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鱼:空之谜境-孔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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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这里是海的世界。

    灰色栈道划波斩浪,像一条长龙横卧于碧海银波。栈道的两侧是一盏盏玉兰花灯,株株玉兰盛开的花影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中,如梦如幻。

    穿着樱粉色卡通睡衣的小女孩披散着头发、赤着脚丫循桥渐入,仿佛回到大海的怀抱。

    栈道的尽头,是一座具有古典风格的两层八角亭,金瓦朱壁,盔顶飞檐,题名“回澜阁”。伫立阁旁,只见层层巨浪澎湃涌来,拍打堤坝,激起簇簇雪白浪花;进入阁内,沿螺旋楼梯登到楼上,四周尽是宽敞的大窗,放眼望去,对岸的小岛如螺,郁郁葱葱的林木间立着一座白灯塔。

    放眼周围,各式建筑参差错落地分布在海岬坡地之上,西侧的现代化高层建筑紧靠海岸拔地而起,壮丽恢宏;北侧仍保留了不少古色古香的建筑,红色的屋瓦掩映在绿树之间。

    从回澜阁出来,海水已然退得远远的,赭色的岩礁和金色的沙滩露出水面,正是赶海的好时节。

    小女孩睡意惺忪的小脸上洋溢着笑容,她沿着栈道的石阶梯,一步一步下到了海滩上。

    咸咸的海风吹拂着发丝,赤着脚丫踩在松软湿润的滩涂上,避开沙土里散布着的容易伤脚的海蛎子壳,一深一浅地慢慢行走。借着月光看清了滩涂上一片片的小气孔,小女孩微微一笑,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一块长长的海蛎子壳,用力探入松软的沙土中拨弄,带出一小团泥沙。用海水洗净泥沙,里面“滴溜溜”滚出一个壳子晶晶亮亮、指甲大小的花皮蛤蜊,她满意地点点头,再接再厉,又挖出了好几个小小的蛤蜊。玩累了,她惬意地仰倒在身后的滩涂上,柔柔的、软软的,像一片片小小的、嫩嫩的小鸟换下的绒毛织缀的软毯,又像是波浪凝成的丝绒。

    耳畔是潮汐般呢喃的风,仰头是细碎如沙的漫天星辉,数着天上的星星,一直数到海天相接的地方。海天深处,似乎飘来悠悠远远的歌声,轻盈盈地托起小女孩,飞过栈道上的玉兰花灯,越过回澜阁阁顶的黄色琉璃瓦,在与海同色的天空低低飞翔。

    前方,是一处“回”字形的古朴院落。

    院子里繁星点点,数来数去数不清。半大的男孩、半大的女孩气势十足地站在中间,一群“小萝卜头”欢欣雀跃地围着大哥哥、大姐姐。

    一个“小萝卜头”跳着脚,央求着半大的男孩,急巴巴地说道:“宁宁哥哥,我想当‘毛猴’。”

    被叫作“宁宁哥哥”的半大男孩还没说话,一旁的另一个更矮些的“小萝卜头”急了,“那怎么行,宁宁哥哥,我也要去找别人。”

    “我也要!”

    “我也是。”

    “凭什么依他,应该带起带[2]决定啊。”

    又凑上来几个“小萝卜头”,七嘴八舌地在宁宁哥哥眼前嚷嚷起来。

    两个小女孩安安静静地站在那个半大的女孩身边,饶有兴趣地看着其他孩子争抢。

    “哎,婳婳,你说魏林他们为什么每次藏毛猴[3]都争着去当‘毛猴’呀?”嘴里嚼着一根棒棒糖的小女孩无奈地揉揉鼻子,问她身旁一个梳着麻花辫、穿着仙女裙的小女孩。

    被她叫作“婳婳”的小女孩歪着脑袋寻思了一会儿,说道:“是不是他们觉得当‘毛猴’更有意思?可是我觉得要到处找人很累的,上次我当了一次‘毛猴’,在院里楼上楼下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人,还差点儿把新买的裙子刮破。”

    “就是,当‘毛猴’有什么好的,一出汗身上黏黏的。我看他们就是爱瞎展扬[4]。”“棒棒糖”朝几个闹腾的“小萝卜头”的方向瞅了一眼,小大人儿似的撇撇嘴,“我妈让我六点回家,吃完晚饭就不让我出来了。”

