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那些往事就像糟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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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说,那些往事就像糟粕。她当然不能阻拦女友快乐地生活。爱情怎么可以在很亲近的人之间流转?世界就不能变得再大些吗?

    但是,伊最终还是拒绝了女友在她去美国期间借住她的房子,尤其是和那个男人同住。伊不管是不是会得罪女友,她只是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都应该是有限度的,包括友谊。她甚至没有允许过女友在此留宿,伊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楼下明明有闲置的客房,并且导演就曾在这里住过。

    伊不知该怎样对导演说,事实上,她已经放弃这个《八月末》的故事了。他们最近一次见面是在城里。导演提出来要请她吃饭。那是一个一点也不讲究的小饭馆。被年轻人称作“狗食馆”的地方。一走进这家乌烟瘴气的馆子,伊便立刻想到女邻居带她去过的那家极尽奢华的海边饭店。

    在一片嘈杂中,伊终于看到坐在角落里的导演。昏暗的灯光下,他吸烟,一支接着一支。于是头顶上一片烟雾缭绕,加剧了空气的混浊。他似乎并没有在等什么人。只是径自着吸烟带来的快感。这家餐馆中的几乎每一位吃客都在吸烟,伊本能地觉出这下又完了。离开餐馆后,她身上这件真丝长裙肯定不能再穿了。她还要洗头洗澡,清除掉每个毛孔间淤积的烟的气味。为什么要过一种这样的生活呢?在人们酒足饭饱之后兴奋的喧嚷中,伊几乎听不到导演的声音,于是她只好把耳朵靠向那个年轻人。

    一阵烟雾过后,伊看清了导演的眼睛。那目光混浊呆滞,甚至衰老,不知道在他短暂的人生岁月中,已经看破了多少世纪。他那么年纪轻轻,却,那么昏黄的眼球,好像蒙着一层薄翳。那种沮丧的神情也已经无以复加,不知道是什么在日复一日地腐蚀着他。

    他低着头,认真地吃他要的那些炒菜。他时而提醒伊不要放下筷子,但也知道,伊肯定不喜欢这里的食物。这里乌烟瘴气,毫无品位,却是他们一类人聚会的天堂。唯有在这种没遮没拦任意放纵的地方,才能感觉到身心的自由。

    您一定以为呆在这里的都是疯子,不,他们只是对我们这个过于刻板的社会的反叛。所谓的文明,不过是强加在世间诸般事物上的某种规范。这一点福柯早就看清了,也说明白了。这种对衣食住行的规范,无疑是套在人类脖子上的枷锁。如果一些人难以承受,想要挣脱,就会被当作疯子。很多人就是这样指责我的,和我的影片。

    导演的心境显然很晦暗。抗争失败后所沦落的,那种难以拯救的低迷。他说他刚刚拒绝了制片公司塞给他的那个烂剧本。他说他的品位怎么能任由那些商人强奸呢。但那些烂人制作的烂影片如今大行其道,艺术,究竟是他妈的应该媚俗,还是保持独立?所以宁可没钱,宁可,什么也不拍,宁可等死,也绝不能同流合污,否则,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于是伊终于弄清,导演现在已无事可做。他没有钱,他的情绪也恶劣到了人生的低谷。伊从来不知道这个年轻人的过去,更无从了解他所经历的情感。她只是看过几部这个年轻人的电影,包括短片,包括在国际影展上获奖的那部影片。一个描写早逝的大提琴手的故事。这位天才的艺术家死于车祸。伊被这部影片深深打动了。她觉得倘若和这个大提琴手没有很深的感情,是绝对拍不出这部感人至深的影片的。一部渗透着彻骨绝望的冰冷的影片。而拍过这部影片之后,他说,就仿佛,他周身的血都被吸干了。

    吃过低廉的晚餐后,导演说,我要送您回家。他当然也可以住在伊的客房,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伊突然不想回家了。她说她想喝酒,特别想,于是导演说,他就不能陪她喝了,他还要开车,走夜路。

