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何必生斯世:那些穿越沧桑的经典爱情美文-细水长流,真爱缓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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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 老夫老妻——冯骥才

    爱情,总是想象比现实旖旎。

    相逢如是,告别亦如是。

    我们以为爱得很深,很深。

    流转岁月,会让你知道,它其实很浅,很浅。

    最深最重的爱,必定和时日一起成长。

    他俩又吵架了。年近七十的老夫老妻,相依为命地共同生活了四十多年,也吵吵打打地一起度过了四十多年。一辈子里,大大小小的架,谁也记不得打了多少次。但是不管打得如何热闹,最多不过两个小时就能恢复和好,好得像从没吵过架一样。他俩仿佛两杯水倒在一起,怎么也分不开。吵架就像在这水面上划道儿,无论划得多深,转眼连条痕迹也不会留下。

    可是,今天的架打得空前厉害,起因却很平常——就像大多数夫妻日常吵架那样,往往是从不值一提的小事上开始的可恨之处——不过是老婆儿把晚饭烧好了,老头儿还趴在桌上通烟嘴,弄得纸块呀,碎布条呀,粘着烟油子的纸捻子呀,满桌子都是。老婆儿催他收拾桌子,老头儿偏偏不肯动儿。老婆儿便像一般老太太们那样叨叨起来。

    老婆儿们的唠唠叨叨是通向老头儿们肝脏里的导火线,不会儿就把老头儿的肝火引着了。两人互相顶嘴,翻起对方多年来一系列过失的老账,话愈说愈狠。老婆儿气得上来一把夺去烟嘴塞在自己的衣兜里,惹得老头儿一怒之下,把烟盒扔在地上,还嫌不解气,手一撩,又将烟灰缸子打落地上。老婆儿则更不肯罢休,用那嘶哑、干巴巴的声音说:

    “你摔呀!把茶壶也摔了才算有本事呢!”

    老头儿听了,竟像海豚那样从座椅上直蹿起来,还真的抓起桌上沏满热茶的大瓷壶,用力“啪”地摔在地上,老婆儿吓得一声尖叫,看着满地碎瓷片和溅在四处的水渍,直气得她那年老而松垂下来的两颊的肉猛烈抖颤起来,冲着老头大叫:

    “离婚!马上离婚!”

    这是他俩还都年轻时,每次吵架吵到高潮,她必喊出来的一句话。这句话头几次曾把对方的火气压下去,后来由于总不兑现便失效了;但她还是这么喊,不知是一时为了表示自己盛怒已极,还是迷信这句话最具有威胁性。六十岁以后她就不知不觉地不再喊这句话了。今天又喊出来,可见她已到了怒不可遏的地步。

    同样的怒火也在老头儿的心里撞着,就像被斗牛士手中的红布刺激得发狂的牛,在看池里胡闯乱撞。只见他嘴里一边像火车喷气那样不断发出呼呼的声音,一边急速而无目的地在屋子中间转着圈。转了两圈,站住,转过身又反方向地转了两圈,然后冲到门口,猛拉开门跑出去,还使劲砰的一声带上门,好似从此一去就再不回来。

    老婆儿火气未消,站在原处,面对空空的屋子,还在不住地出声骂他。骂了一阵子,她累了,歪在床上,一种伤心和委屈爬上心头。她想,要不是自己年轻时候得了肠结核那场病,她会有孩子的。有了孩子,她可以同孩子住去,何必跟这愈老愈执拗、愈急躁、愈混账的老东西生气?可是现在只得整天和他在一起,待见他,给他做饭,连饭碗、茶水、烟缸都要送到他跟前,还得看着他对自己耍脾气……她想得心里酸不溜秋,几滴老泪从布满一圈细皱的眼眶里溢出来。

    过了很长时间,墙上的挂钟铛铛响起来,已经八点钟了。他们这场架正好打过了两个小时。不知为什么,他们每次打架过后两小时,心情就非常准时地发生变化,好像大自然的节气一进 “七九”,封冻河面的冰片就要化开那样。刚刚掀起大波大澜的心情渐渐平息下来,变成浅浅的水纹一般。她耳边又响起刚才打架时自己朝老头儿喊的话:“离婚! 马上离婚!”她忽然觉得这话又荒唐又可笑,哪有快七十的老夫老妻还打离婚的?她不禁“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这一笑,她心里一点皱褶也没了,连一点点怒意、埋怨和委屈的心情也都没了。她开始感到屋里空荡荡的,还有一种如同激战过后的战地那样出奇的安静,静得叫人别扭、空虚、没着没落的。于是,悔意便悄悄浸进她的心中。她想,俩人一辈子什么危险急难的事都经受过来了,像刚才那么点儿小事还值得吵闹么?——她每次吵过架冷静下来时都要想到这句话。可是……老头儿总该回来了,他们以前吵架,他也跑出去过,但总是一个小时左右就悄悄回来了。但现在已经两个小时仍没回来,他又没吃晚饭,会跑到哪儿去呢?外边正下大雪,老头儿没戴帽子、没围围巾就跑了,外边地又滑,瞧他临出门时气冲冲的样子,别不留神滑倒摔坏吧?想到这儿,她竟在屋里待不住了,用手背揉揉泪水干后皱巴巴的眼皮,起身穿上外衣,从门后的挂衣钩儿上摘下老头儿的围巾、棉帽,走出房子去了。

