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到了源界以后，一直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我也曾走遍我所能走到的大街小巷、山林湖泊，却看不到除了我以外的第二个人。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吧，育安有资料记载的曾‘失踪’并有可能到了源界的，不止我一人，然而我在源界之中却找不到他们。我每天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走，或者坐在海边，静静地等着夜幕降临。这里跟育安似乎一样，又似乎不一样。整个城市都被灰色的雾气笼罩着，除了前海沿，到处都死气沉沉的。有一天，我凭着记忆找到了我家所在的位置，然而那里却是一片雾气缭绕的沼泽，远远地能望见起伏的山峦。但不知为何，我无法进入那片雾气之中，尝试过几次均告失败之后，我只得暂时放弃。
“以前我最喜欢周末不上课的时候，在家里偷偷看武侠小说，那时我理解不了古龙笔下那种孤独的滋味。然而现在，我却深有所感。看不到至亲的人，甚至连一个能够说话的人都没有，只能自己对着空气说话。后来，我经常一个人来到这片灰雾弥漫的荒地之外，静静地坐在那里发呆，或许这里，能够让我感觉离家近一些吧。
“然而有一天，大概是七年前吧，当我来到这里时，忽然发现雾淡了。褪去了灰气的沼泽露出了真容，那浓稠的泥浆之中，似乎有东西在里面翻滚。带着强烈的好奇，我走过去看了一下，竟然看到一只蜥蜴模样、巴掌大小的小动物，从裂开的泥浆泡中钻了出来，而且沼泽中像这样的即将胀裂的泥浆泡不止一个，这让我觉得有些新奇，又似乎透着几分古怪。雾越来越淡，我看到沼泽前方现出一片绵延的山脉，按捺不住心头涌起的强烈好奇，我沿着沼泽朝山脉方向走去，越走越感到心惊。我发现，越是靠近山脉，沼泽中的泥浆泡越是密集，鼓囊囊的，等看到泥浆泡里爬出来的像蛇又像鳄鱼的生物、像蜥蜴又像鱼的生物，还有各种混杂得难以描述的生物时，我几乎已经后悔来这里的决定。”
“你说的那些生物，难道就是咱们在刘安蓉的那个密室里看到的那些？”联想到之前李圣的描述，余婳突然问道。
“没错。虽然打了退堂鼓，却已经有点儿晚了。我回过头才发现，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又浮起了雾，越发浓稠，隔着雾望去，沼泽中浓影攒动，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没办法，我只得继续朝前走。这时我已经走到了接近半山腰的位置，一路上，林木花草倒也正常，只不过脚下的石阶越来越陡峭不平，沿路的树木越来越繁茂。路上，我看到了几个小泥塘，里面有我之前在沼泽中看到的那些生物，大都是婴儿大小，也有些体型较大的。我加快了脚步，不断加快脚步，似乎有个声音在呼唤着我，只要到了山顶，就会找到答案，可潜意识里，我总隐隐觉得不安。
“要知道，自从我来到源界，虽然一切尽在掌控中，但这波澜不惊、冷冷清清的日子，也着实让人抓狂。我渴望有新的发现，这种迫切的渴望冲淡了我心中的忐忑，甚至令我莫名地有了几分兴奋和期待——或许，这源界里除了我，还有其他人。或许，对方能够告诉我，如何回到育安。
“那时候，想到或许有那么一线希望，能重新回到育安和母亲团聚，恢复原先的生活，我激动、紧张极了。这种强烈的情绪冲垮了理智，我也不再多想，就这么飞快地朝着山顶走去。”
“后来呢？难道遇到什么麻烦了吗？”余婳察觉李圣话中的意味，于是问道。
“我到达山顶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只见不远处的一片繁茂艳丽的蔷薇花丛中，坐着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人。我只能看到她的侧脸，那是一个年轻的女人，一头乌黑的披肩长发，她的眼眸微合，神情祥和。一只白色小狗模样的动物乖乖地伏在她的膝盖上，女子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它，似乎很是宠溺。
“在空荡荡的源界里徘徊了十几年，突然看到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出现，激动的心情可想而知。我当时立刻快步朝她走过去，‘你好，请问……’
