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慧芬

    丁家小儿五岁生日时，宾客盈门，亲亲眷眷都来了。

    唱毕生日歌，吹灭彩蜡烛，大家分吃蛋糕。蛋糕很多也很大。丁主人切开蛋糕招呼客人：吃呀，吃呀！还剩下好多，女主人抄起一块要送楼下好婆。楼下好婆素日喜欢小儿伶俐，常夸小儿日后必有出息，必胜过他爸爸，他爸爸丁主人只不过是个丁科长。小儿说我自己去送给好婆。大家称许道：真是懂事了。不一会，小儿端着空盘回来了。

    席间，众人兴致很高，闲话很多。大伯伯说，他像侄儿这般大，没有米饭吃，南瓜窝窝头算是好东西。大舅舅说，他像外甥这么大，看见大肥肉，眼睛瞪得像铜铃，口水流不停。丁科长说，我像他这样大，挖过野菜，捡过菜皮吃。众人欷歔不已，小儿听得入神。

    女主人说，别忆苦思甜忘了吃，吃呀，快趁热吃！众人忙又嚼起来。小儿也吃得有滋有味，忙着从口袋里掏出来往嘴里送。众人觉得奇怪，口袋里藏着什么好东西？小儿笑而不答，只管鼓着腮帮子。丁主人掰开他手，一块黑糊糊的东西，不知是何物。女主人尝了尝，竟是“三年困难时期”常吃的山芋干。大家问小儿哪里弄来的？小儿说是弄堂里弹棉花的人家送的。小儿说，因为好婆不在家，他把蛋糕送给了弹棉花的人家。

    丁家夫妇这才想起，楼下弄堂里最近是来了一对弹棉花的外乡人，带着两个孩子在垃圾桶旁边搭了个窝棚，整天“嘣嘣嘣、嘣嘣嘣”。俩孩子常在垃圾桶里捡东西玩。小儿如实招出，他和弹棉花的俩小儿，友谊已很深。妈妈在厨房做晚饭时，他常溜到楼下，光顾窝棚去做客。有时他没去，俩小儿便用竹棒敲打垃圾桶，发出三声暗号“当、当、当”，众人听了又诧异又好笑。丁主人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喝道：明日送给弹棉花的当儿子算了！一旁的小表哥打趣小表弟：以后叫你“棉花三儿”好不好？大家哈哈大笑，又都尝了尝山芋干，都说味道还不错。

    送走客人，这一晚丁家夫妇没睡着，想着儿子的堕落，怎么办？是不是该学一学“孟母三迁”呢？

    半年后，丁家搬迁的条件还未成熟，弹棉花的已搬得不知去向了。又过三载，丁家小儿已是少先队大队长了，8岁生日时，众人提起“棉花三儿”这档事，丁小儿红着脸捂住耳朵嚷道：瞎说瞎说！不要听不要听！

    小儿确实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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