    雪下得正紧,积雪没过脚面。她左右看看,便向东边走去。因为每天早上他俩散步就先向东走,绕一圈儿,再从西边慢慢走回家。

    夜色并不太暗,雪是夜的对比色,好像有人用一支大笔蘸足了白颜色把所有树枝都复勾一遍,使婆娑的树影在夜幕上白茸茸、远远近近、重重叠叠地显现出来。雪还使路面变厚了、变软了、变美了,在路灯的辉映下,繁密的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而落,晶晶莹莹地闪着光,悄无声息地加浓它对世间万物的渲染。它还有种潮湿而又清冽的气息,有种踏上去清晰悦耳的咯吱咯吱声;特别是当湿雪蹭过脸颊时,别有一种又痒、又凉、又舒服的感觉。于是这普普通通、早已看惯了的世界,顷刻变得雄浑、静穆、高洁,充满活鲜鲜的生气了。

    她一看这雪景,突然想到她和老头儿的一件遥远的往事。

    五十年前,她和他都是不到二十岁的欢蹦乱跳的青年,在同一个大学读书。老头儿那时可是个有魅力、精力又充沛的小伙子,喜欢打排球、唱歌、演戏,在学生中属于“新派”,思想很激进。她不知是因为喜欢他、接近他,自己的思想也变得激进起来,还是由于他俩的思想常常发生共鸣才接近他、喜欢他的。他们在一个学生剧团,她的舞跳得十分出众。每次排戏回家晚些,他都顺路送她回家。他俩一向说得来,渐渐却感到在大庭广众中间有说有笑,在两人回家的路上反而没话可说了。两人默默地走,路显得分外长,只有脚步声,那是一种甜蜜的尴尬呀!

    现在她老了,与那个时代相隔半个世纪了。时光虽然依旧带着他们往前走,却也把他们的精力消耗得快要枯竭了。她那一双曾经蹦蹦跳跳、多么有劲的腿,如今僵硬而无力;常年的风湿病使她的膝头总往前屈着,雨雪天气里就隐隐发疼;此刻在雪地里,每一步踩下去都是颤巍巍的,每一步抬起来都费力难拔。一不小心,她滑倒了,多亏地上是又厚又软的雪。她把手插进雪里,撑住地面,艰难地爬起来,就在这一瞬间,她又想起另一桩往事——

    啊!那时他俩刚刚结婚,一天晚上去平安影院看卓别林的《摩登时代》。他们走进影院时,天空阴沉沉的。散场出来时一片皆白,雪还下着。那时他们正陶醉在新婚的快乐里,内心的幸福使他们把贫穷的日子过得充满诗意。瞧那风里飞舞的雪花,也好像在给他们助兴,满地的白雪如同他们的心境那样纯净明快。他们走着走着,又说又笑,跟着高兴地跑起来。但她脚下一滑,跌在雪地里,他跑过来伸给她一只手,要拉她起来。她却一打他的手:

    “去,谁要你来拉!”

    她的性格和他一样,有股倔劲儿,她一跃就站了起来。那时是多么轻快啊,像小鹿一般,而现在她又是多么艰难呀,像衰弱的老马一般。她多么希望身边有一只手,希望老头儿在她身边!虽然老头儿也老而无力了,一只手拉不动她,要用一双手才能把她拉起来。那也好!总比孤孤单单一个人好。她想到楼上邻居李老头,“文革”初期老伴被折腾死了。尽管有个女儿,婚后还同他住在一起,但平时女儿、女婿都上班,家里只剩李老头一人;星期天女儿、女婿带着孩子出去玩,家里依旧剩李老头一人。年轻人和老年人总是有距离的,年轻人应该和年轻人在一起玩,老人得有老人为伴。

    她在雪地里走了一个多小时,大概快有十点钟了,街上没什么人了,老头儿仍不见,雪却稀稀落落下小了。她两脚在雪里冻得生疼,膝头更疼,步子都迈不动了,只有先回去了,看看老头儿是否已经回家了。

    她往家里走,快到家时,她远远看见自己家的灯亮着,灯光射出,有两块橘黄色窗形的光投落在屋外的雪地上。她心里怦地一跳:

    “是不是老头儿回来了?”

    她又想,是她刚才临出家门时慌慌张张忘记关灯了,还是老头儿回家后打开的灯?

    走到家门口,她发现有一串清晰的脚印从西边而来,一直拐向她楼前的台阶。这是老头儿的吧?跟着她又疑惑这是楼上邻居的脚印。

    她走到这脚印前弯下腰仔细地看,这脚印不大不小,留在踏得深深的雪窝里。她却怎么也辨认不出是否老头儿的脚印。

    “天呀!”她想,“我真糊涂,跟他生活一辈子,怎么连他的脚印都认不出来呢?”

