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21世纪生活百科手册·实用文艺鉴赏-小说鉴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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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整个文艺鉴赏中,小说鉴赏具有十分突出的地位。

    小说的读者群大大超过了其他文学体裁。目前,小说的影响之大,流传之广,是历史上任何时代所不能比拟的。小说之所以能赢得如此众多的读者,产生如此广泛的社会影响,是和它的独特的审美特征分不开的。小说是以塑造人物形象为中心,并通过人物、情节和环境的具体描写来反映生活的。它使鉴赏者情不自禁地进入作品所描绘的境界中去,领略它的独特的艺术魅力。

    和诗歌、散文、戏剧等文学式样相比,小说的容量较大,它较少受时间、空间和篇幅的限制。它既可以细致地多方面地展示人物的思想性格和人物的命运,又可以完整地、错综复杂地表现矛盾冲突,同时还可以深入细致地描写人物生活的环境。因此,它在供鉴赏者整体地、广阔地感受复杂社会生活方面,有着为其他文学体裁所不及的优越性。

    下面将从小说的源流分类以及人物形象、环境描写、情节结构、主题思想等方面着手,研究分析其审美特征,掌握鉴赏小说的具体方法。俗话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在小说鉴赏中,只有掌握了它的独特的审美特征,遵循正确的鉴赏方法,才能跳出“看热闹”的行列,进入“看门道”的境界,从中获得充分的审美享受。

    小说的源流、分类及其审美特征

    在我国,“小说”一词最早见于《庄子·外物篇》:

    “饰小说以干县令,其于大达亦远矣。”但是,庄子所说的“小说”并不是一种文学体裁,而是指那些无关“大达”的言论。班固在《汉书·艺文志·诸子略》中,将小说家列为“可观者九家”之外的第十家。不过,那些书早已失传,很难断定就是“小说”。现在,一般人都认为,中国小说起源于上古的神话、传说。保存这类神话、传说最多的先秦古籍,当推《山海经》和《穆天子传》。其中动人的篇章如《刑天》、《夸父追日》,《精卫填海》等,都有较完整的故事,也有一定的人物形象。魏晋时期,出现了专谈神仙鬼怪的“志怪小说”和记录轶闻琐事的“志人小说”。前者如干宝的《搜神记》,后者如刘义庆的《世说新语》。到了隋、唐,小说这种文学体裁日趋成熟,形成了一个高峰,具体表现在唐人传奇的兴盛。如隋末唐初王度的《古镜记》,唐代陈玄祜的《离魂记》,沈既济的《枕中记》、《任氏传》,李公佐的《南柯太守传》,李朝威的《柳毅传》等等,都是千百年来脍炙人口的名篇。宋人的话本小说,篇幅向长的方面发展。到了元、明之际,施耐庵的《水浒》达到了中国长篇小说的一个新的高峰。吴承恩的《西游记》、罗贯中的《三国演义》,成为神魔小说、历史小说的奇迹。清代的小说,奇峰迭现,巨匠层出。吴敬梓的《儒林外史》,曹雪芹的《红楼梦》等,都是传世不朽的宏篇巨制。在长篇小说发展的同时,短篇小说也呈现一派兴旺景象。从而形成了璀璨古今、震烁中外的我国小说的光辉传统,即以描写人物为中心,通过完整的故事情节和具体的环境描写,广泛地、多方面地反映社会生活。

    在小说发展过程中,品类日趋繁复。人们为了鉴赏它,研究它,便对它进行了分类。由于分类的着眼点不同,便出现了不同的分类方法。如从题材上分,有神魔小说、志怪小说、武侠小说、工业题材小说、农业题材小说、军事题材小说等等,从题旨上分,有问题小说、哲理小说、记实小说等等;从手法上分,有诗体小说、推理小说、意识流小说等等,从篇幅长短上分,有微型小说、短篇小说、中篇小说、长篇小说等等。

    鉴赏小说,固然需要一点有关小说的源流、分类知识,然而,更重要的却是掌握小说的审美特征。

    任何文学式样都有自己独特的审美特征。那么,小说的审美特征是什么呢?

    首先是客观叙事性。一般说来,小说作者是以叙述人的口吻来叙述外界事物(包括物和人)来达到塑造形象、反映生活的目的的。这样,客观叙事性便是小说较为本质的审美特征了。这并不排斥字里行间包蕴作者的主观感情,而这些主观感情也往往是在对客观事物的描写中透视出来的。这一点,只要和诗歌、特别是抒情诗做个比较,便一目了然了。诗是以抒情为主,小说则以描写客观事物为主。例如古诗《上邪》: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得与君绝!

