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湾战争后,各国见证了美国在高科技武器和先进作战理论上的巨大优势,随即,军事变革浪潮席卷世界。俄罗斯也在强烈危机感的驱动下,制订了军事改革和规模宏大的现代化武器装备发展计划,并大力开展军事理论研究,取得了丰硕成果。
俄罗斯最令世人瞩目的军事理论研究成果,当属俄罗斯联邦武装力量总参谋部军事学院米哈伊尔·斯里普琴科分别于1999年和2001年出版的《第六代战争》和《非接触战争》。在这两本专著中,系统和全面地阐述了对未来战争的观点,并将其命名为“第六代战争”。
斯里普琴科将人类战争划分为六代。第一代战争是冷兵器战争,自原始社会结束后延伸3500余年。第二代战争是在火药发明后,以滑膛炮的使用为标志,持续600余年。第三代战争是以18世纪后出现的线膛炮、来复枪为标志,膛线的发明,使得射击精度大幅提高,第三代战争持续200余年。第四代战争是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以各种自动射击武器、装甲车辆、飞机、军舰、雷达和无线电的大量使用为标志。第四代战争是机械化战争,持续至今,并演变为信息化战争。第四代战争期间,人类掌握了核能利用技术,核武器使得战争的性质和后果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并对国际地缘政治格局和军事—政治平衡态势带来巨大影响。第五代战争为核战争。20世纪后期,由于西方国家在科技和经济上取得了重大成就,以高科技为核心的现代工业基础得以形成,并为新一代战争样式的出现创造了物质基础和技术条件。其中,微电子、光电、航空航天、计算机、网络、先进制造、新材料、能源等技术科学的进步,使得新型攻防武器不断涌现,形成新型新质战斗力,得到部署并在局部战争中得到普遍使用,同时,也意味着新一代战争样式—“第六代战争”的到来。
一、第六代战争—“非接触”作战
第六代战争中,主要使用高精度武器、导弹防御系统、动能武器等高技术武器,并依靠网络战和信息战,进行“非接触”作战,重点打击敌方的C4ISR(Command,Control,Communications,Computers,Intelligence,Surveillance and Reconnaissance,即指挥、控制、通信、计算机、情报、监视和侦察)系统和重要的政治、经济目标。战场态势感知系统和远程高精度武器是实施“非接触”作战的物资基础,同时,也使得战场空间急剧扩大,不再有“前方、后方”之分。
卫星、雷达和各种传感器构成的作战信息网络将各军兵种作战单元连接为一个整体,实时或近实时地将情报和信息传递和分配给指挥决策机关和各作战单元,使得战场“透明化”和“一体化”的程度空前提高。参战部队能够更了解敌方情况,指挥员能够更准确地掌握和判断战场态势,并通过作战信息网络,将指挥和决策信息快速传达给各作战单元,实现联合作战、协同火力和引导打击。
未来战争中,在常规力量上处于劣势的一方,如果拥有核武器,在面临失败的情况下,很大可能会寻求动用核武器。为此,大规模战争伊始,消灭敌方核力量应成为首要的军事行动。可使用远程高精度常规武器。对敌方战略核力量实施“先发制人”的大规模、密集的精确突击,旨在解除敌方的核武装,同时依靠全球导弹防御系统和信息战,消除敌人实施核打击、核反击和核迎击的能力。
远程高精度常规武器的性能已经接近战略核武器,可在一定程度上替代战略核武器。更重要的是,由于这类武器属于常规武器,其使用门槛要低于战略核武器,可实现大规模装备和部署,将成为第六代战争的主战武器。第六代战争中,战略核武器和远程高精度常规武器之间的区别已不再明显甚至不复存在,而战略核武器或因其地位和作用的下降而被大幅削减。
第六代战争对太空和网络的依赖性极强,太空和网络成为首战、主要甚至决战的战场。交战双方在太空进行侦察、监视、拦截、兵力投送甚至直接自太空发起打击和进行防御。通过网络战和信息战,攻击敌方作战信息网络,从而使得敌方高精度武器失效和指挥控制系统瘫痪,进而丧失作战能力。
摧毁敌方经济基础设施,可极大地削弱敌方的战争实力和潜力。消灭敌方领袖和政府首脑、颠覆敌方政权和变更敌方政体,可大幅降低未来再次与敌发生战争的隐患,且有利于战争的政治解决和战后重建。使用高精度武器打击敌方最重要的军事、政治、经济、能源和交通设施,可使敌方丧失抵抗能力,加快战争进程,因此,上述目标将作为第六代战争中的主要打击对象。
