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老艾，没等他开口，我就抢先说，你昨天晚上酒醒之后就到处找我，对不对？你根本就没在那寡妇家住，对不对？找了我一宿，对不对？天亮才找到我，对不对？找得脸都青了，对不对？
老艾让我弄得有点不知所措了。
我接着说，老艾，你放心，回去我就这么和队长汇报。
老艾一脸无辜地说，真是这样。
我说，我知道，这是铁的事实。
老艾说，行了行了，我领你到“坐井观天”去看看，给你补偿补偿，这行了吧？熊样儿。
去“坐井观天”的路上，老艾说，我们依兰所辖的五国城这个地方出名鹰啊，知道不？
我说，怎么又变成五国城了？
老艾说，五国城就是依兰，依兰就是五国城。五国城出名鹰，就是依兰出名鹰。知道不？所说的名鹰，就是海冬青。
我说，海冬青是鹰啊？
老艾说，海冬青是我们祖先女真人的图腾。知不知道，就是这玩艺儿导致了辽朝的灭亡。
我问，你是我的亲大哥，这话靠谱吗？
老艾说，女真人和契丹人都是以狩猎为主，马背上的民族嘛。
我说，大哥，你挺有文化呀，真没看出来。
老艾说，开什么玩笑，我太爷是师爷，我小时候读的是《庄农杂志》和《千字文》。
我问，啥是师爷？
老艾说，就是秘书。
我说，我靠。
老艾说，不能小看海冬青。海冬青能帮助人打猎，捕天鹅。天鹅喜欢在海边吃蛤蜊。知道不，这些蛤蜊里头就有珍珠啊。当年珍珠是奢侈品、装饰品，得上贡的。
我说，就靠海冬青来抓这些天鹅，然后掏出它们肚子里的珍珠。那天鹅怎么办？炖了？
老艾说，烤。白痴！
我乐了。
老艾说，那个时候，就是辽代，在辽代什么叫贵族？就看他有几只海冬青。这是一个人身份的象征。
我问，你太爷有几只海冬青？
老艾说，辽政府规定，老百姓和一般的官吏不准私养海冬青。抓住海冬青之后，只能先替朝廷养着，然后，等着朝廷来取。私养就是犯罪。砍头。
我说，你太爷是替朝廷养着，对吧？
老艾说，聪明。
我问，现在还有海冬青吗？
老艾说，海冬青生活在海边上，你知道不？当时的哈巴罗夫斯克，就是五国部最东边的一个城市，属于中国的，海冬青就在那儿，到那儿才能抓到海冬青。辽朝在每年秋天，就派银牌使者去哈巴罗夫斯克取鹰。我太爷的父亲就是银牌使者，贼气派。你知道，有一个两千人的军队护送海冬青，一直到朝廷，不说鹰路、鹰路的吗？就是这么形成的一条鹰路。
我问，这条鹰路从哪儿到哪儿啊？
老艾说，从哈巴罗夫斯克的大海边，一直干到内蒙的赤峰。
我问，赤峰？
老艾说，辽朝的都城就在那儿呀。
我说，这我可不知道。
老艾说，一路上，银牌使者牛，要啥就得给啥，而且每天晚上还得有美女献枕，不管是头人的女儿还是普通老百姓的女儿，只要漂亮，银牌使者相中了，都不放过。嘿嘿。
我说，这有点儿过了吧。要是自愿的还行。
老艾说，你自愿啊？就这么的，引起了五国女真部的仇恨，急眼的时候就把银牌使者给杀了。
插了。
插了。
老艾说，史书上常说，某某年，鹰路不通。鹰路一不通，辽朝就派完颜部，就是阿城县那帮人过来镇压女真部。镇压下去之后，鹰路又通了。没想到，通过这么几次“通”和几次的“不通”，加上几次的“镇压”，完颜部把自己的队伍壮大起来了。
我问，那你太爷的父亲，就是那个银牌使者……
老艾说，没事儿，他跟那些献枕的女人真整出爱情了，我们老艾家人出手大方，他还整出一个儿子呢。
我问，就是你太爷吧？
老艾说，聪明。
我说，我还是没太明白……
老艾所答非所问地说，完颜兴起之后，攻打辽城，建立了金国。接着，金国又用十年的时间灭了辽，两年时间灭了宋。这么一弄，依兰就成了金国的后方了，设胡里改路。后来金国迁都北京之后，这个地方就变成了上京路，上京路相当于省一级的衙门。金代就把徽钦二帝弄到我们这儿来了……
……
夜里我想了一宿，第二天一早，我就问老艾，你太爷的父亲，就是那个银牌使者，没被女真人杀了？
老艾乐了，他多鬼啊，归顺啦。
我说，我靠，归顺啦？这我怎么没想到呢。
老艾说，顺天者昌，逆天者亡嘛。
我叹了一口气说，我真他妈的痛苦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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