    这首诗写一位女子坚贞不渝的爱情,直抒胸臆,简直是赤裸裸的主观感情的抒发。小说中虽然也有作者直接出面的感叹或议论,但无论如何,那是极为次要的,而主要是通过客观的叙述、描写来表达意图的。

    客观叙述性是小说的基本特征,由于客观事物的主体是人,而人又是生活在不同历史背景、社会集团和自然环境里的,他们又有着自己不同的阶级属性、文化教养、兴趣爱好,有着自己不同的生活经历。任何一个人都会同周围的环境,特别是同周围的人发生种种关系,或是和睦相处,或是矛盾冲突,这就必然形成故事、情节。以描写客观世界中的人为主的小说,往往将人物、情节、环境交融在一起,这样,人物、情节、环境便成了小说的三个要素。

    因此,这三者的交融性,便成了小说的第二个审美特征。

    小说是属于语言艺术的范畴,它是通过语言文字的描写来刻画人物、再现环境、开展情节的,因此,鉴赏小说不同于鉴赏绘画、摄影,电影、电视那样具有直观性,可以通过眼睛直接看到形象,而小说必须通过阅读文字,理解文字的含义,从文字里获得信息,再通过自己的联想和想象,以再创造的方式,去体会小说中描写的一切。这样,小说鉴赏就又具有间接性的审美特征。同样是语言艺术,诗歌、戏剧与小说也不同,诗歌的语言凝练而具有音乐性,忌讳散文化,小说的语言也要凝练,但总的要求却正是散文化;戏剧主要用对话来塑造人物,展开冲突,小说也有人物对话,但在塑造人物、展开情节时,却主要靠作者的叙述性语言来实现。

    除了上述审美特征外,同诗歌、散文、戏剧比较,小说还有其他一些较为突出的审美特征。如反映生活、再现生活的容量大。小说几乎不受时间和空间的限制,可以多侧面、多层次地反映生活,在一定意义上说,它是全方位型的文学样式。它既可以雕镂现实中的事物,也可以虚拟想象中的世界;它既可以反映现在的生活,也可以再现过去和未来;它既可以描摹客观存在的一切,也可以解剖复杂的心灵。而且,这些内容可以交错迭现,任意挥洒。在这一点上说,其他的文学式样一般很难同它抗衡。所以,博大的容量,也就成了小说突出的审美特征了。

    总之,客观的叙述性,人物、环境、情节的可融性,阅读的间接性,以及容量的宏大性,这是小说最一般的审美特征。不过,必须交代清楚,认为小说要有人物、有情节、有故事,这是很传统的看法。现在,国内外对小说提出了种种不同的看法,可以名之为非传统或反传统的小说理论。突出的表现是人物的虚化,情节的淡化,结构的散化以及主题立体化等等。这些理论,我们在以后各节中都将略作介绍。但即使是在反传统的小说中,上述的种种审美特征也是存在的。所以,掌握这些审美特征,就等于抓住了小说这种文学体裁的特质,对于小说鉴赏来说,其意义就是不言而喻的了。

    剖析丰富复杂的人物形象

    鉴赏小说,首先要重视分析人物形象,认识分析人物形象的意义,掌握分析人物形象的方法。

    为什么鉴赏小说要重视人物形象的分析呢?小说是要反映社会生活的,要达到这个目的,就不能不描写人,以描写人物为中心任务。因为人是社会生活的主体,是错综复杂的社会关系的联结点。

    小说里的人物形象是共性与个性的统一,也就是说,小说是通过鲜明的个性,表达一定的思想意义的。因此,分析人物形象时,为了挖掘人物形象包孕的思想内容,就必须对人物形象的个性作艺术分析;反过来说,只有对人物个性作科学的艺术分析,才能掌握人物形象所代表的思想意义。

    作家在塑造人物形象时,总是把人物放在一定的历史背景下,通过人物的语言、行动、内心活动,以及人物与人物之间的关系等,来揭示人物的精神面貌、个性特征的。因此,小说鉴赏者分析人物形象时,就不能不从这三个方面入手。所以,分析人物的历史背景、生活环境,分析人物言行和心理活动,分析人物与人物之间的关系,便是分析人物形象的三个方法和途径了。

    首先,是分析人物活动的环境。

    俗话说,“知世论人。”任何人都是生活在具体的历史背景和一定的生活环境中,人们的思想感情就总是打上时代的烙印,留下环境的痕迹。那种超越一定历史时期的阶级斗争和生产斗争实践的人是不存在的。环境影响人,人也影响环境,这是人物与环境的辩证关系。例如,巴尔扎克笔下的葛朗台视金钱甚于性命。这个狂热的拜金主义者,临死前迷迷糊糊看见为他做法事的教士手里拿着金十字架,他竟突然伸手攫取,当他的爱女欧也妮跪在他的面前请求他临终祝福,葛朗台在奄奄一息中却说:“把一切照顾得好好的,到那边来向我交账。”这个拜金主义者冷冰冰的发散着铜臭气味的灵魂活灵活现地展现在读者面前。表面看来,葛朗台的形象是夸张的,难以置信的,但是,只要联系到巴尔扎克反映的那个时代,便一切似怪不怪了,而且,反而觉得真实。这使我们认识到葛朗台是十九世纪法国资产者的典型,他具有无比的真实性、典型性。这样,联系具体的历史背景,对人物的个性展开分析,便能深入地分析出人物的思想意义了。

