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切的神灵-水边的灵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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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神的故事一定是讲给包藏祸心的江河湖泊听的,而好运总是从水上泊船靠岸的。

    道教以崇尚自然、返朴归真为主旨,祈望入仙化神,追求名山神药,认为高山是神仙的居所,因为山林更接近仙界,能仰吸天气,俯饮地泉,在信奉道教的人们眼里,山林又是最好的成仙之处。所以,道家修行之地或道观都深处山林之中,尤其白云缭绕的山巅,更是修行入道进入神仙世界的理想之所。向往名山,或选择与天界接近的山巅,成为道观选址的重要条件。

    同样,佛教主张在世之人行善积德,修心养性,这样,死后可升入天堂;希望潜心修炼,脱离尘世,以达到涅槃境界。正因为佛教追求超凡脱俗的理想境界,佛寺也多建在远离尘世的僻静山林中,高山作为人间与天堂的交接地带,更为多数寺院所钟情。

    在群山连绵、江湖密布的江西大地上,当道教诸神、佛教众菩萨盘踞山林之后,山水怀抱中的平畴沃野、村舍田园,仿佛顺理成章地成了民间杂神的防区,或者说,人们有机会创造出一大批亲近烟火的神灵,并为之提供用武之地。而既造福于人们又潜藏着灾祸和凶险的江河湖泊,则被人们郑重地托付给了形形色色的水神。

    许真君就是在江西民间影响最为广泛的水神,它的神迹不仅遍及全省各地,在南方多省也有它的传说。许真君是个被神化了的历史人物,其俗名许逊,字敬之。先世河南人,祖父和父亲都是高节不仕的儒者。东汉末年,社会动荡不安,战乱纷起,父亲许肃将全家迁至当时较安宁的南昌。三国吴赤乌二年(公元239年),许逊出生于南昌县长安乡益塘坡村,相传其生性聪明,姿容俊秀,五岁启蒙读书,自幼知孝事父母,十岁通经书大意,后发奋苦读,精研经史、天文、地理、阴阳五行学,特别偏爱道家修炼学说,一心研读道家仙术。后来,许逊随西安大洞君吴猛学道,选择南昌西山逍遥山进行修炼,每日以修炼为事,不求闻名显达,并以忠孝佛信教化乡邻百姓,受其祖父和父亲的影响,无意仕途,连郡里两举孝廉都不愿就职。西晋太康元年(公元280年),四十二岁的许逊,由于豫章太守几次推荐,朝廷屡加礼命,许逊不得不卷入仕途,出任四川旌阳县县令。在县令任上,许逊近贤远奸,居官清廉,实行了不少利国济民的措施。许逊曾在菜园中悄悄埋下钱财,让欠租服役的群众于无意中挖到,免受坐牢之苦;每当大疫流行时,善医术的许逊还曾以妙方为民治病,药到病除,活人无数。老百姓自然感恩戴德,爱之如父母。经过十年的精心施政,旌阳这个岁岁饥馑、野有饿殍的地方,生产发展,社会安定,人口大增,就连邻县人也因为仰慕许逊德政,纷纷迁入。许逊任旌阳县令十年后,终因痛感晋室腐败,国事日非,而愤然辞官。蜀地百姓则感念许逊的德化,凡许逊所到之处,无不筑立生祠,家家供奉其画像,许多人还追随到南昌西山住下,并改姓为许。

    许逊辞官回到故里,正值洪水肆虐江西。许逊便组织百姓治水救灾,兴修水利工程,取得了显著的效果。由于当时的认识所限,人们认为洪水是蛟龙作祟,所以,许逊被人们想象成为仗剑布阵、擒斩孽蛟、法力无边的神奇人物,当许逊在一百三十六岁上去世时,又被附会为举家升天。对许逊事迹的颂扬,之所以能逐渐发展为许真君崇拜,就因为其能御大灾,能捍大患。

    东晋年间,后人为了纪念许真君便在其故里的住宅旧址上建立了许仙祠,南北朝改称游帷观,北宋大中祥符三年(公元1010年)升“观”为“宫”,后来,崇尚道教、自称教主道君皇帝的徽宗诏令仿洛阳崇福宫重建,并御笔亲题“玉隆万寿宫”。重建后的万寿宫成为最大的道教圣地之一,有正殿、三清殿、老祖殿、谌母殿、蓝公殿、玄帝殿和玉皇、紫微、三官、敕书、玉册五阁,以及十二小殿、七楼、三廊、七门、三十六堂。明正德十五年(公元1520年)皇帝题额“妙济万寿宫”,宫内建筑又经重大修葺。至清代,则增建了关帝阁和宫门,此后历经废兴。如今,万寿宫内还有据说是许真君亲植的参天古柏,宫门左侧有八角井,相传当年许真君在此铸铁为柱,链构地脉,以绝水患。

    万寿宫历来香火极盛。由于传说八月初一为许逊全家四十二人升天之日,南昌民俗定此日为福主生日,家家户户斋戒礼拜,有的还前往万寿宫进香朝拜。久而久之,方圆百里各县也前往进香,朝拜的人越来越多,宫门前车水马龙,院内青烟氤氲。后来发展到,从八月起的两个多月间,万寿宫里都是香客络绎不绝,据说进香的人数可达几十万之众。