    但是,我们为什么非要回家呢?我可以住在酒店。而您,您也不用辛辛苦苦地送我了,明天我可以搭公共汽车回海边。

    于是在一家五星级酒店的酒吧里,伊说,她喜欢偶尔这样打破常规。她说事实上她也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他们是在乐队休息期间走进酒吧的,所以没有注意到这里还有乐队。当得知有来自菲律宾的歌手在这里演唱时,他们想要离开却已经要了酒。几位来自俄罗斯的女招待搔首弄姿。显然已经熟悉了中国人的生活。一开始导演坚持只喝咖啡,但伴随着女歌手妖冶的歌声,以及露在外面的那些圆滚滚的一半乳房,他便也开始一瓶一瓶地喝啤酒了。

    显然这个年轻人不胜酒力。很快他便开始语无伦次。他抓住伊的手说,就《八月末》。很多人都死了。包括我。剩下的也一如行尸走肉。腐朽的海滩。就像发生在威尼斯海滩的那场瘟疫……

    当俄罗斯女招待热辣辣地坐在导演腿上,唯一的一次,伊看到了,这个颓唐的年轻人眼中放出的光芒。在放光的那一瞬他几乎周身都在颤抖。那已经是他身体中所剩不多的光亮了。当那个女招待离开的时候,他立刻把头转向伊,问,您女儿好吗?

    导演的话让伊蓦地紧张,就如同那些不懂礼貌的人在打听伊的隐私。她刚刚想说,您怎么会知道我女儿?但立刻又想了起来,导演是见过女儿的,就在海边的家中。她记得那天女儿穿着比基尼,在伊和导演的面前走来走去。伊都有点受不了了,就仿佛这里是法国尼斯的海滩。

    是的,伊庆幸自己终于没有被健忘症所困扰。是的她很好,只是,婚姻上出了一点小问题。或者性格所致,或者,文化的差异……

    于是伊不绝如缕地说起来。却忽然发现,事实上导演并没有在听。于是某种落寞。她经过的这种尴尬已经很多了。当你想把一件事情尽量地说完整,但笃定说不到一半,甚至刚刚开头,就必定会有人跳出来将话题打断。然后转移到新的、更新的焦点上,永远地滑动着,在众声喧哗中。能集中精力听别人把话讲完的人已经越来越少。而人们将注意力集中在一个话题上的时间通常很难超过一分钟。所以你必须学会在很短的时间内说完你要说的话,才可能在这样的谈话系统占一席之地。

    当伊发现了导演的心不在焉,接下来的话语就变得非常简洁了。是的,好,一个字,事实上就足以说明女儿的现状了。而其余的,什么婚姻出了问题,什么文化的差异,什么终于言归于好,这些又和导演有什么关系呢?甚至连那个“好”字都是多余的。导演的问话很可能只是自说自话,他并不真的要什么回答。

    导演举起了啤酒瓶。那种小瓶的南美啤酒,小麦色的浆液。于是无须停顿,就能把整瓶啤酒“咕咚咕咚”地一口灌了下去。伊不再讲话的时候,导演才仿佛刚刚醒来的样子,睁大眼睛望着伊,说,《八月末》,我就剩下《八月末》了,您什么时候能把剧本给我呢?

    伊站起来,导演也跟着摇摇晃晃站起来。我送您。他说。但或者连他自己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了。伊说,我去前台要一个房间。尽管虚妄,导演却依旧锲而不舍,真的,我没问题,我可以送您,我……

    伊没有把这个沉醉的男人留在酒吧。她把他带到了酒店的房间。那是伊隔壁的一个房间。伊猜想这个酩酊大醉的男人醒来后,一定不知道自己身居何方。他没有吐。或者在伊的面前,他忍着。伊把他搬到床上,脱掉他的鞋。她让他躺成很舒服的样子,为他盖上了被。伊做着这些时,不断地闻到那种浓烈的烟气和酒气。她几次屏住呼吸。这些臭男人。但是伊最终没有嫌弃他。她并且温暖地想到了第二天清晨,她怎样和那个男人一道在楼下的咖啡厅里吃早餐。一想到早餐,尤其这类高级酒店的早餐,伊就不可名状的兴奋。那弥漫着咖啡味道的优雅,那朝向窗外的美丽风景。