    其次,为了科学地分析人物形象,还要紧紧抓住人物的语言、行动和内心活动。

    “言为心声”。老舍先生指出:“小说中人物对话很重要,对话是人物性格的索隐,也就是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可见,分析人物就不能不分析人物的语言。如《水浒》五十七回中,鲁智深、武松到少华山接史进等人到梁山泊入伙,刚巧史进因刺贺太守陷入狱中。当时,朱武等人请鲁智深、武松先上山,准备杀牛宰马款待,鲁智深道:“史家兄弟不在这里,酒一滴不吃,要便睡一夜,明日却去州里打死那厮吧。”在这几句话的后面,金圣叹批道:

    句句使人洒出热泪,字字使人增长义气,非鲁达定说不出此语,非此语定写不出鲁达。妙绝!妙绝!

    鲁智深为人讲义气,重友谊,直爽而又粗豪。尽管他平日爱喝酒,在五台山时,因酒还闹出不少风波。但他听见朋友史进被捕,便“酒一滴也不吃。”这种对话,活活地画出了鲁智深的为人,是个性化的语言,而这种个性化的对话,正好刻画了鲁智深典型化的性格。鉴赏小说里的人物时,抓住这种对话,深入分析,就能抓住解剖人物性格的“索隐”了。

    人物的性格,不仅表现在人物说什么上,更表现在人物做什么和怎么做上。苏联作家安东诺夫从创作的角度曾说过,把人物性格表达出来的一个最主要的方法就是人物的动作。处理同一事件,不同性格的人会有不同的作法;即使是同一个人,在不同场合也有不同的行动。在优秀的小说里,人物的动作往往都是个性化的。《红楼梦》七十四回抄检大观园的一节里,描写王善保家的仗着王夫人的势力,耀武扬威地去搜检大观园里的男女主人公们,引起那些少男少女们一系列的动作。从主子说,宝玉,迎春、探春、惜春等人的动作是各不相同的;从奴才说,袭人、晴雯等人的动作也大有区别,而他们无一不是按自己的性格而行动。如搜到怡红院时,袭人是主动地“自己先出来打开了箱子并匣子”。晴雯则不然,她当时病了。王善保家的狐假虎威地质问晴雯放在地上的箱子是谁的、怎么不叫搜时,作家描写道:

    袭人方欲替晴雯开时,只见晴雯挽着头发,闯进来,豁啷一声,将箱子掀开,两手把着箱底,往地下一倒,将所有之物都倒出来。

    这个动作,“倒出”了晴雯的纯洁、刚烈,画出了她的愤慨、抗议、疾恶如仇的精神。只有晴雯才能这么做,只有晴雯才敢这么做。这种典型化的动作,就是人物心灵的窗口,透过它,就能准确地把握人物的性格。所以,分析人物就必须抓住这种个性化的人物动作描写。

    分析人物形象还必须抓住人物的心理活动。因为心理描写是作家表现人物的精神境界、品德、素质及理想的重要手段。作品里,人物的心理活动有时是用景物、氛围烘托出来的,有时是与动作描写结合的;有时是通过梦境或独白表现出来的。例如老舍在《骆驼祥子》中描写祥子买到车时的神情:

    祥子的脸通红,手哆嗦着,拍出九十六块钱来:

    “我要这辆车。”

    这段心理描写就同动作描写结合起来了。祥子的“脸通红”,这是多年买车理想即将实现的激动所至,“手哆嗦”,作为身强力壮的祥子,拿九十六块钱并不费力,手所以“哆嗦”,是他感到沉重。这九十六块钱是他三四年的血汗呀,是他的希望、前途呀。他交钱不是掏出,而是“拍”,这是他神气的表现。这一段描写所用的字不多,但把祥子的喜悦、激动、辛酸、神气以及对未来的希望等一刹那间的复杂感情都写出来了。

    鉴赏人物形象当然还应顾及人物的肖像等方面,但是如果抓住了人物的语言、动作和心理,仔细解剖,那么,就可以把人物形象分析出来了。

    第三,在实际生活中,任何人都不是孤立生存的,即使是生活在荒岛上的鲁滨逊,他也要和野人礼拜五发生交往。作家塑造人物,常常抓住人物与人物之间的矛盾、冲突,来刻画人物的性格,因此,鉴赏人物就不能不注意分析人物之间的错综复杂的关系。