    仗剑布阵、擒斩孽蛟的许真君也被众多村庄供奉着,如丰城的白马寨、吉安的渼陂等古村落都建有万寿宫;取材于许逊治水事迹的民间传说更是口碑相传,各地的版本不同,表达的却是一样的尊崇。于都县石灶村黄屋干真君庙主祀许真君,有数百年历史,传说一个孩子在小河里玩水,拾到了一根木头,就把它放在河边的小山上供奉起来,本来完全是儿戏,不想,后来真的有人朝拜许愿,居然灵验,于是,村人才建起了小庙。

    我手头有一本兴国作家应该县宗教事务局之邀而编写的《兴国宗教与文化》。翻开这本书,其实就是翻开一个地方宗教信仰的历史和现实,书中介绍和开列的寺庙、道观等宗教场所达二百多处,星罗棋布地散落在全县境内。尤其值得注意的是,那些寺庙、道观藏于山林的却在少数,大多坐落于村庄中或与村庄为邻。它们与凡尘俗世的这种亲近关系,生动证明了宗教信仰在民间的生存状态。从这个角度看,那些镇守在村中或村庄水口处的寺庙、道观,何尝不是各个村庄的福主庙呢?只不过它们把世人普遍供奉的众多神明,当作了自己的村坊神罢了。

    我大致算了一下,在兴国如许多的庙宇中,有万寿宫、真君庙二三十座,还有不少庙宇中设有真君殿的。可见,作为“西江福主”的许真君,也是兴国不少村庄的村坊神。

    如果说,许真君是有广泛影响的江西水神的话,那么,杨泗则是被江西民间普遍信奉的外来水神了。《大清会典》载:“此神系河南温县人,生而灵异,未冠成神,以治水功德于民,建庙张秋镇。”杨泗将军神像的造形是左手握蛇(或龙),右手执斧。握蛇表示有降龙伏波之能,执斧则有斩蛟除魔之力。相传杨泗生于宋代,一岁丧父,二岁丧母,三岁得道,七岁成神。在父母双亡后,由叔父抚养,而叔父仅靠一条小船为生。七岁的杨泗借助神力,把叔父那条小船的船钉一个个拔了起来,叔父勃然大怒,把杨泗打落水中淹死了。叔父仍然怒气难消,指着杨泗的尸体喝道:你要是真有神灵,给我香三天,臭三天,上浮三天,下沉三天。结果,杨泗的尸体果然如此。此事传开,乡人惊诧不已,便将其供奉起来,并流布甚远。

    杨泗将军得道后被封为镇江王,制服孽龙作乱。民间广泛建有杨泗庙,供奉杨泗为水神,并称农历五月十三日为“关公磨刀日”、六月六日为“杨泗晒袍日”。若六月初六下雨,五月十三日天晴,人们就会说,五月十三日杨泗不给水让关公磨刀,关公也不撑日让杨泗晒袍。俗传六月初六也是杨泗菩萨的诞辰,人们须在这天进庙烧香,祈求水神护佑。德安乡间认定,杨泗菩萨是日必须晒袍,于是,家家户户的妇女及儿童皆着新衣新裳迎接杨泗菩萨,而且,要恭恭敬敬,不敢说一句笑谈;如敢有不敬笑谈,谓菩萨必将降灾于其人之身。人们将杨泗菩萨由此屋迎进到彼屋,名曰过案。所供之物,有发粑、细茶和猪肉。供过之后,便把供品分给儿童,相信食之必得菩萨保佑而身体强健。

    抚州市郊曾有一座木桥,名“杨泗桥”。当地传说,很久很久以前,船夫肖公有个外甥,名叫杨泗,长得一表人才。肖公非常喜爱杨泗,把这个外甥当作亲生儿子看待,教其驾船。可是,有一天,贪嘴的杨泗竟把船上的铁钉拔出来拿去换糖,肖公一怒之下将其撵走了。离开舅父的杨泗单独在江河湖泊里驾船,有一回行船至彭泽江口,狂风大作,只好抛锚于小孤山下过夜。当晚,杨泗在睡梦中被仙女摄进孤山娘娘庙中,娘娘命夜叉教杨泗武艺及趁风行船、乘云驾舟之法。学得法术后,杨泗为人们做了不少好事。比如,作法让阻在汉口的抚州商人一夜之间赶回家过年,如此等等。后来外番入侵,杨泗弃船从戎,屡立战功,官封将军。但因年轻气盛,邀功心切,竟单人独骑深入敌后,不幸战死。噩耗传来,那些抚州商人便筹集资金在当年停船处建起了杨泗庙,塑“杨泗将军”像,以为纪念。木桥因坐落庙旁而得名。如今,建在木桥原址上的新桥,仍称“杨泗桥”。

    散落在乡野上的遗迹,生动证明了水神杨泗在江西各地的影响。而且,杨泗还是民间艺术中时有出现的神灵形象。比如,萍乡傩舞中便有杨泗将军的面具,乡间虽没有专祀杨泗的庙宇,却在傩神庙内供奉着杨泗神位。