    在傍晚在栈桥上。伊突然看到女邻居的身影。这女人从没在房后的栈道上出现过。显然她也不是去游泳。她一身休闲打扮,清清淡淡。但在T恤衫的翻领上,伊还是看到了BURBERRY的条格。以女邻居的身份当然不会穿冒牌货。她有大房子名牌车,怎么可能在区区T恤上造假呢?

    女邻居走上栈道,并不是去海滩。伊从不曾看到过她在海边散步。伊觉得这个女人不会有这样的雅兴。女邻居在栈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她极目远眺,慢慢转身,然后就做出了偶然看到伊的样子。接下来便顺势来到了伊的阳台边。伊自然也很热情的样子,邀请她上来做客。其实伊本来正文思泉涌,仿佛已经看到了《八月末》中那个杀人的女人。那满眼满纸字里行间溅落的血滴。伊很害怕,那个杀人的瞬间。一个女人,她为什么一定要杀人呢?怀着怎样的仇恨,才可能,将另一个生命,泯灭?伊苍白的脸上布满了,惊恐中的莫名的微笑。

    伊有点手足无措地站了起来。匆忙收起桌上那些散乱的稿纸。她不知女邻居是否也看到了那淋漓的血。她只是问,茶呢,还是咖啡?

    待伊终于平静了下来,伊问自己,这个女人,她不是一直离群索居,讳莫如深吗?为什么,这个傍晚,会主动来到她的阳台?她们对坐。清淡的茶。却一时间相对无语。枯坐的尴尬,或者,找不到话题的惶惑。幸好,在她们的面前有海,就有了无尽的话题。美丽的黄昏。云聚云散。是呀,就因为喜欢大海,所以,搬来了这里。

    女邻居也便跟随着伊,看海。她说她很少像这样,看海,她觉得大海总是让她迷惑。偶尔她扭过头来,看一眼伊。说,我没有打断您的思路吧?不等伊有所反应,她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总是很忙。没有闲情逸致。不像您,能生出那些虚幻的想象来……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总是不能准确地表达出我真正的意思。心里想的,一说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就走了样。甚至完全是另外的意思了,我为此而怪罪我自己,我……

    伊拦住女人,说,都一样的。表达,无论对谁,都很困难。想说的,或者说不好,或者,不能说。被你看不到的某个心理器官控制着。而我的文字,也从来没有准确地传达出我真正的想法。这是,永恒的难题,不单单您。

    我是说,女邻居欲言又止,很莫名其妙的那种笑。微笑?伊蓦地想到了那些手术,不禁怜惜地求证,整容的时候,您一定还很年轻吧?

    女邻居轮番看着遥远的海岸线和伊的脸庞。显然她并没有听到伊的问话,或者,那只是停留在伊心里的疑问。

    我是说,女邻居依旧地,欲言又止。但她到底是想说的,她的喉结在动,咽着唾沫。我是说,我只是买了他的画,仅仅是生意,什么别的意思都没有,我是说,如果你们是好朋友……

    像吃了苍蝇那么恶心。伊这才真正体会了,左邻右舍之间的,那庸俗不堪的境界。伊不愿沿着这条肮脏的路走下去。依照她的本性,她完全可以立刻起身,下逐客令。她也绝不会为自己澄清什么,更不会,为自己辩解。在她的知识分子的概念中,应该是清则自清,用不着表白的。无论怎样的诋毁践踏,污言秽语,伊从来就没有介意过。她只是不再和那种戚戚小人继续交往罢了。但是,这一次,面对无中生有搬弄是非的女邻居,伊竟没有站起来,更没有转身离开。她只是笑笑。说,她以为画室着火了。

    我知道。您当然是出于好意。

    伊没有说话。以为这就厘清了,她们之间的误会。

    女邻居却更加意味深长,说,我看到了,他常常来您这里画画儿……

    这一次伊被惹恼,有什么不可以的吗?您不是也坐在我的阳台上吗?我能赶走您吗?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您是什么意思?