    分析鲁迅作品《阿Q正传》里的阿Q形象,就得抓住阿Q与赵太爷、假洋鬼子、王胡、小D、吴妈,小尼姑的矛盾冲突。从阿Q同这些人的关系中,就能看出阿Q的阶级地位、性格特征。阅读茅盾的《子夜》,从吴荪甫同赵伯韬、屠维岳、孙吉人、韩孟翔等人物的关系中,就能掌握吴荪甫这个三十年代民族资本家的典型性格,并认识到民族资本家的两重性以及在三座大山耸立的社会里,吴荪甫必然破产的命运。

    总之,小说是以描写人物为中心的文学样式,而分析人物形象,如果能抓住人物所处的历史背景,人物的语言,行动、心理及人物之间的关系等主要方面,一般就能把握人物的性格,认识人物形象的意义,较好地完成鉴赏的任务,获得充分的审美享受。

    小说创作要突出人物,小说鉴赏要突出人物的分析,这是大家都承认的。然而,在怎么写人的问题上,分歧却很大。尤其是近代和当代有不少入主张从抽象的人性出发来写人,他们认为小说里的人不应该是具体的人,也不应该说是一类人的代表,而应该是整个人类的代表。因此,在西方有些小说里的人物,既没有姓名、也没有职业,更没有时间地点,还有一些人认为,人的最内在的、最真实的、最本质的东西是潜意识,是幻觉,因此,不主张写人物在社会生活中的思想、言论、行动。如爱尔兰作家詹姆斯·乔伊斯的《芬内根们的苏醒》,写的就是一个人的一场恶梦,作家自己就声称这部作品是一部以梦幻语言写成的梦幻文学。这是一种非传统的小说倾向。这种情况,人们正在研究中,不过,从传统的小说理论来说,还是强调写人,强调创造典型形象,而且,这类作品占绝大多数。

    因此,我们鉴赏小说,还是应该重视人物分析。

    把握独具特色的环境描写

    环境描写是小说的重要组成部分,是鉴赏小说不能忽略的一个方面。

    小说的环境,一般分为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两种。自然环境是人物活动的空间中的地形、景物、气候诸因素的总和。社会环境是人物活动空间的历史背景、社会情态、阶级关系诸因素的总和。环境是人物活动的舞台、性格成长的土壤,也是烘托人物的重要手段。优美的环境描写,还能给鉴赏者带来各具特色的美的享受。因此,我们应该重视作品里的环境描写。

    怎么鉴赏小说的环境描写呢?

    优秀的环境描写应该是典型的。所谓典型,主要是指作品里的环境反映了时代的本质真实,即正确地反映了一定时代的社会潮流及社会潮流发展的趋势。这是鉴赏环境描写好坏的一条标准,也是鉴赏环境描写的一个方法。

    恩格斯在《致玛·哈格奈斯》的信中提出过一个非常著名的论点,即“真实地再现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

    同时,恩格斯还在信中指出这位英国女作家中篇小说《城市姑娘》的缺点就在于环境描写不典型,他说,“您的人物,就他们本身而言,是够典型的,但是环绕着这些人物并促使他们行动的环境,也许就是不那样典型了。”《城市姑娘》描写的是个缝纫女工耐丽的故事。她原与看门人乔治相爱,但她同一个叫阿屠尔·格朗特的绅士两次相遇后,她又爱上了格朗特。格朗特玩弄了她,使她怀了孕,最后又抛弃了她。乔治想为她复仇,她却不肯说出格朗特的名字。孩子死后,耐丽精神上一再受打击,终于发了疯。在她走投无路时,乔治仍然向她表示了爱情。在整个小说中,既没写出耐丽的反抗,也没写出工人阶级互相间的援助。这同当时已经走向自觉斗争的工人阶级的形象是相差甚远的,所以,恩格斯批评了作家环境描写的失真。

    从这个例子,也就说明了小说不但要写环境,而且要写典型环境。这也是鉴赏小说环境描写的首要标志。

    在文学大师的笔下,某些作品的环境描写着墨不多,却是典型的。如鲁迅的《阿Q正传》里的愚昧、落后的未庄,正是辛亥革命前后中国农村的写照。又如莫泊桑的《羊脂球》里,作家虽然写的是一辆马车及马车沿途经过的景物,但马车上的各色各样的人物以及从这些人物的言行反映出来的现象,正是当时法国上层社会的缩影。由于环境的典型,作品里的人物就更显得真实可信了。