    江西还有两位地方水神,叫萧公、晏公,明初因朝廷推崇而成为具有全国性影响的水神,职司平定风浪,保障江海行船,因此各地纷纷立庙奉祀。

    萧、晏二神的事迹记载在《三教源流搜神大会》卷七中。“公姓萧,讳伯轩,龙眉蛟发,美髭髯,面如童。少年为人刚正自持,言笑不苟,善善恶恶,里閈咸为之质平。殁于宋咸淳间,遂为神,附童子,先事言祸福,中若发机。乡民相率为立庙江西临江府新淦县之太洋洲,保舡救民,有祷必应,福泽十方。大元时,以其子萧祥叔死而有灵,合祀于庙。皇明洪武初,尝遣官谕祀于此,诏封为水府灵通广济显应英佑侯,大著威灵于九江八河五湖四海之上。”民间把萧公传得神乎其神。比如,在世时,萧公分身有术,明明见其伏案休息,却能去营救翻船落水的人。逢年过节乡人宴请,萧公竟能同时在几个地方出现;成为神后,萧公不仅能保佑航行安全,预言吉凶祸福,就连朱元璋与陈友谅决战于鄱阳湖,也得到萧公率领的数万金甲神兵的帮助,所以漕运水军奉祀萧公尤为笃诚。四月初一是萧公诞辰,许多地方都要举行隆重的祭祀仪式,除了要唱大戏以酬神外,还要烧献纸马,以供其作战需要。

    另一位,“公姓晏,名戌仔,江西临江府清江镇人也。浓眉虬髯,面如黑漆,平生疾恶如探汤。人少有不善,必曰:‘晏公得无知乎?’其为人敬惮如此。大元初以人才应选入宫,为文锦局堂长。因病归,登舟即奄然而逝。从人敛具一如礼。末抵家,里人先见其扬驺导于旷野之间,衣冠如故,咸重称之。月余以死至,且骇且愕,语见之日,即其死之日也。启棺视之,一无所有,盖尸解云。父老知其为神,立庙祀之。有灵显于江河湖海,凡遇风波汹涌,商贾叩投所见,水途安妥,舟航稳载,绳缆坚牢,风恬浪静,所谋顺遂也。皇明洪武初诏封显应平浪侯。”又因晏公曾变化为老渔翁,指点钓起了掏塌大堤的猪婆龙,明太祖加封其为“神霄玉府都督大元帅”。

    有些地方将萧、晏二公同祀一庙。新余与二神家乡邻近,因而立庙较早,仙女湖钟山峡东口北岸的萧公庙,便是将萧公和晏公一并供奉。据说二神灵气惊人,来往船家经过此处都要进香祈福,否则难保平安。当地百姓传说,严嵩衣锦还乡时,船到钟山,自认为是当朝一品宰相,竟不愿去庙中烧香。神灵勃然动怒,当即呼风唤雨,大施法术,霎时间天昏地暗,狂飙大起,暴雨倾盆,船只受阻。严嵩恼羞成怒,指使随从捣毁了神殿。不想,厄运随之降临到他头上,没几年严嵩就被革职抄家,落得个孤愤而死的下场。

    这样的传说,坚定了人们的信仰。

    于都有个寒信村,每年农历七月二十四举行盛大的水府庙会。我起了个大早,从县城赶到那里时才七点钟,然而,江边为大榕树所覆盖的道路,已是人声鼎沸。道路的前方鞭炮大作。前方就是水府庙,与之相邻的是萧寿六公祠和萧玉新公祠。寒信村坐落在梅江中段,江流通过一道山峡奔涌而来,在水府庙前产生回流,又向山峡流去,扼守峡口的将军山与旗形山兀然而立,呈狮象把关之像,无疑这里就是村庄的水口了。比邻而建的水府庙与两座祠堂并非整齐排列,而是渐次突出,参差错落。听说,萧氏两房兄弟曾为一块风水上佳的葬地作出约定:谁先作古,那块地就属于谁。岂料,为了后世的发达,为兄的等不得寿终正寝,竟自杀身死,从而为子孙谋得了风水宝地,其弟无奈且不甘,终于横生一计,建萧玉新公祠时比寿六公祠突出一截,以抢占风水。看来好运是从对岸层层叠叠的青山上来的,是从江上登船靠岸的。

    人们在水府庙前燃烛放炮,杀鸡宰鸭。宰杀前后,手提鸡鸭的男女老少都要对着水府庙再三叩拜。然后,把鸡鸭放在祠堂门前备好的热水里泡一泡,褪了毛,一个个蹲在古码头上清洗起来。只有少数信众会进入水府庙敬香,大多数人是在庙门口完成祭祀仪式的。也许,因为这座庙太小了,来的人太多了。以祭神仪式为纽带,这一天成了周边同宗萧氏团圆的节日,四乡八邻以及在外工作的萧氏族人齐聚寒信,到了上午九点钟以后,人们将齐聚在几座祠堂里的百桌酒席上,吃的是流水席。