    “我妈妈也是啊。我妈妈说小孩子晚上不能到处乱跑。今天她上中班还没回家,我是趁着爸爸在厨房做谷扎汤[5],偷偷跑出来的呢。”婳婳深有同感地叹了口气,有些苦恼地嘟起嘴,“我不爱喝爸爸做的谷扎汤,齁咸齁咸的。”

    俩人正说着,“棒棒糖”突然皱起眉头,慢慢弯下了腰,“哎呀,肚子有点疼。”

    她俩身旁站着的半大女孩蹲下身,扶着“棒棒糖”的肩膀,关切地问:“雪雪,怎么了?”

    “艳艳姐姐,我肚子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午吃了很大一盒冰激凌的原因。我是偷着吃的,要是被我妈妈知道我一下子吃了这么多,还因为这个闹肚子,肯定会说我的,怎么办?”雪雪的脸扭得像苦瓜一样,嘴巴噘得老高,“幸好我爸去外面和人打够级[6]了,要不让他知道了,以后肯定不给我买大盒冰激凌了。”

    “是不是想去厕所?”艳艳姐姐赶忙问,见雪雪点头,她说道,“那你先去厕所吧,厕所那边有路灯,不过光线不太好,你拿着这个手电筒吧。”说着,艳艳姐姐把手里的一个橙色手电筒塞给雪雪,雪雪道了谢,急急忙忙拿着手电筒朝院里公厕的方向跑去。

    那边被几个“小萝卜头”吵嚷得头大的宁宁哥哥挠挠头,提高声音说道:“都别吵了,想当‘毛猴’的就带起带,谁赢了就当‘毛猴’。”

    “小萝卜头”们嗷嗷叫着,“带起带……带起带……再带!”

    “我赢啦!”一个“小萝卜头”高兴地嚷嚷着,仗义地朝大家一挥手,说道,“大家快藏起来,我要开始数数喽。”说着,他走到路边的一堵墙下,背对着大家开始数数,“100,99,98,97……”

    一群孩子四散跑开,各自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

    “……40,39,38,37……”

    “啊呀,怎么办?”眼看着时间快要到了,还没找到合适的藏身之地的婳婳有些着急,她打量着四周,大家都藏得不知踪影了,“嗯?楼上?”

    抬起头,婳婳看到一个“小萝卜头”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二楼,正在找藏匿的地点,见婳婳在看他,还朝婳婳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

    “哼,王涛最讨厌了。”婳婳别过脸,不再去看他,突然眼中一亮,“对啊,我也可以藏到楼上,楼上地方大,不容易找到。”于是,她赶紧提起脚步,朝着二楼跑去。

    眼看倒计时就要结束,婳婳急中生智,缩起身子钻进二楼一户人家门外放着紫藤花的花架下面蹲了下来,淡紫色、青紫色的紫藤花珠帘一般垂下,恰好遮住了婳婳所在的位置。

    透过紫藤花的帘幕和木扶栏的缝隙,婳婳探着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楼下,“哎呀,周琪已经被找到了,幸亏我藏到了二楼。”她甜甜一笑,深感自己机敏果决。空气中是淡淡的花香,微风拂动,花影缤纷如舞。

    “真好看!”

    耳畔,是海风,是涛声。

    余婳忽然睁开眼。

    “我怎么会在这里睡着?”她看了看有些乌蒙蒙的景物,摸着被凉风吹拂的脖颈微微有些发怔。她站起身,或许是蹲了太久的缘故,膝盖都有些酸麻。扶着木扶栏站稳,她揉了揉膝盖,突然发现,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我究竟睡了多久?”好像不过一眨眼的工夫,也好像是过了很久很久,久得足够做一个悠长的梦。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余婳看了看手表,“居然睡了好几个小时,都11点钟了。”

    似乎做了一个梦,又似乎是一场无梦的甜酣。没来由地,余婳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今夜月色皎洁,格外宁静。育安的夜晚没有灯火通明、喧嚣热闹,尤其是老城区,很多人仍保持着10点睡觉的养生习惯。