    第二,环境描写是为人物描写服务的,因此,评判环境描写的好坏,必须和人物联系起来,审察其环境描写是否与人物的身分,思想、性格协调一致。

    在这方面,《红楼梦》的成就是非常突出的。例如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等人聚居在大观园中,每人住的具体处所都不相同,然而,他们各人住所的环境却和他们的性格和谐一致。贾宝玉所住的怡红院,薛宝钗所住的蘅芜院,其景物、氛围同贾宝玉、薛宝钗性格十分协调,而林黛玉所住的潇湘馆,更是境如其人。一次贾宝玉去看林黛玉:

    顺脚一径来至一个院门前,看那凤尾森森,龙吟细细:正是潇湘馆。宝玉信步走入,只见湘帘垂地,悄无人声。走至窗前,觉得一缕幽香,从碧纱窗中略略透出。

    细细琢磨这段文字,只觉得幽清冷寂,不同凡俗。这种环境描写正好烘托了潇湘馆主人公的高洁与孤癖的性格特征。环境与性格互相衬映,相得益彰。

    外国的名作中也有成功的笔墨。如托尔斯泰的《复活》

    里,主人公的环境就有庄园——妓院——监狱三处,随着环境的变化,主人公的经历也出现了三次变化:婢女——妓女——囚徒。环境描写的三次变化正好映衬出人物经历的三个阶段。环境描写同人物的命运变化一致,和谐统一。

    环境描写是为人物服务的,离开了表现人物,环境描写就失去了意义。所以鉴赏环境描写不能不同人物的艺术分析相结合。

    第三,鉴赏环境描写除了审察其典型性,和谐性之外,还应审察其独特性、优美性。越是独特的、优美的,才越有审美价值,具有更大的艺术魅力。事实上,一切高明的环境描写,往往不是独特的风景画,就是独特的风俗画。

    这种例子,几乎俯拾即是。例如屠格涅夫《猎人笔记》里森林景观,孙犁笔下的白洋淀的水乡风光,或是细腻、多变,或是清新、雅丽,都是极美的风景画,让人读后逸兴湍飞,神思飘举。鲁迅《故乡》、《社戏》里的江南农村风光,老舍《骆驼祥子》里的旧北京的风俗民情,梁斌《红旗谱》里展现的河北的人情世态,柳青《创业史》

    里描绘的关中习惯风貌,沈从文《边城》里刻画的湘西山山水水,都是一幅幅动人的风俗画。在他们笔下,无论是风景素描,还是风俗抒写,都是“外地绝无,此处仅有”

    的,既独特,又优美,欣赏他们的环境描写,往往有景在目前、人在境中的感觉,给人留下难忘的印象。这正是独特的、优美的环境描写产生的艺术效果。

    赏识匠心独运的情节、结构

    情节和结构都是作为叙事性文学的小说的重要构成因素。所谓情节,也就是俗话说的故事。人在社会活动中,同环境必将发生关系,而且主要是人际的关系,他们互相关联或发生种种矛盾冲突,从而形成一个个事件,反映在作品中就是情节。结构是指小说的总体构成而论。一般说来,情节的产生、发展就形成了小说的结构。但是,结构并不等于情节,因为结构除了包容事件的发展过程外,还包括作者的议论、交代、抒情等等非情节的因素。由于两者紧密相关,所以放在一节里,分别进行介绍。

    鉴赏小说,为什么要分析其情节、结构呢?因为任何一篇成功的小说都会有一个能够较好地表现内容的整体结构和精心安排的故事情节。情节是小说的要素之一,它对揭示主题、刻画人物,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结构也是关系小说成败、优劣的关键因素。完整的、巧妙的结构能使主题更突出,人物更鲜明,情节更生动。因此鉴赏小说时,要分析情节、结构,这是由二者在作品中所处的重要位置决定的。

    怎么赏析小说的情节呢?

    情节有的完整,有的不完整。一个完整的情节,一般具有开端、发展、高潮、结局四个部分。凡属不全部具备这四个部分的,就是不完整的情节。但是,鉴赏情节时,不论是鉴赏完整或不完整的情节,一般都要从三个方面去分析它。

    第一,即考察情节的典型性。所谓典型性,就是检查情节是否反映了生活的客观规律及事件的本质。小说的情节不是凭空编造出来的,而是从大量日常生活的事件中提炼出来,并经过艺术加工而创造的。情节的核心是矛盾冲突,这种矛盾应该真实反映生活,具有实际的思想意义,能表现人物的性格特征,因此,好的情节应该是典型化的。