    把人心凝聚在一起的,是温公菩萨和金公菩萨。传说该村萧氏开基祖寿六公某日在寒信潭里捕鱼,见一黑脸大眼的木制菩萨漂浮水上,他屡次用竹篙拨开,却再三被水冲到船边,仿佛天意。于是,他捞起菩萨,在自己居住的房屋旁建了一座简陋的小庙供奉,并依菩萨身上的字迹称其为温公菩萨。不久后的农历七月二十四,寿六公又在捞得温公菩萨的地方,捞得一尊全身泛着金光、脸朝上的小菩萨,因它身上没有字迹,便取泛金之象命名为金公菩萨。寒信人将这两尊菩萨泛称为“水府老爷”,并定下每年农历七月二十四日为水府庙会日,相沿成习。

    水府老爷显灵的故事举不胜举。有一则说,在于都的横石埠渡口,有两个男人过渡后对渡工说:我们没有带钱,你可在七月二十四日到寒信峡来收,人们还会请你吃宴席、看大戏,我们一个姓温一个姓金。后来,渡工果然来收钱了,那天寒信村真的是人来客往,热闹非凡,然而,问遍全村也没有温、金二姓人家,只打听到水府庙有温公、金公。进庙一看,菩萨们的面容神韵与那两位过渡客无异,撩起菩萨的衣袍再看,下面放着几枚铜钱,正是过渡该付的数额。渡工当即虔诚叩拜,祈求神灵保佑。此后几百年间,直到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期,横石埠渡工年年此日来寒信收水钱,而那个渡口也从来不曾淹死人。

    由这则传说亦可证明,水府老爷正是当地百姓敬仰的水神。庙门两边便有对联赞颂它们保佑舟楫平安的功德:“水源古峡来舟楫频繁十里险滩赖护佑,府庙前朝建神灵显赫八方信众沐恩道。”水府庙主祀温公、金公,附祀赖公、杨公、龚公等神像。

    在寒信村,一年到头,以祭祀水府老爷为内容的民俗活动频频举行。正月初一,人们要抬着水府老爷“出行”,沿河岸游遍村庄,把吉祥带给家家户户;年后至元宵节期间,由德高望重的“十老子”出资,在祠堂里举行“禳灯”仪式,喝酒、看戏、看灯彩,与人们同宴乐的除了祖灵外,自然少不了水府老爷;元宵节前后的某个吉日,要举行别具一格的“送船”仪式。这天,由“十老子”的晚辈打扮成文官、武将、差役等角色,带上“刑具”、“印章”、签筒和龙头凤尾的小纸船,敲锣打鼓地去各家收“种子”。所谓“种子”,竟是邪气,人们竟可以把头年遇到的一切不幸不祥迁怒于某种植物,在这时候用纸把这种植物包起来,这个蓄意纸包就是“种子”。人们把它放入纸船,让“送船”队伍带走,由那些文官武将们押送到水府庙里。到了半夜,纸船登上木船被送到河中央,点燃香烛后入水任其漂流,这意味着所有的邪气都已经顺水流逝;农历五月初六是温公生日,人们要到庙中祭拜,而五月初七、初八则要举行“朝仙”活动。先是吹吹打打将水府庙里的所有菩萨送到高山上的水灵寺里去做香火,第二天再接回来在田野上“巡游”,祈求五谷丰登、六畜兴旺。

    最为壮观的就是七月二十四的水府庙会日了。自清明时节起,村人便选出理事会开始筹备,人们把活动的总管称作“总理”。到了七月二十一日,庙会拉开帷幕,信士们奉戏、奉电影在庙里和墟上演出、放映。温公、金公二位当然也要被请去看戏,它们要到二十三日下午才回庙做“香火”。二十四日一大早,我赶到寒信村时,沿江通往水府庙的路上已是人流穿梭,庙前鞭炮大作,地上禽血横流。菩萨们尽情受用着人们虔诚的香火,到了半上午的十点钟,则要去“练营”、“下营”了。“练营”是训练的意思,“下营”指的是在萧氏祖坟山所在的铜锣湾驻扎下来,与萧氏的祖灵“会晤”叙旧。也是,萧氏开基祖与温公、金公情缘天定,寒信村世世代代得二位庇佑,每年找个机会让神明和祖灵坐在一起畅谈一番,本是人之常情。

    约摸九点钟,流水席就在萧寿六公祠和萧玉新公祠里早早开席了。在阵阵鞭炮声中开怀畅饮,饮的正是手足之情、同宗之谊。在这两座可同时摆上七十桌的祠堂里,这一餐要翻三四回台,那就是二三百桌了。家家扶得醉人归,清醒着的大概只有那些菩萨。

    “练营”、“下营”的仪式准时进行。先后被人们从庙中请出的菩萨依次是温公、金公和赖公,还有康公元帅的神位。这和我从文字材料上看到的情况有异,并非所有的神明都参加。等到三尊菩萨在庙前坪地上聚齐了,又是一阵热烈的鞭炮,它们端坐在四人抬的木轿上,在人们的簇拥下去往村后的祖坟山。

    “下营”时,赖公居中,温公、金公分列左右,前面置一张方桌作供桌,设“得道康公元帅”神位并摆放着供品。不时也有信士来此敬奉香火的。不过,相对水府庙前,这里还是清净。也许,更多的信众愿意让神明与祖灵好好地共叙友好吧?毕竟,一年只此一回,到了下午三点钟,神明还要去看戏呢。