“可是，我的话还没说完，就哽在嗓子里，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因为，走得近了，我这才发现，那个女人膝盖上伏着的白色‘小狗’，压根儿不是小狗，而是一只……蝙蝠。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把白色的蝙蝠当作宠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脚下的步子也猛地滞住。
“可是，现在发觉似乎有些晚，那个女人已然站起身，缓缓转头看向我。
“那是怎样一张脸，令人震撼。
“那个白衣女人，左边的脸洁白得像海底的贝壳，她有很古典的眉眼和气韵，嘴唇、鼻子、耳朵无一不精致得如同一幅工笔画，然而，她的右脸上却有一块碗口大的斑驳狰狞的酱黑色疤痕，如同鳄鱼的鳞甲。这真是令人震撼的一张脸，但更令我震撼的是那白衣女人的表情。
“左眼的神情柔和婉约，右眼的神情却森然鬼魅。这样的一双眼睛定定地打量着我，尤其是那人的怀里还抱着一只白色的蝙蝠。
“白衣女人松开手，那蝙蝠展开翅膀，飞到她的肩头蹲下，朝着我露出狰狞的牙齿。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虽然情形诡异，但我还是问了问她。
“‘小朋友，这里可是我的地盘呢。’白衣女人红唇微微扬起，露出一个诡异的弧度。
“‘你难道是源界的主人？’我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将心底的疑惑放大。如果眼前的女人真的是源界的主人，那资料里提到的那些人，我为什么从没在这里看到过？更何况，这个身上透着诡异的女人出现在这深山之中，这里的泥塘和沼泽中生存着原本不应该存在的生物，怎么想，都觉得很不对劲。
“‘源界？’那个白衣女人轻笑着朝我打量，半晌，忽然问道，‘你从山下沿着沼泽来的吗？’
“‘是的。’
“‘那么说，沼泽里面的东西你都看到了？’白衣女人见我沉默，忽然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可怜的孩子，那你只能留下来跟它们做伴了。’
“说着，她轻轻一挥手，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朝她飞了过去。我咬紧牙关，令自己快速后退了几步。就在快要招架不住的时候，我带在身边的那颗珠子突然从我口袋里飘出来，浮在了半空中。”
“你说的珠子，莫非就是你在木屋里给我的那颗吗？”
“没错。”李圣轻轻点了点头，“那颗珠子突然自行出现，令那个白衣女人吃了一惊，这一迟疑，攻击我的速度登时就慢了下来。只见那珠子在空中快速旋转，周身腾起云雾一般的白芒，那白芒越发强烈，同时，也有一股灰芒缠绕其上，下一刻，那珠子中突然腾起两股细流，落到我和那个白衣女人之间的地面上，眨眼间就成了两条小河，一条清澈，一条浑浊。
“白衣女人看起来很想跨过这两条河，却似乎忌惮着什么，只好站在河边，阴恻恻地盯着我。我却呆呆地看着落回手中，已然变得暗淡漆黑的珠子。
“白衣女人突然娇笑起来，‘小朋友，你很不错。不过可惜，如果没有高人来救你，你也只能永远被困在这里。’说着，她手指对着我所在的方向轻轻一点，我身后就突然出现了三座小屋，有稻草的，有木头的，有石头的。
“只听那个白衣女人笑道，‘为免你露宿野外，送你一间小屋吧。至于另外两间嘛，或许很快就有跟你一样的人上门送死，跟你做伴啦。’
“她走了，但我依然很震撼。既然她能够越过珠子生成的两条小河的屏障，施法变出三间小屋，为什么没有抓我？又或许，她对这颗珠子或者珠子的主人有所忌惮。”
说着，李圣不经意地瞥了余婳一眼。
余婳却并未觉察，她想到自己在那条奇异的长廊中看到的那幅画着美丽的蓝色大鱼的画像，不禁又想到了在鬼屋里看到的那个有着与其模样相似的雕像的广场，“那颗珠子的主人，是……是人吗？”
“可以这么说。”李圣端详着余婳，见她一脸愣怔的表情，又继续说道，“再说当时，我本以为之前一个人待在源界的日子已经很惨，没想到后来被困在那片森林里，一待就是很多年。直到后来有一天，你突然来了，将我从里面解救出来。然而你既然能找到那里，打破禁忌救出我，想必那两条小河已然失去了屏障的效力。我担心那个深不可测的白衣女人随时有可能出现，所以才催你赶紧离开。”
“打破禁忌？我吗？”余婳眨了两下眼睛，不解地看向李圣，然而对方似乎并没有为她解惑的意思。沉默了一会儿，她忽然想到另一个问题，“你被困在这里这么多年，一直没能离开吗？”