    大杂院宁静得宛如没有波澜的海面,宝蓝色的夜幕中嵌着星星点点的银子,洒遍万籁俱静的院落。

    余婳摸了摸怀里,发现手电筒还在,顿时安下心来。“不妨先打着手电筒沿着二楼转一圈。”然而,当她举着手电筒走了一会儿后,却看到楼下靠近东门洞的一户人家突然亮灯了。

    漆黑而寂静的院落中,突然亮起了一盏灯,从二楼看去,格外醒目。下意识地,余婳赶忙关上手电筒,蹲下身隐在一根柱子后。

    等了一会儿,似乎没有什么动静。余婳按捺不住好奇心,微微探头,透过扶栏朝下看了一眼。

    灯还亮着,透过窗户,一个长头发女人的剪影映入眼帘。那个剪影在窗口停顿了一会儿,正当余婳有些不明所以的时候,灯灭了,天地间重又回归黑暗。

    “会不会是白天看到的那个漂亮阿姨的家呢?”余婳想着,“难道是因为我的手电筒的光,才突然亮灯的吗?可是我的光也没那么耀眼吧。”

    余婳觉得有点奇怪,正思索着,突然觉得脚下有些不对。木质的地面上,不知何时生出了一层细软湿润的浅灰色。借着月光,余婳轻轻地从地上刮起一点灰色,凑到眼前,“好像是沙子。”而且不只是沙子,还像是退潮后的海滩上的沙子。

    “我肯定是想多了,这里怎么会有海滩上的沙子。”余婳自嘲地一笑,连忙打消这个荒唐的念头,她摸了摸脚下的沙层,似乎颇有些厚度。用手指在沙层中掏了掏,忽然摸到一个硬币大小的壳状物体。余婳将那物体从沙中摸出来,摊在掌心上,一枚小小的花皮蛤蜊在月光下泛着光泽。

    余婳手一颤,花皮蛤蜊从指缝中滑落。“肯定是幻觉,这里又不是海边。”然而,当她不信邪地又在沙层中掏了几下,却摸到了三五个颜色各异的蛤蜊,甚至还有一个蛏子的时候,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嘶——嘶——”

    “沙——沙——”

    不是退潮后舒缓平和的海潮声,窸窸窣窣的声响轻得仿佛刮在一片鹅毛上,然而此时的二楼着实太静,静得余婳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这个声音,跟那次从鬼屋出来后,在二楼听到的声音好像。”余婳在心里嘀咕着。

    那声音似乎来自四面八方,每一下都仿佛羽毛从心上撩过,余婳站起身,这才发现,她背后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那声音越来越近,不,似乎不是一个声音,而是成百上千个相同的声音,正以不同的频率,向她缓缓逼近。

    逼近。

    其中,一个缓钝些的声音,窸窸窣窣地从身后不远处的楼梯口方向,一点点地迫近。

    余婳紧紧地盯着拐角处的木扶栏,一个扁而长的黑影朦朦胧胧地浮现在扶栏背阴处对着的灰白皲裂的墙皮上,那影子扭曲蠕动着,朝着她的方向极缓极缓地靠近。余婳禁不住深吸一口气,握紧的拳头也禁不住颤抖起来。情急之下,她按开了手电筒的强光,朝着那个“物体”照射过去:

    “你到底是什么?”

    亮光之下,映入眼中的“黑影”既没有镰刀形的黑色头颅,也没有带着分叉的猩红长舌,更没有坚硬骇人的细密鳞甲,余婳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是,等等!

    眼前的这个“物体”,似乎有些像人。

    瘦长细削的身躯,包裹在一套校服模样的衣服里,被乌密的蓬乱黑发覆盖的脑袋缓缓抬起,露出一张清瘦细长、苍白得没有半分血色的脸,竟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他一双黑黢黢的深潭般的眼睛茫然地飘向前方,干涸的嘴唇费力地嚅颤着,半天才吐出几个字:

    “别……别拿强光照我。”

    余婳这才回过神来,忙哆嗦着将手电筒光照的方向从少年的脸上移开,“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其实,她更想问少年,为什么会半夜三更出现在漆黑一片的二楼走廊上,而且是爬行。

    怎么想,都觉得有些诡异。

    “我……我是……这个院子里的……我叫……孔……孔雷……”少年的声音听起来像断了弦的琴,令人忍不住想赶紧捂起耳朵,然而,他说的话却令余婳感到诧异。

    这个行动古怪的少年竟然也是住在大杂院里的。

    虽然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余婳到底松了一口气,好歹是邻居。想到刚才自己脑子里冒出来的各种诡异的念头,她不由得有些暗自好笑。