    例如俄国作家果戈理的《外套》是个脍炙人口的短篇小说,作家在生活中所获得的情节原型是一个小职员的经历,他节衣缩食,好容易买了一支猎枪,可是在芬兰湾打猎时,不慎将枪掉在水里丢失了。从此他就一病不起。他的同事们出于同情,凑钱给他买了支猎枪,这个小职员才因此活过来。批判现实主义大师果戈理分析这个情节原型后,经过提炼加工,将猎枪改为外套,主人公阿卡芬维奇好不容易攒钱买了件撑门面的外套,可是被人偷走了,他因此生病,结果丢了性命。作家通过这个改造后的情节,描绘了小职员的苦痛生涯,反映了他们穷困的地位,揭露了沙皇统治下的俄国社会的冷酷无情。这一改动,反映了生活的真实,表现了作品的主题,从而使情节的发展典型化了。

    在鉴赏情节时,不仅要看重点情节是否典型,也要审—查具体细节是否典型。因为细节是小说描写人物性格、事件发展、社会环境和自然景物的最小组成单位。典型的细节有利于主题的表达、人物的塑造,从而反映出事物的本质特征、个性特点,以增强小说的艺术感染力量。例如《西游记》里猪八戒藏私房银子的细节,就很典型。作者通过这个细节写出猪八戒的小农意识,刻画了他打小算盘的性格。又如安徒生在《卖火柴的小女孩》里,描写“天气冷得可怕,天正下雪,黑色的夜幕开始垂下来了。这是一年中最后的一夜——新年的前夕。”除夕之夜应是欢乐团聚之夜,但小女孩却死在风雪交加的困境之中,这种环境细节的描绘,更耐人寻味,它既具体地呈现了时令、气象等自然特征,又典型地反映了当地的社会风情,严峻地揭示了当时社会中穷人和富人的悬殊生活,批判了当时社会环境的冷酷无情。

    第二,考察情节的合理性。所谓合理,就是要符合人们思想感情活动的规律,切合人物性格发展的轨道。高尔基说:“文学的第三个要素是情节,即人物之间的联系、矛盾、同情、反感和一般的相互关系,——某种性格、典型的成长和构成的历史。”这就是说,情节是人物的活动及人物之间矛盾冲突的过程,人物行动是情节的根基,因此,情节的安排,必须为人物服务,必须遵循人物思想感情的发展规律,在表现性格上具有统一性和合理性。如美国著名小说家欧文的短篇佳作《麦琪的礼物》,它描写一对恋人,尽管生活贫困,遭遇坎坷,但爱如磐石,坚定不移。

    女的有一头美发,却无力购买发饰,男人有块好表,却无力买条表链。圣诞节到了,两人都想给对方送件礼物,各自私下行动。女的卖了美发,给丈夫买了条表链,男的卖了好表,给妻子买了发饰。当双方各自拿出礼物时,还以为对方会高兴狂欢呢,然而,女的已无美发,接了发饰无用处,男的已无好表,拿了表链也属多余。这种情节安排,读后让人心酸,但是,却深深扎根于人物的性格之中:他们都深深地爱着对方,都愿意让对方高兴而甘愿牺牲自己的所有。正是作家依据人物的性格特征组织情节,故此真实可信,收到了震撼人心的艺术效果。

    第三,鉴赏情节还得注意情节的生动性。小说的情节需要前后呼应、环环相扣、和谐统一。情节的生动性,往往表现在情节的峰回路转、曲折多姿、复沓回旋,跌宕有致等方面。因为曲折多姿、复沓回旋的情节,往往扣人心弦、引人入胜,能够使主题表现更鲜明,人物刻画更突出。例如《水浒传》中,描写宋江从梁山泊下来奔赴江州的途中,在揭扬岭遇李俊一伙,在揭杨镇撞着穆弘兄弟,浔阳江头又遇张横,处处险情迭起,处处绝处逢生,波澜起伏,摇曳多姿。又如《三国演义》里描写诸葛亮对孟获七擒七纵,就是情节复沓回旋的突出例子。那七擒七纵里,作者有节奏、有层次地反复推进,把斗智和斗力结合,前后映照,写得各具风貌,各放异彩。这类巧具匠心的情节安排,正是情节生动性的具体表现。

    怎么欣赏小说的结构呢?

    小说的结构是指作品内容、材料的组织方式和内部构造,它是小说再现生活不可缺少的手段。结构并不是纯技术的问题,它不但同作品所反映的生活内容有关,而且同作家的思想水平、审美趣味也有密切的关系。小说的结构是在作家的审美理想和创作意图的指导下,根据他对生活的认识和感受,按照作品主题的表达和人物刻画的需要而精心安排的。如鲁迅在《故乡》里,为了表现旧中国农村的悲凉景象,在“多子、饥荒、苛税、兵、匪、官、佛”

    的拖累下,闺土这样的农民便“苦得象个木偶人了”。正是从这个意图出发,作者将二十年前的“神异图画”和三十年后的“辛苦麻木”对比、安排了小说的结构,让人读后触目惊心。

