的了,我爸是个消防员,我的意思你懂的,我爸的劲儿比秦老头一辈子的劲儿加起来还大。这个当然也许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不过我的理论是,正因为秦老头知道自己没劲,他才会对秦用上了铁棍,对秦的姐姐他也用过一次。

    秦的姐姐没我老姐这么大,也没我姐漂亮,也没我姐聪明,反正,你看到她的时候,你会感谢老天你不是她的健身教练。她戴的眼镜似乎随时都可能掉下来,她战战兢兢地在学校教学楼走廊里走过的方式与她的父亲开车的风格一模一样:紧紧地贴着右边,在交叉口总是犹豫不前,险象环生。不过她的嗓音非常美,学校的大合唱上她常常负责独唱部分。大合唱这事挺没劲的,数学老师里尔顿老师接管学校的音乐活动以后,他让我们练的这些歌变得空前地没劲。他真是一个音乐奇葩,竟然还要我们来给他演示如何操作合唱队的黑色梯台,他不知道这些黑梯台是可以调整的,以为它们买来时就是固定好不能动的。不过说句公道话,他曾经三次问过我们,是不是干脆就在自修室里练习合唱。歌是里尔顿挑的,破歌,可是秦的姐姐竟然总能从这些歌里拧出点东西来。她唱的每一首歌都有她的印记。有点古怪的是,她从不说话,所有人都说她是个不吱声的人,但是,她一唱起来,声音就把整个大礼堂都填得满满的,让你完全忘记了她是个戴着传说中的防弹眼镜的妞。

    这个眼镜妞不怎么挨打,但是有一天她威胁说要离家出走,她还真的噔噔噔地出了门,冲进了漫天大雪中,她说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于是她老头把她拎了回来,给她也来一顿胖揍。不过她的待遇好一点,至少她不用把衣服都脱光了,也不用跪着。她可以站着挨揍,也可以趴在地上,把身子蜷缩起来,这两个姿势之间她自己可以选择一下的。不过这里也有一点是比较悲催的,那就是她哭叫的时候,你可以听出她美妙的嗓子来——她哭得也很有自己的风格。眼镜掉了以后,她就看起来有点不像她那个模样了,不过任谁都是这样的。这时候她那个意志坚定的秦小弟的脸变得通红通红的,似乎会有血滴从他脸上的毛孔中冒出来,他开始用拳头捶墙,捶得格外用力,墙上都打出凹坑来。他妈吼他,让他停手,可是他不停手,终于这个秦妈妈收拾出一个旅行箱来,还把眼镜给她姐重新安上。秦妈妈不得不用上了厚胶带,否则这个旅行箱合不上。然后这个秦妈妈就和她女儿一起穿上了厚厚的大衣,冲出前门而去。这时候雪片已经大得惊人,你会以为天堂里都在搞内衣清仓大甩卖。可是这风风火火的母女二人组不管这个,她们雄赳赳地走在小区里,爬上了我们的小山坡,脚下都没穿靴子。她们就沿着街道的中间走着。我猜想既然有两个人一起出走,这个秦家老姐一定胆子壮了不少。出门的时候是秦妈妈拎着箱子的,到了山坡那儿,这个眼镜妞把箱子一把拽了过去。这个动作做得很有精气神,让你对这个小妞刮目相看。外面很冷,而且很暗,因为下雪,街灯的光看起来也像雪片一样在往下掉,一样地恍恍惚惚地飘。我爸嘀咕着,说是不是应该给我们的邻居一个友好的搭车机会。毕竟秦家没有汽车,而从小区去巴士站要走不少路程,可是他该怎么跟她们说呢?嗨,老邻居,我正巧开车从这里经过?

    他征询我妈妈的意见,问究竟该怎么办,怎么帮上她们的忙,可是我妈不急着回答,先阐述她对这个征询的感受:这要是瑞的话,此时根本不用征询谁的意见就能做出决断,她很高兴她的黛比要嫁的男人不像他这么没用。瑞,瑞,瑞!我爸终于反击了。为什么你自己不去操他,而要用自己的女儿去操他呢?然后他就正对着厨房的窗户坐着,这个位置,任何人都可以看见他。他看着秦妈妈母女俩。她们停了下来,商量了一会。雪已经淹没了脚脖子,两人站在两盏路灯中间的黑魆魆的地带。她们嘴张张合合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两人又沿着斜坡往上攀登了一会,然后又停下,又张嘴闭嘴地交流了一会,手遮挡在眼镜的上方。这姿态倒像是露天游泳池边上的救生员,正用手遮挡着耀眼的太阳光,不过这神情显然不像是正在观察瞭望随时准备发现险情的救生员。也许此时她们的眼镜都已经被雾气遮住了。我爸继续看着她们的举动,而我把视线转回到了秦和他老爸的那个斗兽场那边,看到了让我惊呆的一幕:两人已经回到了黑板那边,正在做着数学题。秦爸爸已经让儿子沏了一杯茶,脸看不清楚,因为脸上有绷带,他的手比划着,手里还拿着一块黑板擦,秦在点头。天呐,你能猜得出这里的名堂吗?我心里琢磨着想跟老爸说些什么,让他去注意那个无用的事实。可是这个消防员正全神贯注地坐在窗户前,头顶和四周的所有灯都亮着,我猜想,他在等待着秦氏母女大喊一声“失火啦!”,或者发出别的类似的警讯。他坐在明亮的灯光下,希望她们两人能抬头看见他,她们的救星,就在这里等着她们呼救。可惜的是,外面下着雪,没有哪儿着火,而且她们的头都低垂着,眼睛盯着地面,她们就以这个姿态拽着破箱子直接回去了,身影掠过我们的视野。

    (梁超群译)

    注释

    [1]扬克斯:美国纽约州东南部的一个城市。

    [2]范尼拉:意为“香草”,但是它的发音听起来像一个地名。

    [3]一种状似樱桃响声极大的爆竹。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