    自称“孔雷”的少年手搭在木扶栏上,缓慢地向上撑起身子,似乎想要坐起身。看到他吃力隐忍的表情和额间隐隐渗出的汗珠,余婳有些过意不去,她暂时抛开心头的疑虑,走上前搀住他的胳膊。

    孔雷微微喘着粗气,背靠在木扶栏上缓缓坐下,朝着蹲身帮忙的余婳,露出一个感激的表情。余婳定睛打量了他几眼,除了面色惨淡、神情呆滞了些,眼前的少年其实有着清秀柔和的五官轮廓,让人很难心生恶感。

    “你叫孔雷?是这个院子里的人?”余婳轻声问道,“这么晚……你不回家吗?”

    其实她想问的是,为什么这么晚跑到二楼,而且还在地上……爬行。如果说是恶作剧,未免有些过分。她紧紧地盯着孔雷,等待他的答复。

    孔雷突然浑身一颤,“有人害我……”

    这下轮到余婳脸色苍白了,她不可置信地盯着孔雷的眼睛,“到底怎么回事?”

    孔雷僵硬地微微低下头,似乎是长久爬行的缘故,他的脖子和四肢的骨骼略微变了形,他喘着粗气,半晌,才幽幽说道:“我原本是育安市静西中学高一的学生,十年前曾经生活在这个院子的二楼……”

    “十年前?”余婳忍不住打断他,“可是你看起来只有十几岁。”

    孔雷缓缓转过头颅,乌黑的眼瞳如同两颗黑纽扣一般,焦点涣散地看向余婳,“是的,十年前,在我出事的那一年,我十五岁。”

    余婳身子一僵,“你到底是人是鬼?”

    孔雷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有些机械的苦笑,或许他已经太久没有做过这个表情了,“我不是鬼。”

    余婳刚要松一口气,突然又听到孔雷继续说道,“我也不算是人了。”

    这回轮到余婳苦笑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都是被一个鬼屋给害得啊。”孔雷垂下眼帘,轻轻叹了一口气,接下来,他给余婳讲了自己的故事。

    “十年前,我还是一个高一的学生,有一次放学后跟几个同学相约去公园踢球,我们几个人在路上恰好经过一个森林公园,连售票窗口都没有,看样子已经被废弃很久了……”

    “是观鱼山森林公园?”余婳心中一紧,忙问道。

    孔雷似乎并不在意被余婳打断,他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我们想了想,反正就踢一会儿,索性就去这个废弃的公园吧。进了公园,里面场地挺开阔的,就是静得出奇,好像除了我们之外再无人烟。但我们当时也没想太多,换了球鞋就开始踢球,大约玩了一个小时后,大家都有些累,提议去附近的小铺买水喝。但大家的书包和足球需要有人来看着,我当时正好有些累,就自告奋勇留下来看东西,其他同学就跑出去买水了。

    “大家走后,剩下我一个人,我无聊地坐在路边的草丛旁,忽然觉得屁股下硬硬的,有些硌人。我转身拨开草丛,在里面发现了一个倒下的指路牌,上面写着‘游乐场’,还提示是在前方1000米处。我觉得挺有趣,这个荒废的森林公园里居然有游乐场,想着要让大家吓一跳,就决定先去找到这个游乐场,然后带大家过去看看。1000米嘛,小跑着一会儿就到了,很快的。

    “我按照那个牌子上指示的方位,确实很快就看到一座门口写着‘游乐场’字样的建筑,我抹了抹脸上的汗,觉得不虚此行,打算转身回去,跟同学分享这片‘新大陆’。然而,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渴望在我的胸中膨胀:进去!

    “这种渴望越发强烈,简直像一窜随时能够变成燎原大火的小火苗。我转念一想,既然来了,进去看一眼也是无妨,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余婳问道:“然后,你就进了游乐场?”

