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潮,积蕴的气势全在那个潮字。我不清楚潮水和春天有什么关系,只清楚秋天和潮水有着解不开的缘情。秋与潮不合作还罢,一合作就铺天盖地,就惊天动地。最典型的作品便是钱塘江的潮水,恣肆汪洋,狂飙飞旋,滔天浊浪排空来,翻江倒海山为摧。一汪温柔的江水居然能惊涛拍岸,居然能雷霆万钧,居然能卷起千堆雪,真是世间奇景。不是我啧啧称奇,即使比我见到的世面要多得多的刘禹锡也惊奇地感叹:“八月涛声吼地来,头高数丈触山回。”钱塘江的潮水像是一位艺术大师,形象地演绎着温柔至极的物体也有着刚烈的无坚不摧的气势。正是缘于这种感悟,我才以为将春天和潮水牵连在一起的春潮,最能生动地描画春天来到的声威。
在世人的眼里,春天千娇百媚,楚楚动人。朱自清甚而怜爱地将之喻为一个花枝招展的小姑娘。这个娇羞可爱的小姑娘一来,顿时无边光景一时新,顿时“春色满园关不住”,顿时“一枝红杏出墙来”。这是何等迷人的风采!可是,谁都知道春姑娘登场的时候,面对的是冬天,是严寒的季节。人们也曾将这个季节拟人化了,于是,在古典书卷里我们时常遭遇一个脾气严苛的老人。在这个老人的辖制下,山寒水瘦,满目荒凉。一个花枝招展的小姑娘,要收拾这凄凉寥落的乱摊子,还要收拾得万紫千红谈何容易?这中间有多少坎坷,有多少曲折,有多少摔跌,又有多少次摔跌后无声无息地站起,无人知晓。春姑娘也无需人们知晓,人们赞扬,站起来无怨无悔,再接再厉,继续着先前的努力,宁可粉身碎骨,也要挽回一个温馨芬芳的岁月。这其中有多少难度?我不止一次地揣度也难知一二。直到目光锁定在“春潮”一词,才明白这尘世还真有人理解春天,还真有人走进了春天的内心世界。春天如同潮水那样,用温文尔雅的柔情创造了轰轰烈烈的阳刚。于是,严酷的冬季败倒在温文尔雅的柔情脚下,千里莺啼绿映红的画卷铺展开来。
因而,我很为春潮感动,无数次想活画春潮,为之留下光彩照人的形象。然而,一次次的冲动都化为泡影,怨叹大千世界,物体林林总总,咋就没有一个可心的物什供我拿来象征春潮?希望就要变为失望了,可就在此时,壶口瀑布融冰的场景呈现在我的眼前。
最先进入我眼帘的是冰封壶口的画卷。一块块叠压的冰凌凝固在一体,封锁了河道,将一条奔腾的巨龙覆盖在身躯下面。夏日,疯狂的蹦跃看不见了,拼命地咆哮听不见了。冬天用严寒缔造了冰凌,冰凌用无畏的身躯掩藏了激流。壶口改变了面貌,成为一座冰山,踏着冰凌堆砌的山峰小心攀爬,就能从此岸抵达彼岸。谁会想到,天堑竟会变成自由往来的通途?
冰凌最坚固的时候,冰山最高巍的时候,也就是春天来临的日子。这时候站在高巍的冰山脚下,真替春天为难,不知她如何用柔弱的肢体去清理这比铁还硬、比钢还强的冰山?只见,春天没有急于求成的意思,没有震耳发聩的宣誓,没有剑拔弩张的攻势,有的仅是世人罕见的耐心。她不吭不哈,不急不躁,却也不卑不亢,不弃不离,用微弱的体温去感化坚固得不能再坚固的冬季。
终有一天,冰山竭尽全力也无法坚守自我的坚固,打一个颤,又打一个颤。颤抖过后本想努力站稳脚跟,却蓦然发现支撑肌体的脚跟已被春天感化、招安,竟然也成为一团柔情。无法阻挡的垮塌来临了!一块冰石跌进河水,溅起的浪花直击冰峰。冰峰摇晃着倒栽下去,河水发出震耳的轰鸣。轰鸣接着轰鸣,垮塌连着垮塌,坚固的冰山在那一个正午用自己的行为诠释丰满着以往干瘦无肉的词汇。此时,站在黄河岸边的每一个人都可以看到,排山倒海、天崩地裂、惊涛拍岸、雷霆万钧……这些词语一个个都变成花果山砰然出世的石猴,腾跃而起,赤膊上阵,在壶口演出着一场触目惊心的活剧!
——冬天彻底崩溃了!
一个满眼鲜嫩的春天在春潮的推涌下来到了!
这就是春潮,这就是春潮的形象写真。看过壶口瀑布浓缩的春潮,走上岸边的人祖山瞭望,就会惊喜地发现,春潮的浪花早已波及北国原野各个角落。桃花满坡满沟地燃烧,油菜花遍山遍野地铺展,柳树梢飘拂着暖风裁剪出的细叶,细叶间翻飞的燕子,跳动着机敏的春舞,还吟唱着甜美的春歌!
春潮洋溢了整个世界,我看到了她五彩缤纷的颜色,听到了她清脆婉转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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