见李圣点头，她想到在黑色石屋里遇到李圣时，他似乎对自己的到来并未感到意外，甚至可以说，是很平静地等待自己的到来，不由有些好奇地问：“那你是怎么知道我会来的呢？而且既然你能指导我逃离那里的方法，为什么你却一直没有尝试呢？”
李圣微微一笑，余婳这时才发现，他的脸颊有两个小小的梨涡，笑起来仿佛融化的春雪。只听李圣说道：“我被困在这里的期间，认识了一位朋友，她也拥有源力，她的源力是预言。”
“原来是这样，是那个人预言了我会出现，打破禁忌，还预言了如何让我离开那里吗？”见李圣点头，余婳想了想，又问，“那个人，就住在你旁边的两个屋子里吗？”
“没错。”李圣轻轻地点了点头，“具体情况我现在没法跟你说太多，有些事你现在知道了，未必是好事。”
“好吧。”余婳点头应道，“那到底源界是怎么回事？你方才说的那个女人，真的是源界的主人吗？源界不止一个，又是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也一直困扰着我。那天你的到来，终于打破了禁忌，我离开那里后，便没有再遇到那个女人。甚至，当我想再找到那里时，却再也找不到那片山脉和沼泽地，就仿佛，之前的遭遇不过是一场梦。我总感觉，那个女人并不是我所想的源界的主人，倘若是，在我脱离那片山脉后，却并没有看到她来找我麻烦；倘若不是，又着实无法解释她的存在。”
“所以说，你认为源界不止一个，而那个女人，是另一个你所不知晓的源界的拥有者？”余婳露出沉吟的表情，忽然，她想了想，问道，“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说，那些从育安消失的所谓找到源界的人，都各自拥有属于自己的一方源界，是这样吗？”
余婳的脑海中浮现出这样的一幅画面：美丽得无与伦比的巨大的蓝色大鱼，一蓝一灰的眼睛如宝石般璀璨闪耀，随着沧海桑田的变化，那颗灰色的宝石化为一片陆地，渐渐地有了人烟；那颗蓝色的宝石化为浩瀚的海洋，每一滴耀眼的蓝色水滴内里形成一方小小的世界，而这千千亿万万亿的小世界，最终汇成了一汪深蓝的大世界。
见余婳神情恍惚，李圣问道：“怎么了？”
“哦，没什么。”余婳回过神来，暗暗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只听李圣说道：
“我觉得或许就像你说的那样，存在着一些甚至很多我所不知道的源界，那里有人跟我一样，被困在其中。但既然我能进入那个神秘女人的源界，这是不是意味着，也许有一天我也会发现其他人的源界？”
他的眼神中闪烁着期冀的亮光，却又渐渐黯淡下来，“不知会不会等到那一天……”
“会的。我相信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余婳在一旁安慰道，说着说着，她忽然若有所思——
自己在观鱼山森林公园深山游乐园的鬼屋之中遇到李圣……观鱼山、游乐园、鬼屋……电光石火间，余婳脑中忽然闪过一个猜测。她将自己在鬼屋中遇到李圣前的遭遇讲述了一番，说到周蕊蕊和徐菲时，她不着痕迹地留意着李圣的神色，然而让她失望的是，李圣的表情始终保持平静。说完，她问道：“你说，那个鬼屋售票窗口里没看清真面目的女售票员，会不会是你说的那个白衣女人？”
其实，余婳最先怀疑的是，白衣女人会不会是刘安蓉。毕竟孔雷提到的鬼屋幕后黑手最有嫌疑的两个人里，只有刘安蓉是女的。就算邱老头能易容，难道声音也能模仿成女声吗？她有些拿不准。
但若说刘安蓉就是白衣女人，结合李圣的描述，二人的容貌没有半分相似。余婳一时迷惑起来。
“有这个可能性，那天我离开屋子时，发现周遭的环境也发生了变化，那些原本有着古怪‘蜥蜴’的泥塘已经干涸，平静得仿佛死水一般。它们的存在若是果真与白衣女人有关联，那么在密室里画满‘蜥蜴’图画和其他早已灭绝的远古海洋猛兽图画的刘安蓉，确实很可疑。不过，”李圣皱起眉头，“我今晚在你们院远远地看到过刘安蓉，她给人的感觉，跟深山里的白衣女人并不一样。不过或许答案不会隐藏太久，虽然我现在还是猜不透白衣女人做这些的目的何在，但我有一种预感，不久的将来还会再遇到她。”
“对了，你说你今晚是特意来找我的？究竟是为什么？”
“先前我提到过，你是我见到的唯一能够穿梭在育安和源界之间的人，前天晚上我受朋友所托，去往一处地界时，竟然又遇到了你，我觉得相当不可思议……本以为一切就这样画上一个悬而不决的问号，没想到，我在水族馆的外面再次遇到了你，你两次出现在我所在的源界，并且还能够破除禁忌，我想冥冥中或许有什么安排……”