    “是的,我进了游乐场,发现有个鬼屋,鬼使神差地,我就进去了。结果……”孔雷死气沉沉的眼睛中,流露出几分惊惶,“结果里面冒出几个妖怪,一直在追我,我很害怕,一直跑一直跑,不知道跑了多久,最后累得再也站不起来。我摊在地上大口喘气,回过头虽然看不到妖怪的踪影,但总感觉能听到他们的怪笑声,远远地传过来。我不敢停下来,可我又实在站不起身,于是我就跪在地上,使劲往前走,到了最后,膝盖疼得不行,只好改成四肢着地,在地上爬。我太害怕了,根本不敢停下来,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一定不能停下来。”

    “你说的那个鬼屋,我好像也去过,确实很可怕。”想到那个鬼屋,余婳也心有余悸,“对了,你是从鬼屋回来的?”

    “我也不知道。”孔雷有些茫然,“我一直奋力朝前爬,爬过草丛,爬过斜坡,爬过泥滩,爬过礁石,我什么都不敢想,只一个劲儿地朝前爬。结果有一天,我突然发现自己出现在大杂院二楼的楼道间。夜很黑,我浑身已经麻木得快要不能动弹,我很想喊‘救命’,但那时我嗓子肿得说不出话来,没办法,我只好仍旧爬着,朝我家的方向爬过去。”

    “对了,你家是哪儿?”

    孔雷抬起瘦长的手臂,指了指一个方向,“那里。”旋即,他哭丧着脸,“可惜,我已经回不了家了。”

    “为什么,后来你没有回家吗?”

    “我进不去啊。我拼劲全身的力气朝着家的方向爬,可是爬到家门口,却怎么也推不开门,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横亘在我和家门之间,我拼命想要靠近,却永远无法靠近家门半步。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屋里的爸爸妈妈着急地打电话报警,在屋里心急如焚地踱来踱去。屋外的我,何尝不是心急如焚。”孔雷断断续续地诉说着自己的过往,他的声音已经流畅了许多,“我在家门口徘徊了很久,大约到了快天亮的时候,我发现我又回到了鬼屋的泥滩里。那种本以为劫后余生,谁知道不过是一场梦的幻灭感你知道吗?我当时快要抓狂了,却只能死命地继续爬,朝着之前我回到家的那个方向爬。”

    “后来呢?”

    “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又回到了大杂院二楼的走廊上。爬到自己家门口时,我看到爸爸妈妈在吵架,吵得很凶,妈妈哭了,爸爸的神色也很憔悴,他们的谈话中似乎提到了我的名字,语气都很激动,可我却进不了家门,到了快天亮的时候,我又回到了鬼屋的泥滩中。”

    余婳满脸同情地看着孔雷,如果这种遭遇落到自己身上,绝对会生无可恋,孔雷实在是个可怜人。

    “再然后,我发现每到晚上,我就会出现在这个楼道上,无论怎么爬,都是围着这个楼道转圈,离不开这里;天一亮,我就会回到鬼屋的泥滩中。循环往复,转眼已经是十年了。”“可怜人”孔雷的肩膀微微耸动,他的声调是缓慢的,似乎竭力压抑着心头纷乱彷徨的思绪,“十年,我眼睁睁地看着爸爸妈妈从天天吵架,到离婚。后来,妈妈似乎出国了,爸爸颓废了很久,每天晚上在家里抽烟喝酒,身体越来越差,终于,在亲戚的劝慰下,他慢慢走出阴影。五年前,他再婚了,从此搬离了这个伤心之地。”

    余婳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孔雷,只得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轻声说:“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

    “过去了?”孔雷自嘲地一笑,“对我而言,我已经回不到过去,也看不到未来了。我好后悔,当年为什么要跑去找什么游乐场,还进那个该死的鬼屋,害得自己落得个不人不鬼的下场。我虽然没有死,但比死了还要痛苦。死了就能一了百了,而我,还要忍受日复一日、无休无止的折磨。”

    “我觉得这个大杂院有古怪。”余婳安抚完孔雷,分析道,“否则,为什么那个鬼屋能够连通到这里?”

    “没错,这里的确有古怪。”孔雷很肯定地点了点头,“我不人不鬼地过了这么多年,每天晚上都在观察这里,确实发现了一些异常。”

    余婳心头一跳,“什么异常?”

    “鬼屋的幕后黑手,就是这个院子里的人。”孔雷犹豫了一会儿,探身伏在余婳的耳旁小声而快速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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