    神明应是戏迷。它们要在坐落于农贸市场里的戏场上,没日没夜地看到二十七日下午方兴尽回府。戏是信士们献给神明的还愿戏,每场六百六十元,二十四日全天的剧目有《凡事由天》《巧配姻缘》,歌舞和《加寿图》。戏台两侧的对联恰好道出了庙会日盛况的真谛:“峡水滔滔在传颂温金神灵八方显应救苦难,鼓乐悠悠是迎接你我宾朋四面会聚呈吉祥。”

    和于都县相邻的赣县,有个地方叫储潭。流经赣县的赣江,为古时通往粤、闽的必经水道,从万安至赣县储潭的江面上,密布着十八道险滩,古纤歌唱道:“赣江十八滩,滩滩冤魂缠,航船从此过,如过鬼门关。”南宋民族英雄、爱国诗人文天祥则写道:“惶恐滩头说惶恐,伶仃洋里叹伶仃。”这段江面水流湍急,暗礁丛生,仅由惶恐滩、黄泉潭这些滩名也可以想见行船至此的凶险了。于是,在储潭,便有了临江立于十八滩头保佑过往船只、木竹排筏安全的储君庙。

    储君庙又称广济庙。相传晋咸和二年(公元327年),刺史朱玮提兵伐苏峻,兵扎储潭,夜梦神人告曰:我为储君,奉帝命可此土,府君能建庙祀我,当有以报。刺史大人按神明旨意行事,果然克敌制胜,遂建庙祀典。

    传说储君为黄帝长子冯夷。黄帝与蚩尤大战于涿鹿时,蚩尤施魔术,顿起漫天大雾,黄帝即命长子冲出魔雾,南下寻找并联合南方各部落共同抗恶,后隐居储潭钓捉水怪,并艰苦修炼,终成为天帝命官,并助朱玮克敌。汉《通志·氏族略储老》载:“……或是储老之神为赣人,故以姓溢其山川也。”认为他“生有保障乡里之德,殁有通灵郡将之祥,其后祷雨立应润泽斯土”。故享祀绵长,可见储君作为人也好作为神也罢,皆能灵撼天地,惠泽山川,消灾弥患,化险为夷,从而造福一方。

    具有一千六百多年的储君庙,历史上曾多次修缮,内有正殿、储君殿和关公殿。正殿为砖木结构,歇山式屋顶,飞檐翘角,正脊中央用“双龙抱珠”装饰,角檐下三桃出檐,挑上彩画艳丽,但只剩右边,左边已毁。这里有一个传说:相传清顺治年间,广东大盐商林大钦,亲押食盐九十九船开往南昌。船经储潭时,他看见驶经此地的船只上都有船夫焚香燃烛,向着储君庙跪拜,而自己船上的船夫也纷纷效仿,林顿时火冒三丈,一面呵斥船夫,一面高声对储君庙说:“我是广东巨富林大钦,你是区区储潭一小神,我有盐船九十九,你奈何哪条沉?”如此大不敬,自然激怒了储君,储君决意惩治这个狂妄之徒,便大声回答:“你是财大气粗的林大钦,我是神通广大的庙里神,扬善弃恶施法术,九十九条都得沉!”说罢,念咒作法。顿时,乌云翻滚,雷电交加,狂风怒吼,惊涛骇浪,九十九条盐船如片片树叶,顷刻间翻腾沉没。林又悔又恨,欲与储君决一死斗,便将一块草席抛入江中,自己睡在席上,也喃喃有辞地作起法来,并抛出画角击打储君,储君迅速掷出神剑迎击,神剑与画角相撞,迸出万道金光,神剑劈开画角,直刺林大钦,林被剑刺中,沉入江底,而被劈开的半边画角击中储君庙,将庙宇左上挑击倒,虽经历次修葺,仍无法复原。

    储君殿的规模比正殿大,也是砖木结构,正脊正中置一宝瓶,里面放着三把戟,意指“平升三级”,两边倒立着小龙。神台上供有储君神像,前面左右附祀受玉帝派遣来协助储君的四位副将,它们分别为东方木星、南方火星、北方水星、西方金星,两边还排列着十八滩神。通过储君殿的两边门,进入一个小庭院,那里正中有关公殿,左边为种德堂,右边为雷神殿。

    作为赣江十八滩的水神,储君理所当然地受到过往船工和当地百姓的膜拜。我依稀记得在邻近赣县的别处也曾听到关于储君的传说,这就是说,许多的福主虽然职在护佑一方平安,但它们的影响往往会随着神灵显应的故事传播到周边地区,赢得更多百姓的崇拜;而水边的灵神得舟楫之利,势必声名远播。