    她摇摇头,走上台阶打开楼门。当将要推开屋门时,心里默默地念叨着:“愿我的老头儿就在屋里!”这心情只有在他们五十年前约会时才有过。初春时曾经撩拨人心的劲儿,深秋里竟又感受到了。

    屋门推开了,啊!老头儿正坐在桌前抽烟。地上的瓷片都扫净了,炉火显然给老头儿捅过,呼呼烧得正旺。顿时有股甜美而温暖的气息,把她冻得发僵的身子一下子紧紧地攫住。她还看见,桌上放着两杯茶,一杯放在老头儿跟前,一杯放在桌子另一边,自然是斟给她的……老头儿见她进来,抬起眼看她一下,跟着又温顺地垂下眼皮。在这眼皮一抬一垂之间,闪出一种羞涩、发窘、歉意的目光。每次他俩闹过一场之后,老头儿眼里都会流露出这目光。在夫妻之间,打过架又言归于好,来得分外快活的时刻里,这目光给她一种说不出的慰安。

    她站着,好像忽然想到什么,伸手从衣兜里摸出刚才夺走的烟嘴,走过去,放在老头儿跟前。一时她鼻子一酸,想掉泪,但给她自己的倔劲儿抑制住了。什么话也没说,赶紧去给空着肚子的老头儿热菜热饭,还煎上两个鸡蛋……

    爱语小札:

    诗经里广为流传的便是“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句话,大概这也是所有人的一种美好的愿望。可是,对于爱情是什么的问题,却没有人能够给出答案。因而,我们总是在且行且思中慢慢去领悟。

    老夫老妻诠释的爱,也许没有青年才俊的激荡人心,没有才子佳人般浪漫唯美,却有着和风细雨的步步为营,有着风轻云淡的长相厮守。洗尽铅华,爱情的最本质不过是平淡二字。包容了生活中的平淡与琐碎,爱情将会走向永恒。

    53 将这个献给我的妻房——罗黑芷

    你所时时抱着的那恐怖和那一想便会教你全身打战的那惶惑,在你的眉头上我知道曾经开始攻进了你的不能防御的心,有许多许多的昼夜了。今晨你要求我“早点儿回来”时,你的眼睛里仿佛要说而又不愿多说的言语,教我知道了你的朦胧的回忆里又理出了昔日的痛苦,压住了目前的心。

    当我出门步行向那每天照例必得走一趟的地方去时,那头上蔚蓝到教人喜悦的天空,和那从墙头落下来的拂面的暖风,不知不觉地诱惑了我。他们教我想到野外的柳枝,绿的池塘,新生的草,和朋友们的欢颜,乃至教我在迷惘中尝到了一滴醉人的酒和一片甘芳的饵。但我也在这悬想的快乐里,想到了你在晨间微笑着向我说的“但愿今日是一个清和的晴天”的话。你须知道我平时在这样醉人的天底下走着,便早忘掉你了!今日我努力想要和平时一般地忘掉你,但是我脊梁上驮着的一种压人的东西,竟使我瞧见了那些每天早晨在街上必得遇见,而且连眉目都认得清楚的、行步飘逸而态度骄矜的年轻姑娘们时,不敢用眼睛窥瞧;即如我已经坐在办公室内的写字台边了,人们的言笑和脸色似乎都和我陡然隔了一层障纱了,而且那从笔尖落下在白纸上纵横的黑痕也仿佛在那儿和我相撑拒。这样说来,我竟是正在思念着你了,而且思念着你今天的话了?不是的。我只是在许多图画片中拣出了三年前的一旧影呵!

    三年前,大约是三年前的初秋的一日下午,我从城里到了你母亲的家中。初见人影便大声嗥吠,及至定睛看清楚了是熟人而后,摇尾跳跃的两只灰黄色的狗,将我拥着进了那屋子的厅堂。那西落的斜日犹自留下半截耀眼的白光在东厢房的窗口之上和瓦檐之下。堂屋的空洞和桌椅的静默流出了右边正房内的仿佛有许多女人悄悄的谈话和间歇发作的、低微的、苦楚的呻吟,这曾使我疑惑。一个老年妇人出房来了,见着我便摇手,她是我的继母,我没有认错。她的意思,在那布满着神秘的慌张的脸色上,是通知我不要走进那房里去,我立时明白了这老年人对于我的尊敬。我正踌躇着,便听见你的无力而颤抖的声音唤着我的名字了。