“等等，你说你晚上遇到过我，不是在鬼屋深山里的那次？”见李圣点头，余婳的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这么说，我那天晚上做梦，梦到你在水族馆门口吹笛子，梦里的你是真的？”
“水族馆？梦里？”李圣若有所思地端详着余婳，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神情，“你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入睡后所看到的场景都是真实的吧？”
“你的意思是说，那天我在梦里看到你时，是置身源界？”余婳身躯一颤，失神地喃喃道，“难道我也会像你……对不起，我的意思是，难道我也会有一天，再也回不到育安，回不到家人身边，只能待在一个只有我一个人的源界？”
“似乎是这样。”李圣的眼神带着几分悲悯和无奈，他轻叹一口气，安慰余婳道，“不过别放弃，如果我们能协力查探，或许能发现源界的秘密，甚至脱离这种束缚。”
余婳咬紧嘴唇，眼中波澜不定，终于，她抬眼看向李圣，坚定地点了点头。想到自己那天在育安水族馆中看到的场景：有着本该已灭绝的远古海洋猛兽活体的特别展厅、那个两侧墙壁上挂满鱼类画像的奇妙回廊，还有那条奋力撞击水族缸、形态古怪的黑色大鱼……或许，还有那两个能叫出黑色大鱼名字的游客。
一时间，余婳有些分不清，自己在水族馆里看到的哪一处是育安，哪一处是不可知的源界的情景。她对李圣讲述了那天在水族馆的见闻，顺便提出自己的疑问：“按照你所说，在还未彻底脱离育安之前，应该是在睡梦中来到源界，可我记得，我那天并没有睡着，而且我从水族馆出来后，还跟我表姐会合来着。”
“这一点我也想不通。不过这或许正是你的特殊之处，我越来越相信，你就是能帮助我脱离源界束缚的曙光。”
“我会尽力。”余婳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说起来，我在源界遇见你的两次，一次是鬼屋的深山里，一次是水族馆门口，每次都不一样……”
她说着，突然怔住了。
是啊，如果说源界是只有一个人的一方独一无二的小世界，那么属于她的源界……
“不！不是那里！”余婳几乎要脱口而出。那方牵引着魂梦、缥缈着歌声、有众多奇形怪状却静止不动的海兽环绕的深蓝海域……不，绝不会！
李圣没有觉察到余婳神情的变幻，说道：“按理说，像你这样拥有穿梭到源界之力的人，凭借这种感应能力，没有理由一次也没到过牵引你的源界才对。那你想想，有没有遇到过什么异常的现象，或者超出理解的事情？做梦的时候，有没有梦到什么特别梦幻或者超出认知的神奇地方？我当时在图书馆查找资料时，有人说自己在源界看到了桃花源，有小渔村，有桃花林，真的和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记》一模一样；有人说自己在源界看到了海市蜃楼，梦境般缥缈而美丽的楼宇，仿佛五彩肥皂泡一般脆弱而精致。”
“美好的、梦幻的……那如果看到的源界并不是自己喜欢的样子呢？”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个问题倒是可以解决。”李圣解释道，“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吗？在源界中的人往往拥有极强的感应能力，等到真正来到某个源界之中，与其产生密不可分的关联，那时，这种感应能力就会变成一种创造力。”
“创造力？”
“是的。或许这个词并不是很准确，这种创造力体现在，我希望呈现的事物，在这方小天地之中都会按照我的意愿幻化出来。”
“什么都可以幻化出来吗？比如吃的、用的，甚至汽车、高楼大厦，这些都能幻化出来吗？”见李圣微微颔首，余婳惊讶得捂住嘴巴，“简直太厉害了！这么说来，你就像是这个源界中的魔法师。”
“算是吧。”李圣淡淡笑道，“不过我喜欢管这种创造力叫源力。这种源力能够幻化出物体和植物，至于人、动物什么的，无法凭借源力幻化出来。”
“好神奇！”余婳微张着嘴，脸上充满了崇拜的神情。对于这样天马行空的自由的能力，她不由得有了几分向往，但想到一旦拥有这种源力，就意味着要跟以往的生活环境完全告别，独自一个人困在一方孤寂的小天地中，她不禁沮丧起来。
显然，李圣对这种沮丧的体会更加深刻。