    有意思的是,兴国县的一位村坊神竟为储君保佑着的储潭人所垂涎。该县社富乡有座真义寺,寺中有三宝、真君、江东三殿,江东殿中祀奉的江东菩萨,原是被社富有钱人家收作放牛娃的流浪儿。江东长着瘌痢头,平时寡言少语的,倍受东家欺凌。有一年人们在社富河上修水坝,每每合龙,没几天便被洪水冲垮。江东见状,竟自告奋勇,村人嗤之以鼻,称:你要是能修好,我们就尊你为神。说话间,江东已把一块巨石推到堤坝裂口处,顿时堵住了河水。江东因此被人们视为神童。后来,社富一带连遭数月大旱,百姓日日祭拜求雨,仍不能如愿,便去求江东。江东掐指一算,声称不出三朝就会下雨。可是,头上是万里晴空,有人不信,打赌道:三天内真若下雨,就塑你金身,要是没有雨,就绑你沉河。江东竟同意了。三天过去,正当好事者把江东绑在板凳上准备沉河时,天空乌云顿起,雷声大作,紧接着暴雨倾盆。欢呼雀跃的人们忘记了给江东松绑,等到大家想起来时,江东已被大雨淋死了。人们确信江东是羽化成仙了,不仅为其塑金身、建庙宇,将其立为村坊神世代供奉,还以江东的名字来命名当地的坝、桥、坪等处。

    此处江东庙香火旺盛,传说邻近的赣县储潭一带经常遭受水灾,人们得知江东菩萨的灵验,密谋要窃取江东金身。储潭人第一次趁着夜深人静潜入社富时,江东报梦社富人:有人要偷金身了!社富人起床察看,并无动静。如此反复几次,社富人就麻痹了。储潭人终于得逞。然而,尽管储潭人祀奉江东是一样的虔诚,在那里,江东却没有大显神通。江东还托梦给社富人,说:我身在曹营心在汉,食储潭人的饭,理社富人的事。储潭人无奈,只好照模样另塑江东金身,把原金身送回社富,各尽供祀之职,结果是共沐神恩,皆大欢喜。于是,社富乡各村都把江东敬为本村福主。

    既然,其貌不扬的一位小小村坊神都能得到如此追捧,想必威震赣江的储君,其影响一定会随着南来北往的船只泊港上岸,一定会拥有四面八方的“粉丝”。

    正如江河孕育了许多神明显灵的故事,作为中国最大的淡水湖,烟波浩淼的鄱阳湖也曾是一位故事大王。

    它的故事像湖里的鱼群,游弋在粼粼波光中,潜藏在狂风骇浪下,或者,随着暮归的渔船,拥挤在夜的码头、梦的港湾。

    湖色就是它神情动人的脸色,瞬息变化间也许就是生离死别;水声就是它娓娓道来的讲述,抑扬顿挫中注定蕴涵喜怒哀愁。我相信,鄱阳湖的故事是讲给包藏祸心的风浪听的,是讲给和湖一样辽阔的夜晚听的,是讲给那些即将落网的鱼儿听的。

    最为神奇动人的,大约是鼋将军的故事了。传说,鄱阳湖里的老龙王生了九个儿子,老大最难看,大头,大眼,四只蒲扇一样的脚板,背上还有厚厚的甲壳,外形酷似甲鱼,重达千斤,力大无穷,名“大头鼋”。如此龙种,当然令龙王不悦,龙王声称它若不能脱去背上的壳,就不再相见。于是,大头鼋得到了寿星老神仙炼的仙丹,但这能帮助它脱壳的仙丹,需以天庭华表柱上玉柱龙的龙涎吞服。可是,在玉柱龙吐涎的时候,湖上突然狂风大作,许多渔船都被掀翻了,大头鼋忙着抢救渔民,竟忘了去接龙涎,再也无法脱壳了,只好定居在鄱阳湖中,每当风兴浪起,它都会奋不顾身去保护渔民。它成为鄱阳湖上渔民们的保护神。

    关于鼋将军的另一个故事是,当年朱元璋与陈友谅大战鄱阳湖,因遇风浪,朱元璋的乘船折断了风帆,舵也因触礁毁坏。危急关头,大头鼋以身代舵,救出了朱元璋,并保佑朱元璋取得了胜利。后来,朱元璋感念大头鼋的功德,封其为“定江大王”。

    鄱阳湖渔民崇拜大头鼋,反映了人们不肯屈服于命运,企图通过幻想来征服大自然的美好愿望。的确,在辽阔的湖面上,潜藏着太多的凶险。比如,在鄱阳湖的北湖区,就有一处令人谈虎色变的“百慕大”。那片水域在都昌龙头山老爷庙附近,形似三角,几百年来在那里葬身鱼腹的生命不计其数,故又称“魔三角”。在最近的一个枯水季节,宽阔的湖面萎缩成了一条蜿蜒的河道,来往的船只挤挤挨挨地缓慢通过,夕阳下,裸露出来的湖底是一片金色的沙滩,是一片开着紫色小花的草洲。我漫步在沙滩上,只见不远处有两座沙丘,沙丘之上是两堆白得耀眼的乱石,走近才看清,那两座沙丘原来是两船将被沙子完全掩埋的水泥,水泥是用白色塑料编织袋包装的,其出厂日期为2003年。

    面对两条货船的新坟,我不禁想追问:我漫步走过的草洲、沙滩之下,该有多少人的声嘶力竭的呼号,船的已经腐烂的骸骨?