    我知道这是怎样的一回事。我拂了老人的意思和命令,斗胆地撞进了那房门。那时,在那仅由一个低的纸糊窗牖放进光去的昏暗的地板中央,离卧床不远的地方坐在一只矮椅上的你,上身穿着一件白地蓝条纹的洋纱单衣,下面裸露出两条单瘦的大腿;气弱的眸子从你那白到无血色的脸上慢慢地朝着我望了过来。我仿佛也看见了成家坪的廖六娘和隔壁佃户家的刘大嫂;我仿佛也看见了你的母亲摆着预备做第五次外祖母的毫无表情的面孔,陪着她俩和旁的另外一二个女人们慷慨地谈论些和此时的问题大约没有关系的事;我仿佛也看见了那壁上的画幅,靠壁的条桌,桌上零乱摆着的座钟、花瓶、瓦壶、白瓷茶、大碗,破书,和包药的旧纸的红色蓝色,床檐,和床前的旧睡椅,等等,连同其余的数记不清的静默着的物件,在我眼前齐变了它们平日的和平的模样。这些大约是我第一步跨进房门时眼睛一瞥之所获得的了。

    “你回来了。”这是一种感觉到内心慰安然而是没气力的呼唤。

    我默默地看了你一眼,因为觉得有许多目光都在忸怩地示意我退出去,我便在这房门的外边沿壁的一张大靠手乌木椅子上面安置了我的身体,同时也便从容地想到“你真是一个勇敢的女人呵”!

    我想着第一个儿子的出生是你处女的美开始告诉完结的时候——膨大的乳房、松懈的脚步和前额上许多隐隐的皱纹,都在那时警告你生命的坂路已经到了最高的顶点,从此便是向那下坡的路上了。你虽是二十一岁的少妇,你的格言只有柔顺、服从和忍受,或者当那压服已久的、自然的、反抗的意志偶然不经意地流露时,也只有默默地倒卧在床上,或者更强烈一点便独坐在房隅里红着鼻子啜泣。这些由你的伯母、叔母和母亲的模范,及父亲和叔父等的训练而使你奉命唯谨的那些格言,遂使你在上海跟着我度那典质为生的日子里,在你终日板滞地被拘囚着刻刻思念家乡的日子里,在腹内胚生了第二个新生命的种子,那便是你的安儿了。

    你的生活的路线上最应该不使你忘记的一段,我想,是朗儿出生的历史:在民国八年严冬未死春风未醒的时候,我因生活的逼迫,为着二十元一月的收入,远离你住在武陵的德山工校。自结婚后从不曾分离过的我们,在那些现在已无踪影的信札上,曾经开始感到入骨的寂寞,也便是感到那不待用人工织成而自己会领略的恋的滋味了。在每个晴天的下午,那山顶的古寺、山下的朗江、隐在烟雾中的武陵城市,和那从山上远望去仿佛只是一点点白色在绿波上慢慢移动的船帆,现在想起来,还使我感谢那逆转的运命怎样地将我们从数百里之外吸引在一处,过那种一生中仅能有一次的幸福的生活。

    你须知道:我们虽然有了四个小孩,而真正的生命延续却只有那从德山归后你所产生的这朗儿了!可是如蚕儿般你的生命似乎已经到了那从茧子里蜕变成蛾,已经开始执行你的天职到数秒钟之久,而亦可说是已经开始你的生命的毁灭到了九个寒暑的来复了。我曾经亲眼看见你的眼睛变大了,密生的长发成稀疏了,肩头支着衣服现出两点骨的突起了;袒开胸服时,两片软而皱的乳房的皮贴着肋骨而垂下了;行路时,仿佛在你的颈项上给套上了挽车的粗绳,只是挨延着提脚步了。这便是你做了四个小孩的母亲的代价,而也是你做了我十年妻房的代价。你现在已经是三十岁的中年妇人了。

    我坐在那房门外的乌木靠椅上,时时听见房内的声唤,时时瞧见许多女人们(继母和你的母亲大约也在内)从这房门口出出进进,每次她们手里总得捧着一浆水或旁的衣布之类。有时我的麻木了的肢体教我站了起来,随着房内一阵紧一阵的恫呻,开始在这厅堂中的泥地上打磨旋。这样的,天色便昏黑了。仿佛是那七岁的安儿从厅堂门外探进了半截身躯,低低地但是惶惶地说:“爸爸,晚饭。”

    “晚饭?现在不吃。”我用眼睛回答了他。

    我的脚步踅到了房门口,决意搴开门帘一瞧,便在那放置在条桌上支着白瓷罩子的石油灯射出来的暗红色的光里,看见你的眼睛闭上了在那颜面筋肉已不起什么作用的灰白色脸上。房里坐着或站着在你周围的人们,在静寂的难挨的时间经过里,间歇地发出问讯、安慰,或商酌的低声的语言。她们的心跳跃着,呼吸紧逼着,似乎正在等候那一秒迫近一秒的未来的变动。危险呢?安全呢?生呢?死呢?我却什么也不曾想到,因为我什么也不曾等候着,我眼前现出的只是一片空茫。