    女邻居潮红的脸,甚至,要落下眼泪来。接下来她小心翼翼,说话的语速也变得很慢。说,如果我冒犯了您。这是我最最不愿意的。您知道我崇敬您。您和我们这些用肉身生活的凡夫俗子不一样。你那么优雅那么高尚,你是用精神在生活的那种飘逸的女性。我一直为能有您这样的邻居而感到无限骄傲。您就像我们这些酒囊饭袋、芸芸众生中间的一剂清新剂。您在洗涤我们,哪怕,您看不起我们。但只要您在,就是对我们的提升,就能拯救我们……

    这一次伊真的站了起来。这样的几乎不顾廉耻的阿谀,让伊如坐针毡。她站起来,在阳台上走着。走出木头的响声。她觉得这黄昏白白地那么美了。而身边这个在萎缩中支撑着强硬的女人,她怎么就不能看看海边的金色斜阳呢?

    是的,伊转过身来,面对那个几近于谄媚的女人。您不要说了,尤其这种话。您有您的工作,我有我的,只是社会分工不同罢了。按理我不该对您说这些,这是再普通不过的道理了。说不上谁贵谁贱、谁强谁弱,或者,谁崇拜谁。在人与人之间,只要相互尊重,就足够了。您看,我又在说教了,您不要这样……

    女人哑然。仿佛被闷棍击倒。脸上古怪的表情,不知道想哭还是想笑。或者只是难为情,抑或某种悲伤。伊突生恻隐之心,面对一个连表情都不再能准确表达的女人。

    她为什么要来?到底想要说什么?伊当然知道,尽管她已经说了很多,但却仍然没有说出她真正想说的。但是伊还有必要听吗?她狡猾地闪烁其词。总是躲躲闪闪的,她到底想要说什么呢?

    突然电话铃响。像救命的稻草。桌上的无绳电话,伊不知该不该避开这女人。伊拿起电话。没有丝毫遮掩。她背转过身去,和电话中的那个人说话。

    是的我早就回来了。乘公共汽车。不不没关系的。您不用送我,也用不着抱歉。是的,没有那么狼狈。真的。年轻时我也常常喝很多酒。那是很自然的……

    伊偶然转身,竟发现女人在看她的手稿。这是让她最最痛恨的。这女人怎么能这样?伊一把抓过散落在桌上的稿纸。伊同时看到了女人惊恐的目光。她想要做出苦笑的表情却做不出来。为什么?她难道不知道偷看别人的文字就等于是,在盗取别人的隐私吗?伊再次想到这女人为了拯救婚姻而无数次整容。于是她愤怒的心情变得和缓。甚至生出某种愧疚,一种发自心底的同情和可怜。一个女人,当她连表达表情的能力都被剥夺了?

    伊放开了攥在手中的手稿。让那个女人看看有什么关系?无非是,杀人的章节,淋漓的血。导演在伊的耳边不停地说着,伊却顾不上回答他的话。你真好,邻居女人抬起眼睛,那是伊从不曾看到过的卑微的目光。

    那一忽儿,伊的眼眶湿润了。但是她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的软弱。她再度背过身去,听导演的诉说,但是她已经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了。

    女人说,后来,他总是想离开家。那时候我们有了很大的公寓房,住起来已经非常舒服了。但是他就是不愿意在家里多呆,甚至周末也要找出各种不能留在家中的理由。当然每个理由都是无懈可击的,他确实很忙。他要不停地工作,不停地见客户,不停地,积累财富。后来,我不再追踪他的行迹,甚至也不再给他打电话。我不想让他觉得一天到晚总有人盯着他。我不愿成为一个那样的女人。但是他究竟在哪儿,和谁在一起,却一直困扰着我,成为我心中的块垒,那永远的痛。我没有理由,不该无缘无故地给他打电话,但我就是觉得他一定跟某个他喜欢的女人在一起。一天中的24小时,他只留给了家里8小时。而这8小时中还包括了睡觉和吃早饭。即或是下午的飞机,上午他也一定要到公司去。到底有什么离不开的女人,让他如此难舍难分。总之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慢慢地,我终于意识到,我们的婚姻已经很难维持了。