    一般而言,小说的结构要求严谨而又清晰、完整而又和谐。因此,赏识小说的结构,一般有“三看”。

    首先,看剪裁是否精当巧妙。剪裁是指作者在他所要表现的题材和意图确定后,对基本素材的选择和取舍。

    其次,看布局上是否和谐统一。布局是指作者基本素材的组织是不是脉络清楚,条理分明、详略适宜、主次显豁、首尾一贯。

    第三,看衔接上是否自然顺畅。衔接是指作品各个部分的联系。如果各个部分贯穿自然、安排严谨,就是好的,如果生硬拼凑、机械死板就是不好的。

    目前,关于小说的情节、结构问题,也出现了一些新的观点。国内外有些作家认为,小说不能再讲故事了,也就是说,不必注意完整的情节了,讲故事的职能已历史地移交给电影和电视了,甚至提出了小说再讲故事就犯了时代牲的错误。国内、外有些作家否定传统的结构方法,主张用“心理时间”来安排结构,将过去、现在、未来互相颠倒、互相渗透。当然,这种探索也未尝不可,但是走向否定情节、否定结构,就未免过于偏颇了。

    挖掘作品的主题思想

    挖掘作品的主题思想是鉴赏小说极为重要的一个环节。

    主题是作者通过塑造艺术形象和对生活图景的描绘所表现出来的主要思想,是作者对生活的认识、评价和理想的表现。鉴赏小说所以要挖掘主题,其原因是小说的人物刻画、情节处理、结构安排,都只是手段,其目的就是表达一定的思想。在一部具体作品里,主题是它的灵魂,是组织各方面内容使之成为有机整体的核心。以效果而言,小说主题的正确与错误、深刻与肤浅,既关系到作品思想性的强弱、倾向性的好坏,社会意义的大小,也关系到作品艺术价值的高低。从作品而言,作家又总是根据表达主题的需要,来决定内容的取舍,进行艺术的调度,以求达到内容与形式的完美统一的。所以,鉴赏小说要重视对主题思想的挖掘,这是由主题在作品中本身的地位和价值决定了的。可惜的是,有些人看小说,往往津津乐道其故事情节或风景场面的描写,而忽视思索作品的主题。这种现象正是鉴赏活动没有达到自觉高度的表现。

    小说的主题不是天外飞来,也不是作家头脑里固有的,而是作家在认识生活与获得感受的基础上,经过反复思索,深入挖掘,竭精尽智提炼出来的。由于主题来源于生活实践,因此,小说的主题就有客观性,又由于主题是生活现象经过作者头脑加工的产物,因此,它又有主观性。这就是说,主题是客观性和主观性的统一体。

    小说的主题既然如此重要,那么鉴赏小说的时候,怎么去挖掘呢?

    鉴赏小说,挖掘主题,首先应该明确,什么样的主题思想是好的或较好的。一般而言,小说的主题思想要求正确、深刻,富于创造性。正确,就是作家从生活中提炼出的思想,能够反映生活的本质,具有普遍意义,深刻,是说作者提炼的主题有深度,具有较大的社会意义,创造性,是指作者开掘的主题思想新鲜,生动,提出了别人没有提出的问题,具有启发性。例如,果戈理写过《狂人日记》,鲁迅也写过《狂人日记》,两部作品的题材是相同的,都是写“狂人”。果戈理的《狂人日记》写一个终生为长官服务的小官吏,工作尽心尽职,他单恋着上司的女儿,幻想飞黄腾达。但在生活实践中,他发现“世上一切最好的东西,全被侍从官啊,将军占去了。”于是发出了“为什么要分等级”的呼喊。最后,他备受折磨发狂而死。这篇小说的主题就是控诉沙皇统治下的俄国官僚等级制度的罪恶,反映封建专制下的小人物的悲惨命运,并对其表示同情。鲁迅的《狂人日记》写一个被封建家族制度和封建礼教迫害发狂的知识分子,通过狂人的嬉笑怒骂,揭露和批判了封建家族制度和封建礼教的吃人本质,号召人们起来推翻旧制度,两位大师用了同一题目、同一题材以及相同的文学体裁——小说,但提炼的主题却不相同,然而,他们提炼的主题都是正确的,深刻的、独创的。因此,两篇小说同样闪耀着不朽的光彩。

    在具体的鉴赏过程中,怎样分析作品的主题思想呢?