    我又退出,这回在厅前阶上徘徊着。那已经高出东南屋角树杪的下弦的月,从那些在它下面慢慢流动的银灰色的云片隙缝中,射下一线水也似的清光在那白色墙上和那低的方格窗牖上。我停步细听,处处都是静寂。除了那辨认不真方向的远远的犬吠,却只有微风摇着大约是屋后四株大枫树的叶儿和那附生在下面的丛竹的戚戚了。此时我听见房内的小巧玲珑的座钟铛铛地响了八下,九下,后来竟然是十下了。那在房内的沉默了许久的空气忽然被一阵水浆淋漓在地板上的声音,和人们的手脚拖动木凳木盆而一面嘈嘈切切抢着说话的声音惊破了,我跟着计算这是起了产气以后的第十九个小时。“也应该是最后的时刻罢”的希望依然还是渺茫。然而激烈的阵痛开始了,我不由得跑进了房去,仿佛有幽灵在后面袭着我。

    那时刻,你是如有岛武郎在他的《与幼小者》的文中说的,“宛然用肉眼看着噩梦一般,产妇圆睁一眼,并无目的地看定了一处地方……”你那仿佛坠落在漆黑深洞中的半途里挣扎着,像抓住一根细而长的丝便以为生命得救了似的哀唤着母亲的那声浪,将我一无所知地引到了你的身旁。你便将左臂从那原来紧靠着你的那女人肩上,疾速地勾住了我的颈项,抵死环抱着;在累积地增加努力的顷间,你母亲的大声颤抖的叱咤猛烈地激动了诸人的奋励。忽然一阵松懈,你的疲乏到不堪的脑袋便在“哎哟……”的一声里倒在我这打战着的肩头!这便是第五个女孩的出生呵!

    不幸这三年后的今日,又使你真切感到了那痛苦的记忆。造物将你玩弄如同它玩弄世间一切女性的生物一样;即使一颗栗子的产生也要将它的母体破裂而复能见着太阳的光,因为母亲的一生总是这样的呵!我现在坐着在这又是一弯残月的天的夜半的一室,做梦一般地又听到那教我神经麻痹的痛楚的呻吟。我实在不能忍了,我将眼耳蔽塞么?我还有那想逃走而复恋恋于此的不自由的灵魂!我有罪了。倘若这个新的生命能与他的母亲同在,他的名字便给叫做“恕儿”罢。这便是我奉献给你的微尘般渺小的报酬了!

    爱语小札:

    文中作者并未提及“爱”字,只是絮絮叨叨地叙述了与妻子生活中的一些琐事,然而通过这些生活中的点滴,读者们所体悟到的不仅仅是一番愧疚,更是难以言表的依恋与爱慕。爱情的伟大不在于如何轰轰烈烈,而是如何相濡以沫。

    54 对爱持现实的态度——【法国】居斯塔夫·福楼拜

    儿子,我知道在爱情观方面,我也许不如你母亲讲得那么细腻,但是我可能会比她更理性、更宏观。爱是人生必备的一课,真正的男子汉要在追求事业的同时寻觅一位知心相伴的终身伴侣,她会令你的生活更富有韵味。但爱情并不能一定让你获得幸福,也不能主宰你的一切。记着,对爱的眼光要现实一点。

    爱情很美好,但不要终日沉迷于美好的幻想之中,而要持现实的态度。

    婚姻是人生的一件大事,好的婚姻可以塑造更加完美的性格,也会使事业之路更加顺畅。所以,现在你的女友如何地耍弄小脾气都无关紧要,但若你把她作为结婚对象就要三思而行。

    认真观察,并且静下心来好好想想,你所看中的这位女孩能否为你带来真正的幸福。爱情、婚姻毕竟是人生大事,丝毫马虎不得,你要对爱持比较现实的态度,不能整日沉醉于美好的幻想之中。

    如果你打算和一位只知道依靠男性生活又邋里邋遢的艺术型女子结婚,我将会十分难过。我要明白无误地告诉你,我宁愿看到你同一个食品杂货店的老板结婚,也不愿看到你同一个没有真正的可以糊口的事情可做,但在你看来非常伟大的女子结婚。因为即使这位女子还不足以让你整日为生计而奔波,不足以让你因过度失望、悲伤而崩溃,但她的粗暴和脆弱也会使你沦落到那样悲惨的境地。在婚姻方面,我希望你能够有一个非常好的归宿。你必须思考一下,我能去爱一个总是让你付出的永远比她更多的那种女人吗?你和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会幸福吗?你和对方会不会分隔两地,仅仅用电话和书信以及各自的美好幻想维持感情?这些问题你都应当认真地考虑。

    孩子,我当然要鼓励你去寻找真正的爱情,但与此同时,不要过分地被它所扰,被它所累。折磨般的爱情,还是放弃为妙。

    爱语小札:

    爱情需要感性更需要理性,爱情的产生及发展是为了让人们享受生命的幸福,如果爱情变成了生活的桎梏,就违背了爱情的初衷,因而,爱一个人不仅是为了博得佳人一笑,或者是满足自己身心的愉快,更是对爱情的一种交代。爱情中的理性并非和爱情相违背,恰恰是为了体现爱情的美好。因而,对爱持现实的态度才是一种大智慧。