斯里普琴科认为,未来战争中,使用战略核武器的可能性仍然很小。核战争没有胜利者,是参战中的任何一方都不希望的,因此,第六代战争很难在都拥有战略核武器的双方之间进行。实际上,对于未来使用战略核武器进行的这一类战争,可作为20世纪下半叶进行过广泛和大量研究的核战争对待,其间不存在着较大差别。
做好“第六代战争”准备的国家,将对没有做好准备的国家,可在洲际距离上,实施长时间、大规模、精确的常规打击,而被打击一方根本无力对抗。在这样设想的战争中,往往表现为“只有一方在战斗”。这种作战样式,在科索沃战争、阿富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中已经显现。目前,美国“全球快速打击”计划框架内研发的武器,属于战略性常规武器,将在第六代战争中得到使用。
在此背景下,常规战略力量将替代战略核力量,可以达成同样的战争目标。常规战略力量将主要由空基和海基系统组成。其中,又以海基平台搭载为主,这主要是由于为保证射程和打击威力,常规战略武器普遍具有较大的发射质量,海基平台搭载质量大,且可在广阔的全球海洋部署,机动性、隐蔽性、生存性更好。
核动力潜艇、非核动力潜艇、战斗水面舰艇和航母舰载机都具备搭载和投射高精度武器的能力。其中,“战斧”这类巡航导弹主要由大排水量的核动力潜艇和战斗水面舰艇搭载和发射,以实现足够的搭载数量,但海基“战斧”的最大射程在2500千米左右,尚且不能达到洲际距离。
目前,美国和俄罗斯都在实施“提高洲际弹道导弹打击精度”的计划,通过对洲际弹道导弹进行改装,使其携带常规弹头,用来实施洲际距离上的精确打击。这种方案的最大优势,在于远程打击可在本土上发动,且弹道导弹具备较强的突防能力,现有防空反导体系难以发现和有效拦截。此外,驻扎在本土上的地面部队也可以具备洲际距离的常规精确打击能力。
美国陆基战略核力量的唯一型号—“民兵III”洲际弹道导弹,打击精度为300米,携带核弹头质量为1150千克。如果为其加装制导系统后,作为高精度常规武器使用,命中精度可以提高到几米。美国还计划对“俄亥俄”级弹道导弹核动力潜艇搭载的“三叉戟II”潜射导弹进行搭载常规弹头的改装。这样,美国可对敌方领土纵深上的重要目标实施常规精确打击。
俄罗斯在加速研发和测试使用液体燃料、采用井式发射的重型洲际弹道导弹和“边界”机动型洲际弹道导弹。2013年,“边界”导弹成功进行了第4次试射。随后,俄罗斯武装力量总参谋部作战总局局长扎路德尼斯基表示,2014年将部署第一个“边界”导弹团。“边界”导弹曾从普列谢茨克发射,击中了库拉靶场上的目标,这是洲际导弹的飞行距离。携载常规弹头的缩短射程“边界”导弹曾从卡布斯基亚尔发射,飞行限于巴尔哈什地区,这个射程属于《中导条约》定义的“中程”。美国指出,尽管“边界”是作为洲际弹道导弹研制的,但也可作为中程弹道导弹部署。
需指出的是,目前,各大国部署的战略预警系统尚且无法区分弹道导弹携带的是核弹头还是常规弹头。因此,发射携带常规弹头或搭载有全球快速打击武器的洲际弹道导弹,都有可能被判定为携带核弹头弹道导弹发起的核攻击,从而引发核报复,造成毁灭性灾难。
核武器出现后的半个多世纪内,全球爆发过300余场局部战争和大规模武装冲突。这些局部战争和武装冲突,多以“第四代战争”的样式进行。核武器因其具有巨大的破坏力,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局部战争和武装冲突中从未得到过使用,其起到的主要是“威慑”和“遏制”作用。如果说20世纪末的海湾战争和科索沃战争已经具备“第六代战争”的雏形,那么21世纪初的阿富汗战争、伊拉克战争和利比亚战争,则具备了斯里普琴科所定义的“第六代战争”的大部分特征。
至2050年,世界上的主要军事强国大都将完成军事改革和军事转型,目前研发中的新型武器和军事技术装备将实现实战化部署和使用,这样,也就具备了进行以“非接触”、“远程精确打击”作为主要特征的“第六代战争”的物资基础和条件。
二、应对第六代战争
斯里普琴科依据武器发展的主线,将武器所具有的可区别性技战术特征作为战争断代的依据,这有其内在原因,不能简单地指责其为“唯武器论”或主要基于战争的物质性因素而对战争进行的简单划分。相反地。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斯里普琴科准确地揭示了战争样式演变的内在规律。
新型武器因具有远超上一代武器的作战效能,得到广泛装备的参战一方,往往能够占据战场优势和取得战争胜利。同时,新型武器的普遍应用也改变了军事组织的形式和战斗方式,对于后者,在战略、战役和战术层次都有影响和体现。