    他不再爱我,所以,哪怕一点小事,他都会大喊大叫,歇斯底里。他不再能忍受家里的环境,或者,是因为他不再能忍受我。但是,他为什么还要维持我们的婚姻,为什么,还要回家来睡觉呢?后来,争吵变成了冷战。那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更可怕。以至于我们的家就像是一口活棺材,装着这段行将就木的残破婚姻。

    是的以前我在乎他的行踪,在乎他和哪个女人在一起。这在乎就像是一种疾病,日日夜夜地折磨着我的身体和神经。没有人能拯救我,也没有人能挽救这婚姻。已经病入膏肓了,那种死之将至的惨痛。

    然后我就做出了让他永远都不会原谅我的事。投身到另一个男人的怀抱。他曾经的朋友,兄弟般的,他的合伙人。我不管那个男人是不是喜欢我,是不是有愧疚感,我就是那样做了,在哭泣中委身于他。就这样交换了,他的激情,和我的背叛。报复的欢愉所带来的,是不再被他的见异思迁而身心俱损。是的,最终是我提出了离婚。他竟然哭了,说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局。他还年轻,被生活所惑,但迟早那些逢场作戏的艳遇会过去,只要你有足够的忍耐力,和足够的时间。但是我没有。和他的朋友上床并不意味着,就会嫁给他。所以,那个朋友也是牺牲者,他们的友谊没有了,甚至生意也没有了。而我,您相信吗?是这场情感战争中唯一的获利者——我成为了一个独立的女人。

    汽车在沙滩上刹出沉闷的响声。伊想不到,刚刚还在电话中的导演,此刻竟站在了她面前。或者这就是做电影的人,总是把他们的生活弄出一些戏剧性。那些突发的事件,偶然的情节……

    邻居女人径自地说着。她仿佛没看到伊来了客人。她说,这种独立女人的生活并不好过,您都看到了,那难捱的寂寞,漫漫长夜……

    伊看着导演走下汽车,走上阳台。他们很自然地拥抱,又很自然地分开。导演摘下墨镜,翻看着零零散散的电影片断。他根本不管在这个很大也很粗糙的木桌旁,还坐着另一个述说着的女人。

    您能够想象那种寂寞的痛苦吗?这是邻居女人对自己那段不幸婚姻的结束语。然后她知趣地站起来。有点诡异地笑着。不,她不会笑,她只是讪讪的表情。好像终于窥到了伊的什么隐秘。她几乎谄媚地看着这个病态的、但却非常英俊的年轻人。对这种年轻男人充满了一种近乎于崇拜的爱慕。

    是的,邻居女人站了起来,显然要离开。离开前,她望了一眼海上的黄昏。而那时黄昏已经沉落。代之而起的,是无边的夜色。于是女邻居又望了一眼夜色。意味深长地。她望着这夜色的意思大概是,这么晚了,又这么偏远,竟还会有年轻的男人来探望您。

    女邻居当然没有说这些。她只是礼貌性地向伊和伊身边的男人点了点头。她没有说再见,却提醒伊,那个晚上,我和您一样,以为着火了。又说,若不是我买了顶楼的那么些画儿,我也许根本不会穿着睡衣拼命往他家里跑。后来您就来了。手里拿着书。您多么高雅呀。但那就是您的生活。我想我们或者都误会了。您懂我的意思啦?

    然后女人离开。没有从栈道回去,而是绕回了前门。

    导演看着女人的背影,好像不怀好意?

    伊没有答话,只收拾起了桌上的草稿。

    这对于您,导演说,似乎仍不是理想的居所。

    我已经很满足了,伊说,只要能看到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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