    55 错误的恋爱——邓颖超

    两性的恋爱,本来是光明正大的事,并不是污浊神秘的。但它的来源,须得要基于纯洁的友爱,美的感情的渐慢浓厚,个性的接近,相互的了解,思想的融洽,人生观的一致等成分上面。此外,更须两性间觅得共同的“学”与“业”来维系着有移动性的爱情,以期永久。这种真纯善美的恋爱,是人生之花,是精神的高尚产品,对于社会、对于人类将来,是有良好的影响的。

    倘两性恋爱,如不基于上述的几点,只是因着金钱的诱惑,情势的逼迫,色相的喜好,感情的冲动……而来的,就很危险。一旦目的物变迁或丧失的时候,则他们的爱恐也不能保持没有变更或破裂的现象。我们欲使两性生活愉快,社会上充满温和活泼的情景,则必须力求避免这种不良的现象才好。对于男女青年,当予以恋爱的指导和培养,使他们了解恋爱的真谛,走向恋爱的光明道上。

    但在几千年婚姻专制的中国,两性的结合,几乎完全由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买卖包办或强迫罢了。因之许多男女青年,恋爱的思想非常简单,只要感情可以勉强相处,也就将就过去,一切不好的生活状况,概归诸天命。唯自民国八年学潮后,至今三四年间,时代的思潮,像洪水般地流入中国,素来陈腐固陋的思想界,受了这种新的激荡和灌溉,也奔向新生的道上,较前进步了许多,而尤以青年所爱的影响最大。对于昔日一切不良的旧制和压迫,都思有以铲除与反抗。于是两性的结合,也有从买卖包办的束缚里解放出来,建筑于恋爱的要求了。但在从来不许男女交际的中国社会里,青年男女没有受过恋爱生活的培养与训练,对于恋爱,自难明确地了解认识。往往双方交友不久,便因性的作用,生了浓厚的感情,而急谋结合。一任感情的盲目冲动,或是因性欲的临时要求,遂不待理智的熏陶,详细的观察,严格的批评,便走到恋爱的圈里。更有许多男女青年,仅因着金钱色相等关系,便贸然结合,对于其他应有的成分,全不顾及。故结婚后,相处日久,不融洽的地方,渐渐发露出来,就成了痛苦的源泉了。因此社会上,也要增添许多失宠痛苦的青年,呈现一种沉闷凄惶的状态。

    两三年来,两性的结合,很多是基于恋爱的,但走入迷途的,却也不少。据我所见所闻的,多是属于一时情的、性的、物质的冲动,两性很急促地便跳入恋爱的圈里,结果感受痛苦,竟至破裂的,很多很多。这种迷误的恋爱,在起初,虽然多能感到快乐,但后来,不但不能令人们得到幸福,且沮丧人们的志气,或竟驱使着人们去自杀。真是痛苦之魔啊!

    活泼的男女青年们,你们愿意得到恋爱的生活和人生的幸福吗?我很希望你们不要被感情驱使,将理智掩没起来。你们选择恋人的时候,总要详细地考察,总要经过理智的判断。万勿冒失的,就跳入恋爱的圈里,而陷入迷途!

    爱子女的父母们,你们果真爱你们的子女吗?你们果真愿你们子女享幸福吗?那么,你们不但要予子女以婚姻自由权,你们还有一种迫切的责任,对于你们的子女,要予以恋爱的培养和指导,使他们不致得不好的结果。

    教导栽培青年们的各校先生们!你们负着教育的责任,负着为将来社会训练出许多优秀分子的责任,我恳切地盼望你们在学校里做一个好先生。要为将来延续人类生命的男女青年计,要为你们学生的前途计,做人的训练,恋爱的指导,性的教育,这几种重要的责任,是教育者应负的。断不可漠视,致使青年堕入恋爱的迷途,丧失人生的幸福。

    热心研究社会问题的诸君,我希望你们对于男女青年间的恋爱问题,要特加注意研究,要有良好的贡献,引导着男女青年们走向恋爱的光明道上!

    我本是个很幼稚而又缺乏文字工具的人。对于这种问题又素乏研究,上面的一番话,纯是凭着我的直觉写出来的。拉杂谬误不周的地方,是在所不免,我唯有请读者指教和原谅!

    爱语小札:

    可以说,邓颖超提出的这几个建议在今天仍然具有现实意义。在传统观念的影响下,要父母做到不干涉子女的婚姻自由,是很难的,学校对于青年学生的恋爱、婚姻、性教育,缺乏客观和中肯的指导。在这样的情形下,不仅仅是男女青年们要很好地把握恋爱中的度,对于家长和学校,在指导教育方面也要把握好度,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避免悲剧的发生。

    56 老爱情——苏童

    话说20世纪70年代,我们香椿树街有一对老夫妇,当年是六七十岁的样子。妻子身材高挑,白皮肤,大眼睛,看得出来年轻时候是个美人;丈夫虽然长得不丑,但是一个矮子。他们出现在街上,乍一看,不配,仔细一看,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为什么这么说呢?这对老夫妻彼此之间是镜子,除了性别不同,他们的眼神相似,甚至两人脸上的黑痣,一个在左脸颊,一个在右脸颊,也是配合得天衣无缝。他们到煤店买煤,一只箩筐,一根扁担,丈夫在前面,妻子在后面,这与别人家夫妇抬煤的位置不同。没有办法,不是他们别出心裁,是因为丈夫矮,力气小,做妻子的反串了男角。