“其实也没你想的那么好。就比如说吃的东西，每天吃自己靠源力变出来的东西，就算是再丰盛的大餐，那感觉也不如以前在路边小店和同学一起，实实在在吃碗海凉粉的好。”他轻轻摇了摇头，有些落寞地说道，“待在源界会不会长生不老我不知道，但这里的时间流速确实非常缓慢，你看，我在这里待了二十年都没有变样。虽然我能够运用源力，将原先看到的灰蒙蒙的冰冷城市变得花团锦簇，像个再完美不过的乐园，但我还是开心不起来。在这里，我哭的时候，天空会下起小雨；我开心的时候，天边的风都带着温柔的甜意。然而，这一切对我来说又有什么用？我只能一个人走在冰冷的街道上，没有亲人，没有朋友。”
“我以后可以常来这里看你吗？我……可不可以做你的朋友？”余婳忽然放缓声音，轻声问道。
“当然可以。谢谢你。”李圣微微一怔，旋即脸上绽起笑意，“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看看。”
说着，他轻轻抬起双臂，双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围成了一个菱形，架向半空。
只见星光般的光点从菱形的窗口中一点点浮现，慢慢飞向半空，然后缓缓凝聚成一团皎洁耀眼的光晕，云一般不断变换形状，渐渐形成一个两层小楼的形状。
古色古香的建筑，点点红色的灯笼如烛火般悬浮在建筑的四周。建筑的后方，隐约能看到缭绕的云气和碎雪般的海潮。
“这个……跟育安水族馆似乎有些像。”余婳惊讶地站起身，看着半空中光影流转的建筑。她盯着李圣的手指，不由得有些神往，要是自己也能招招手跺跺脚，或者呜噜呜噜地念几句意义不明的咒语就能发生奇妙的变化，想必会很有趣吧。
只见李圣抬起右手朝着四周的礁石轻轻一挥，“哗啦哗啦”，一颗颗洁白的海蛎子从礁石上浮了起来，飞到二人前方的半空中，忙碌而有序地排列着，像许许多多的小铃铛一起发出的丁零零的声音，又有点像星星的碎片掉落的声音。那声音太美了，余婳忍不住要闭上眼睛。
十几颗海蛎子排成一行，一直延伸到半空中建筑所在的位置，看起来有些像梯子，又有些像台阶。
李圣想了想，朝着海面微一扬手，一点点萤火般的淡蓝色的光点从海中浮出，缓缓飞到半空中，来到海蛎子壳台阶两侧的上方，整齐地一字排开，便不再动。
抬头望去，水蓝色的星星点点的柔和光晕，浮动在洁白的海蛎子壳台阶的两侧，如同缥缈的路灯。在宝蓝色的夜幕下，显得缥缈而梦幻。
“简直像在做梦一样。”
“这些凭借源力幻化出的事物，在这里都是真实的，倘若离开这里，尤其是到了白天，这些事物就会消失。”李圣说着，抬起左手在面前的空气中一摆，几点细碎而璀璨的银色光点浮现，光点随着李圣的手势径自飘浮起来，轻轻落在余婳的头发上。
见余婳有些迷惑地看着自己，李圣说道：“你摸摸头发上。”
余婳依言抬起手，在头发上摸到一枚弯弯的银发卡。
李圣说道：“这枚发卡在这里是真实存在的，等你离开这里回到家，倘若是晚上，它会变得透明，等到了白天天一亮，就会彻底消失。”
“走吧。”李圣扭头对余婳说道，“别担心，跟在我后面就可以。”
说着，他径自走向“扶梯”，在余婳迟疑之间，他已经走上了“扶梯”的第一级台阶。不过，余婳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只见李圣稳稳地踩在上面，脚下的海蛎子纹丝不动，真的像台阶一样平稳。她这才放下心来，跟在李圣的后面，一步一步地朝上走着。
感觉就像在做梦一样，整颗心如同浮在云端，飘忽忽的，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余婳指着盈盈流转的水蓝色光晕，问李圣：“这些是什么？看着有点像萤火虫。”
“这是海萤，是海里的一种浮游生物，因为夜间能闪闪发光，所以被称为‘海里的萤火虫’。”李圣笑起来时，露出一口整齐净白的牙齿。
“真美！”余婳由衷感慨道。若说陆地上的萤火虫散发出月光、星光般柔和而璀璨的光芒，那么海萤散发出的淡蓝色的柔光便犹如海面上泛起的涟漪，抑或是清浅的波纹，仿佛与海融为一体。
余婳边走边看向两侧，远处栈桥上的玉兰花灯此时也在下方，耳畔，有凉凉软软的海风拂过。抬头望去，满天繁星，亮得耀眼，看起来那么远，又那么近。
是的，前所未有的近。
一步步走近建筑，李圣已然站在入口处，睫毛上闪着两颗透明的星星，浅浅含笑，静候余婳。
“欢迎光临。”他利落地伸出手，扶住迈上最后一级海蛎子阶梯的余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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