    老爷庙水域之所以成为鄱阳湖上的“百慕大”,与其特殊的地理环境、天气气候特点和复杂的水文状况有关。那里是鄱阳湖的咽喉要道,中等水位时水面约三百五十平方公里,该水域上方是星子到湖口之间长四十多公里、宽仅三至五公里的狭长水道,西北面是与水道平行、连绵起伏的庐山诸峰,东西两旁及南部为高低起伏的沙丘,植物稀少,地形开阔。因此,老爷庙水域好似一个喇叭口,全年刮大风的日数就有一百六十三天,经常出现的龙卷风能把船卷起十多米高,再摔成碎片,或把船从湖上卷到围堤外边;而在水陆交界处,由于湖面与陆地的热力差异常,在水域周围形成积雨云,积雨云大多沿着湖边移动,即使停泊在港内的船只也会被雷雨大风掀翻。老爷庙水域的水文情况也相当复杂,吉山、松门山两岛横立于鄱阳湖中,把该水域与南湖大湖体隔开,赣江的数条支流与修河、抚河等几股强大的水流在老爷庙水域交汇,注入长江,由于此处骤然狭窄,同样造成水流的狭管作用,水流紊乱,流速增大,在主槽带产生涡流。由此可见,吞噬了无数船只和生命的魔鬼究竟是谁了。

    然而,在先民的眼里,老爷庙水域的风是青面獠牙,雨是张牙舞爪,浪是血盆大口。人们只能祈求那位鼋将军来保佑自己了。龙头山上的老爷庙,建庙久远,旧为龙王庙,光绪年间改称“定江王庙”,当地群众把王爷称老爷,故后人一直称此庙为老爷庙。该庙庙基以花岗石条堆砌七米高,右侧有阶梯曲折而上,由主殿、龙王殿、同仁堂、大小客厅及附属建筑组成。主殿内祀有“定江王”塑像,两侧墙壁嵌有石碑两块,右为“鼎建左蠡元将军庙记”,左为“加封显应元将军庙记”,殿前方形花岗岩石立柱上阴刻对联,称:“数百年庙貌重修偏颂吾王功德,九万里威灵丕显顿平蠡水风波。”庙门平台两侧有石狮一对,庙后有朱元璋点将台和插剑池遗址,庙前左侧山岩上有“水面天心”摩岩石刻,相传为明太祖朱元璋题。据都昌旧县志记载,清代此庙曾经三次维修和扩建,民国二十七年遭日寇炸毁,民国三十五年得来往船商捐助,由僧人按光绪时模样重修。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第一次乘船经过此地时,曾见老爷庙前鞭炮大作、湖上也鞭炮轰鸣的情景,人们或上岸烧香许愿,或在船上对着老爷庙跪拜,一团团青烟随风随船,在湖面上奔走。听说,直到如今,过往船只依然要按照旧俗朝向老爷庙顶礼膜拜。那个方向就是一帆风顺、鱼满船舱的吉向。

    鄱阳湖沿湖地区除了信奉定江王鼋将军外,还信奉晏公、萧公及大王爷、二王爷、三王爷等水神。那三个王爷本是要渡湖去对岸的僧人,其时,湖里正是风大浪急,但是,当他们登上渔民兄弟的小船时,风浪竟然平息了。到达对岸后,渔民兄弟怎么也不肯收取僧人酬谢他们的金元宝,岂料,后来得到了鄱阳湖的慷慨馈赠,他们只要一出湖便是风平浪静,便是鱼儿满舱。于是,渔民们认定那三个僧人就是神,并建庙奉祀。

    过去,每年腊月小年渔民收船靠岸时,年后第一次出船时,都要去祀奉水神的庙宇烧香朝拜。每当新船下水时,要给新船披红挂彩,放炮点香,烧些纸折的元宝以供诸神,求福求财求平安。农历八月初一、十月初三为鄱阳湖那几位水神的祭日,当地渔民要举行盛大的祭祀活动。而以饲养渔鸟捕鱼的渔民,则要在农历正月十三、七月十三或十五祭祀专业神,他们以薛元帅、千岁老子等为主神。

    鄱阳湖上有座长山岛,属鄱阳县管辖,原名强山,岛上现有三千人口,以杨姓为主,兼有陈姓,杨姓于明末由都昌县迁来。沿着码头而建的渔村呈带状绕岛半圈,村中有座福主庙建在山坡上,站在门前望去,万顷碧波尽在眼底,庙内祀奉的却是包大人和三大人,庙里的老人告诉我,那位三大人是屈原的三儿子。世世代代在风浪里讨生活,如何拜个黑脸包公作福主呢?追问起来,老人也茫然。于是,我想:莫非当年杨姓是蒙冤含恨,不得不背井离乡、偏安一隅的么?