    这是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女儿在外面“嘭嘭嘭”敲门,里面立即响起一阵杂沓的脚步声,老夫妇同时出现在门边。两张苍老而欢乐的笑脸,笑起来两个人的嘴角居然都向右边歪着。

    但女儿回家不是来向父母微笑的,她的任务似乎是埋怨和教训她的双亲。她高声地列举出父母所干的糊涂事,包括拖把在地板上留下太多的积水,包括他们对孩子的溺爱,给他吃得太多,穿得也太多。她一边喝着老人给她做的红枣汤,一边说:“唉,对你们说了多少遍也没用,我看你们是老糊涂了。”

    老夫妻一听,忙走过去给外孙脱去多余的衣服,他们面带愧色,不敢争辩,似乎默认这么一个事实,他们是老了,是有点老糊涂了。

    过一会儿,那老妇人收拾着汤碗,突然捂着胸口,猝然倒了下来,死了,据说死因是心肌梗死。死者人缘好,邻居们听说了都去吊唁。他们看见平时不太孝顺的女儿这会儿哭成泪人儿了,都不觉奇怪,这么好的母亲死了,她不哭才奇怪呢!他们奇怪的是那老头,他面无表情,坐在亡妻的身边,看上去很平静。外孙不懂事,就问:“外公,你怎么不哭?”

    老人说:“外公不会哭。外婆死了,外公也会死的,外公今天也会死的。”

    孩子说:“你骗人,你什么病也没有,不会死的。”

    老人摇摇头,说:“外公不骗人,外公今天也要死了。你看外婆临死不肯闭眼,她丢不下我,我也丢不下她,我要陪着你外婆哩。”

    大人们听了老人的话,都多了个心眼,小心地看着他。但老人并没有任何自寻短见的端倪,他一直静静地守在亡妻的身边,坐在一张椅子上。夜深了,守夜的人们听见老人喉咙里响了一阵痰声,未及人们做出反应,老人就歪倒在亡妻的灵床下面了。这时就听见堂屋自鸣钟“铛铛铛”连着响了起来,人们一看,正是夜里12点!

    正如宣布的那样,那矮个子的老人心想事成,陪着妻子一起去了。如果不是人们亲眼看见,谁会相信这样的事情?但这个故事是真实的,那对生死相守的老人确有其人,他们是我的邻居,死于20世纪70年代末的同一个夜晚。那座老自鸣钟后来就定格在12点,就如上了锈一样,任人们怎么拨转就是一动也不动。

    爱语小札:

    这是一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故事,却也是现今人们所向往的一种平凡。仿佛永恒只能与古老联系在一起,爱情也只有走到了同死同食,方能弥足珍贵。

    我们的青春,我们的爱情,我们一起走过的点点滴滴,我们就是相互扶持在人生狭长的道路上,看路边风景如电影般扫过视线,依然十指相扣。让时间在脸颊冲刷出沟壑,让阳光勾勒出微微上扬的嘴角,让青春的气息停留在氤氲而起的茶香里,让我们执著地用尽一生享受爱情带来的惊喜,包括一同奔赴天堂……

    57 爱情最美的姿势——朱砂

    和他恋爱,她的心里,藏了隐隐的委屈。

    正是云淡风轻的青葱岁月,女孩儿们个个如初绽的蓓蕾,被身边的男孩子喜欢着,宠着。这个时候的男孩儿,大都言听计从,俯首帖耳甚至到了奴颜婢膝的地步,女孩子的娇蛮与任性,在这一刻发挥到了极致。

    唯有她的那个他,大男人主义甚笃,对她少有迁就。许多时候,面对那些小女生们的把戏,说出口的,竟是不懂风月的教诲。

    他身材高大魁梧,五官端正,肤色微褐,相貌并不英俊,眉宇间却有一股说不出的英气,像一座流动的铜雕,一眼看去,便知是个光明磊落的人。

    他不懂得如何讨她喜欢,也不会说些温柔动情的话,工科男生特有的严谨理性,厚道甚至刻板,在他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可是,她爱他,喜欢他那温厚纯良的笑。正所谓爱到深处是卑微,在他面前,她和他的关系竟和别的恋爱中人换了个个儿,热情殷勤的一方,是她。

    偶尔,有小姐妹为她鸣不平,说恋爱时便顺着他,结了婚定没她的好果子吃。暗地里,有人教授她要如此这般,可她就是使不出来。面对姐妹们哀其不争的叹息,她只好自我解嘲:“你们的爱情要么跪着要么躬着,只有我的爱情是站着的,我的比你们的都高!”然后,转身,看别人男友低眉俯首的样子,心底漫过一片泌凉。