    第一,注意剖析形象所包含的意义。

    小说是通过人物形象的刻画、生活情景的描绘来表达思想、揭示生活真理的,主题思想集中地凝聚在形象之中。因此,只有深入剖析人物形象,剖析人物与人物之间的错综复杂的关系,才能准确地把握其主题思想。

    契诃夫的《套中人》,塑造了一个胆小而又保守、顽固的别里科夫的形象,作家写道:

    他也真怪,即使在最睛朗的日子,也穿上雨鞋,带着雨伞,而且一定穿着暖和的棉大衣。他总是把雨伞装在套子里,把表放在一个灰色的鹿皮套子里,就连那削铅笔的小刀也是装在一个小套子里的。他的脸也好象蒙着套子,因为他老是把它藏在竖起的衣领里。他戴黑眼镜,穿羊毛衫,用棉花堵住耳朵眼。他一坐上马车就要叫车夫支起车篷,总之,这人总想把自己包在壳子里,仿佛要为自己制造一个套子,好隔绝人世,不受外界影响。现实生活刺激他、惊吓他,老是闹得他六神不安。也许是为了替自己的胆怯、自己对现实的惨恶辩护吧,他老是歌颂过去,歌颂那些从来没有存在过的东西,事实上他所教的古代语言,对他来说,也就是雨鞋和雨伞,使他借以躲避现实生活。

    契诃夫正是通过这样一系列的具体描绘,刻画了别里科夫的形象。鉴赏时只有深入剖析这个形象,才能体会到作家塑造了一个思想僵化、对任何事物都不敢越出常规,把现实生活完全封闭在套子里面,竭力维护旧制度和旧风俗的人。契诃夫还描写他站在警察一边,干着密探的勾当,反对一切自由思想的萌芽。通过这个形象的刻画,作家指出别里科夫式的人物是俄罗斯专制制度的支柱,抨击了万恶的专制制度。如果不对形象加以剖析,就无从去挖掘小说的主题思想。

    鉴赏者挖掘形象包含的典型意义时,不能抓住一人一事、一枝一节就下结论,应该从小说的整体出发,要从人物的总体形象和人物之间互相关系的全局情况出发。否则,归纳的主题思想就会是片面的,不正确的。例如分析《阿Q正传》中的阿Q,如果只抓住他偷萝卜、赌钱等细节描写,那么就会得出阿Q是个无赖的结论;只抓住阿Q干活卖力气这一点就下结论,只会看到他爱劳动的一面,这都不是阿Q。当《阿Q正传》刚刚问世时,有人就把阿Q体会成上海的小瘪三,这正是没有从作品的整体出发分析形象的错误。鲁迅先生就对此指出,他的阿Q是戴顶破毡帽,指出阿Q是封闭状态下的农民形象。

    第二,注意分析作品的主要矛盾。小说的主题思想不仅包含在人物形象之中,也体现在情节展现的矛盾冲突里面。所以,剖析作品主题思想,既要挖掘人物包孕的思想意义,又要研究作品的故事情节。而一部大型的小说,矛盾并不是单一的,而是多条线索,多种矛盾,错综交叉,互相连结的。为了准确地把握小说的主题思想,便不能不重视分析主要矛盾,因为主要矛盾往往体现了主题思想的主导方面。

    例如茅盾的《子夜》,既写了吴荪甫与赵伯韬的矛盾,也写了吴荪甫同朱吟秋等别的民族资本家的矛盾,还有吴荪甫同工人的矛盾。除这三方面大的矛盾之外,还有吴荪甫同他弟妹、妻子以及亲戚朋友间的纠葛。在这众多的矛盾之中,只有抓住前三方面的矛盾,尤其是与赵伯韬的矛盾,才能分析出小说的主题思想是表现在半封建半殖民地的旧中国,具有两重性的民族资产阶级由于帝国主义的侵略和封建势力的逼迫,必然走向破产的主题。可见,分析小说,不可不抓住主要矛盾。

    不过,在具体作品里,由于作者的构思不同,表现技巧不同,主题的表现就不同。因此只有对具体作品进行具体分析。

    第三,挖掘小说的主题思想还要联系时代背景,作家的思想观点以及具体的创作意图。关于这一点,大家是熟悉的,就不再赘述了。

    分析形象包含的意义,分析情节展示的矛盾冲突,联系时代、作家的实际,这只是剖析小说主题思想的有效途径和具体方法。方法如此,如何运用,还在鉴赏者本人。

    鉴赏者只有熟悉马列主义,具有一定的理论水平及较为宽厚的艺术素养,才能在鉴赏中正确深入地剖析出小说的主题思想。所以,提高思想水平,艺术修养是正确归纳小说主题思想的关键。

    关于小说的主题,西方一些现代派作家提出了一个概念,叫做多层次的主题,或者叫做主题的多义性、立体化。近来,我们国内也有这种主张。主张主题的多义性,扩大作品的容量以及增加艺术咀嚼回味,这固然不错,但是,由此而导致主题的庞杂、混乱以及迷蒙难解,就不可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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