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焦躁不安,“黑乎乎的,急死人了。”在几个屋里来去走动,静不下来,“怎么还不来电。”语气里有几分怨恼。
好在家里有支蜡烛。点燃了,光晕从跳窜的火苗上扩散开来,家具摆设便有了阴阳模糊的光感效果。朝着烛光的一面有形有色,另一面隐在阴影里,像那月下花影,水里云天,有了朦胧的意境。往日习以为常的家庭氛围在弱小光亮里与我拉开了距离,让我在那阴影里发现了生活的古老和凝重。
女儿看着那一豆摇曳的弱小光源,再次焦躁地说:“怎么还不来电,黑乎乎的真没意思。”
我说:“这烛光不够亮吗?你要在农村长年伴着煤油灯怎么办?”
“那我就去死,那样活着有什么意思!”女儿的回答居然这么离谱和绝对。
女儿的信口胡说自然不能认真,可一瞬间让我有了许多的感想。出生在明亮的产房里,成长在日光灯照亮的环境里,二十岁的女儿整个记忆都是亮堂堂的。我们有青油灯的记忆,煤油灯的记忆,女儿没有。难怪偶尔的昏暗会使她受不了。看来,人对光明的依赖心太强烈了,便会无法承受黑暗。最早的人类是从昏暗的山洞里走出来的,可如今还有回山洞的勇气吗?问题在于,如果当真有一天因巨大的天灾人祸而使整个城市停电,我们的连烛光也不肯认可的儿女们会是什么情景呢?
可见,人对光明的依赖心大小取决于人与光源之间的距离。这距离又取决于光源的大小强弱。有电的时刻,女儿在屋里任何一个角落都被光明沐浴着,享受着光明却并不在乎光明的存在,如同水里的鱼儿不在乎水的存在。此刻,女儿紧挨蜡烛坐在小凳上,眼巴巴地看着一豆光源,似在抱怨它的微弱。昏暗使女儿靠近了这点可怜的光,可渴求大光明的心情又让她不去在乎这点微小的光。这,是否也是人类的一种贪婪呢?
事有凑巧,停电的当晚水也停了。往常停水,单位接到通知后都要贴出告示,每家就存些水在缸里桶里洗衣盆里。这次没贴告示,拧开龙头不见水出来,都慌了。
这一停水,才知道住楼房是一会儿都不能缺水的。别的不说,仅仅上厕所后洗手,拧龙头没水,手上的别扭就成了心里的别扭。更不用说刷牙洗脸洗脚以及洗菜淘米和面了。
以往有过类似的情况:用水发生恐慌,突出的想法就是来水了一定要储备一些,免得下次停水再恐慌。起头几天,停水的恐慌鼓动着,存些水在缸里桶里盆里,过几天再换成新水。渐渐地,存水的意识又在哗哗的流水声里松懈了。
我有过去河里泉边挑水吃的经历。一天一担水,风雨无阻,吃水用水从没发生过恐慌。这自来水用不着花费气力,伸手可得,可心里总觉得不那么靠得住。纵然一年之内偶尔停水一次,对停水的反感和恐慌仍然强于一年来用水便利应该保持的好感。
福多养惰,人依赖便利依赖久了,结果必然是对便利的漠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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