    关关雎鸠君子好逑的岁月毕竟短暂,转眼,女孩相继成了女人。时光如砂砾,将她们靓丽的青春慢慢剥离。那些曾经作出的以为坚如磐石的承诺,最终,在风驰电掣般的时光中,化为齑粉。那些躬着或跪着的男生,早已原形毕露,脱胎换骨般在自己的女人面前恢复了昂首挺胸的姿态;倒是那些曾经骄傲无比的女孩儿,一天天地低矮下去,甚至,一些人不得不睁大眼睛,时刻准备着御敌于家门之外。

    她的那个他,还是那个样子,依旧记不清她的生日,不知道玫瑰和巧克力应该属于女人。在单位,他面对的是一台台冰冷的设备,回到家,不是埋头于一摞摞图纸中,便是趴在电脑上敲打出一堆堆数字。结婚多年来,他洗衣做饭的次数加起来用小手指都能数得出,可如果他认为该是男人做的事,却也从不让她插手。

    相识以来的唯一一次冲突,是因为房子。她看中了一套150平方米的大房子,他却偷偷定了那套120平方米的,她赌气几天没和他说话。她知道,他藏了私心。一直以来,搞机械的他做梦都想拥有一部属于自己的车,只是因了她坚持只有换了房才能买车,而被一再推迟。

    事实果然如她所料,新房刚刚装修完,他便张罗着去看车,一家家跑车行,大摞大摞的宣传页拿回家,看到半夜。当那辆银灰色的标致307开回家时,他的人竟然瘦了一圈儿。她笑他,买车比娶媳妇买房还卖力气。他不争辩,笑着搓手,一脸温情地看着他的车,像看一个让自己无比欢喜的孩子。

    儿子考上了重点中学,她却丢了饭碗,公司被人收购,已近不惑的她成了裁员的首选。

    她试探着对他说,自己想去找份工作,她以为他会说,算了,我的工资养活你娘俩没问题,还是在家待着吧。不料,他从一堆资料中抬起头,冲她笑了笑,脱口而出两个字:“也好。”

    她的心,瞬间一凛,无以言表的委屈兜头而下。她使劲昂起头,不让眼泪掉下来。

    待走进人才市场,她才惊觉,自己手里这张大专文凭早已缩水成了一张废纸。站在一群青春逼人的大学生中间,她的自信渐渐化作了一江春水。

    鼓了几次勇气,终于,把简历递上。年轻的招聘人员惊诧地瞅了她一眼,幽幽一言“我们只招30岁以下的员工”。

    她的大脑,忽然就没有了思维,踉踉跄跄地往外走,难禁的泪水爬了满脸。

    最终,他托人在一家书店给她找了个管理员的工作,从那一天起,拿600元的薪水却坐标致车上下班成了同事们议论的话题。

    生活刚刚安定下来,她右侧的身体却日渐麻木,核磁检验的结果,丘脑处有一片2.5厘米的阴影。她无所适从,失声痛哭。他不说话,一脸平静。良久,定定地说了三个字:“去北京。”

    天坛医院里的日子,度日如年。他和她聊天,她前言不搭后语,说不了三两句便面无表情地定格在了病房的某个地方。他和病友谈笑风生,她却不着边际地想,这么多年,他爱过自己么?为什么当自己难过得甚至想自杀时,他却如此兴奋。在他的心里,是不是早就设想好了没有自己的未来?

    住进医院的第三天,医生为她做了“活检”。那个下午,她呆呆地坐在床上想心事,门外忽然传来咚咚的脚步声,旋即,房门被撞开,她还没回过神儿来便被人一把搂进怀里,“出来了,出来了,星形一级,星形一级……”他呜咽着,十几年来,她第一次看到他的失态,那是一个男人长久压抑后瞬间的情感释放。

    病友们纷纷上前祝贺,他笑着和大家握手,泪流不止。此时的她,虽然不明白“星形一级”是什么意思,但从他激动的脸上,感觉出应该是个好消息。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半个月后,他们又回到了家乡的小城,她在家休养,他照常去上班儿。

    晚上,他下班回来,见她在做饭,他嗔怨地把她拉进卧室。

    无意间,她的手触到了他的手,冰凉,她本能地缩了一下。

    “手凉是不?嘿嘿,早晨上班走得匆忙,忘带手套了。”他憨憨地冲她笑。

    “没开车去?”她一脸疑惑。

    “车卖了,去北京前,怕钱不够……”

    她的心瞬间一片濡湿,此刻的她,忽然就确信了当年自己的那句话,她的爱情,比别人的都高。

    后来,她对身边的女孩们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爱情最初的姿势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个女人的身后,能有一个男人始终站立着,无论风雨。那,才是爱情最美的姿势。

    爱语小札:

    任何一种追求和维护爱情的姿势都是优美的,当然,这是指在道德范围之内的。由于女人们的虚荣心作怪,因而,姿势也有了各种分类,甜言蜜语,俯首帖耳固然使人高兴,然而,最为实际的,恐怕还是女人背后的那堵“墙”。不论日子是好是坏,总有一条退路一个肩膀给你做后盾,做精神的支柱。应当说,如果有个男人,甘心以这样一种姿态守护着你。那么,你将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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