    坐落在鄱阳县城里的晏公庙,应是鄱阳湖区水神崇拜的集大成者。我在几次访问鄱阳后,偶然得知此庙,便兴冲冲穿过那个叫管驿前的渔村,带着浑身鱼腥味来到庙前。公布于门前的《县府批准开放晏公庙记》,是最简明的介绍文字,不妨抄录下来——

    神灵信仰,虽为宗教现象,实则民间文化、风俗之组成。是故,有晏公庙立饶六百余年之久。其间,历经倾覆坍塌,又香火旺盛,乃文化渊源之继续也。公元1995年岁在乙亥八月,湮没四十有五年的神庙获波阳县人民政府宗教事务局批准,列为本县开放庙宇。其神也欣,其人也欣。

    晏公庙祀晏公戍仔,明太祖朱元璋敕封神霄玉府都督大元帅是也。址在县城高门外柳林津管驿前村西,始建于洪武年间。清初,饶州同知刘愈奇率众大兴土木,乾隆四十二年又修。《江西通志》有记曰:晏公“立庙饶州府”即指此。庙因在饶河,滨鄱湖,常遇连天巨浸,风涛震撼,坍塌在所难免。数百年间,百姓受庇,神恩浩荡,官民舟楫,出泊必祷,香火为之绵亘。纪元甲申年(公元1944年、民国33年),有江神中水府济远定江王,自鄱阳湖老爷庙而入。异附人言,广治病疾,善风鉴之求,谈医理,论卦象,灵显饶城,士大夫为之折服,善男信女无不顶礼膜拜,虔诚络绎于途。

    由以上文字可知,晏公庙里除了祀晏公外,还有一时间“灵显饶城”的定江王,也就是老爷庙里的那位鼋将军。然而,有着前后殿的晏公庙其实也是一座“信仰超市”。前殿左右的神龛中分别端坐着土地和社公,后殿上方神龛为晏公神位,左右两侧的神龛供奉杨泗将军神位和护国周王神位。而列位神像的前面,还有一群群的小神像。靠在墙上的一排已经陈旧的鱼形灯彩,分明在告诉人们,晏公庙也举行庙会活动,而且,这里的庙会充满湖区特色。那是鲤鱼、鳜鱼、鳊鱼们的狂欢,是船夫、渔民及各色人等的祈福聚会,想必,那时鱼虾鳖蟹们一定会簇拥着龙王和各路水神巡游。

    就在我认识这座晏公庙不久,巧逢此庙举行两年一度的庙会。为期一周的庙会始于农历十月初三。这已是第十七届了。庙会由一班道士主持,道士们每天要做三场法事。我到达的那天,正赶上信众们在“度关”。鞭炮声中,守候在晏公庙院门前的人们忽然蜂拥而入,更有青壮汉子,从人潮中跳起来,伸臂去扯头上的红灯笼。男男女女挤挤挨挨,步履匆匆,在庙门前绕行一圈。值得注意的是,人们要么牵着、抱着孩子,要么紧紧搂着襁褓似的衣物。可见,“度关”的意义在于保佑子孙平安,人丁兴旺。至于为何叫“度关”,据说,典出老子过函谷关的故事。公元前491年的某一天,函谷关令尹喜清早出门,忽见东方紫气腾腾、霞光万道,断定紫气东来必有异人过,立即安排人打扫街道,盛情迎接。后来,果然迎来了一位气宇轩昂、银须飘飘、骑着青牛的老翁。这就是西渡隐居的老子。尹喜诚邀老子在函谷关小住,老子在那儿写下了《道德经》。既然如此,悬挂在晏公庙院门上的红灯笼就是祥瑞的象征了,难怪,两只灯笼被撕扯得七零八落。

    与平时相比,盛装的晏公庙里除了更热闹外,还显得更为森严。后殿上空架起了罗汉宝座,层层叠叠地挂满了神像,它们是二十八星宿,三十六雷神,仿佛天廷一般,故有匾额称“咫尺天颜”。女性是不许进入后殿的,她们只能在前殿敬香叩拜,拜了众神,又拜那纸扎的太平龙船、顺利凤船。到了送神日,这龙船、凤船将在道士们的引领下,随晏公等水神巡游于管驿前窄窄的街巷,领受人们虔诚的香火和祈愿,然后,去参加送神仪式,在饶河河滩上被付之一炬,化作缕缕青烟随神明而去。

    因为地缘,特别是因为历史上客家族群的迁徙活动,在与福建毗邻的江西,一些地方也祀奉作为海上女神的天后娘娘。

    相传天后娘娘是宋代福建莆田人林愿的第六个女儿,她幼年便精通玄理,能预知祸福,死后多次显灵海上保护过往船只,被元顺帝封以天妃神号,又被清康熙皇帝封为天后,沿海地区多有立庙奉祀。而景德镇也建有天后宫,供奉天后娘娘,并祀顺风耳神和千里眼神。关于它的来历,传说有位福建商人从景德镇贩运瓷器去海外,途中遇狂风恶浪,眼看要遭灭顶之灾,绝望的瓷商大呼天后保佑,天后果然显灵,使商船转危为安,回到景德镇后,瓷商为报恩,遂倾尽资财为天后建宫。武夷山中的铅山石塘镇,历史上以生产“品重洛阳”的连四纸而发达,在鳞次栉比的古建筑中,我看到了“天后宫巷”这样的地名。想必,那是来自福建的纸商和造纸工人把天后娘娘作为自己的保护神了。

    同样为山区的修水县,也在黄沙港、山口等地建有天后宫,救苦救难的海神之所以走进修水山里,正是因为这里不少客家人由福建迁来,天后娘娘既是林姓祖先,可以藉此表达人们对祖先的怀念,她又是救苦救难的灵神,应合了人们祈求神明庇佑的需要,同时,天后崇拜也是一种凝聚人心的精神力量,它把由福建迁来的客家人紧紧地团结在一起。

    水边的灵神,在水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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