冷兵器和滑膛枪炮时代,由于火力密度不大、射程不足,射击精度不高,作战队形需要相对密集,以弥补火力和精度的不足,交战距离较短。到了线膛枪炮时代,射程和射击精度大大提高,交战距离增大,但火力密度不足的问题仍未能解决。这类战争中,参战人数和动员能力是战争中起决定性作用的因素。机械化战争时代,自动武器和远程武器的广泛装备和使用,使得火力密度、打击距离、毁伤力、射程、射速、射击精度都得到大幅提高,主战武器的性能、投射火力的密度和总量成为战争胜负的决定性因素,战争更多地表现为“消耗战”。核武器的出现,使得传统“武器”的内涵发生了根本变化。由于大规模核战争中没有胜利者,因此是使人类文明灭亡的“终极战争”。
第六代战争中,远程、密集、持续、高精度和常规打击,将成为主要的作战样式。此外,在所有的战场空间,如陆、海、空、天、网络、电磁等,都要进行攻防对抗。这样,目前普遍采用的兵力部署方式,如实施前沿部署和前沿存在、维持大规模军事力量等措施,以保持持续和有效的威慑和遏制,将不再具有意义,战争爆发后,还需承担非常大的“被打击”和“被消灭”的风险。
第六代战争中,由于具备机动灵活、反应快速、打击致命、生存性高等特征,海基和空基高精度武器将成为主战武器,作战样式以“非接触”作战和“精确打击”为主。此外,武装力量各军兵种的职能和地位将发生结构性的改变:陆军的作用和地位被弱化,空军和海军得到加强,海军和空军将出现“融合”的趋势,太空和信息作战力量的地位提高,并有可能会出现新的军种或兵种。
太空和空中将成为“第六代战争”的主要战场空间。陆基、海基和空基作战平台的主要功能是搭载高精度武器,并在天基侦察、信息与指示系统的支持下,对敌方实施远程战略突击。这些作战平台面临的主要风险,主要是敌方的天基侦察、监视和跟踪(ISR)系统,并需要对抗和突防敌方的“空天一体化”防御体系。
未来战争中,核武器使用门槛仍然会是居高不下。作为“几乎不会使用”的武器,核武器的作用和地位将在很大程度上由远程高精度常规武器所取代。事实上,现代远程高精度常规武器在作战效能和打击威力上,已经相当于战略核武器,且可以大幅较少附带杀伤。通过大量使用高精度常规武器,可以更高效地达成战争目标。
对于不具备实力或者没有充分准备进行“第六代战争”的国家,只能打第四代战争和第五代战争。第六代战争中,这些国家的军事力量无法形成战场优势,将主要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并不可避免地要承受军事失败,进而引发全球性和地区性地缘政治格局的改变,甚至是重新洗牌。
斯里普琴科的著作出版后至今,军事领域发生了日新月异的变化,新武器和新军事理论层出不穷,涌现出具有代表性的网络战、信息战、太空战、联合作战、全球快速打击、网络中心战、空海一体战等作战理论。这些理论得到了迅猛发展,并不断趋于成熟,将在未来战争中得到应用。
人类历史同时也是一部战争史。未来,难以想象人类内部的争端和纠纷将会消失,既然如此,武装斗争就不会消亡,为解决争端和纠纷而做的军事斗争准备也将不会停止,人类还将继续追求研发和拥有先进武器和军事技术装备,并寻求在战场上使用。相伴随地,军事组织和作战样式也将不断发生演变,目的是使军队的作战效率更高,武器和军事技术装备能够发挥出更大效能。
战争史同时也是武器发展史。战争决定国家和民族命运,为取得战争胜利,人类不懈追求拥有更高性能的武器。武器和军事技术装备的发展方向和评价指标,一直是“威力更大、速度和精度更高、射程更远、射速更快”。即使对于“网络”和“电磁”等虚拟战场空间,虽然使用武器种类和作战样式不同,但也可采取同样的评价指标,这与真实物理空间中没有什么不同。此外,随着人类文明发展到更高阶段,在达成战场优势,取得战争胜利的同时,还需要更加重视战争伦理、法律约束、国家和民族的可持续发展等方面,这也是人类战争文明发展的必然结果,同样会对战争样式的发展和演变产生重要影响。
军事斗争准备和进行战争主要围绕战争的物质基础进行。战争的物质基础,主要表现为武器和军事技术装备、军事基础设施、经济实力、物资储备等方面。无论未来战争样式将如何演变,战争将在哪些空间和领域、使用何种手段进行,不具备足够和雄厚的战争物质基础,冒然发动或被迫投入战争,将要承受军事失败的极大风险,而“赌注”的代价,则是国家和民族的命运。因此,研究未来战争,不可脱离并须牢牢抓住“战争的物质基础”这一主线,才不至于“无所下手”和“误入歧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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