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达头目的妻子芭苷·娃里丝坐在身后的草屋里,在埋头织布,哐当哐当的声音有节奏地传出来。芭苷·娃里丝永远坐在那里默不作声地织布,好像把所有要说的话都编织在她的布里。摩达头目回过头去朝妻子看了看。妻子虽已给自己生出两个儿子,而且两个儿子都已经长成真正的男人,她的脸上却仍然留着年轻时漂亮的痕迹。但她的两只手由于长期织布已磨出硬茧,在掌心有一块永远擦不掉的血痕。嘎雅说,我们的族人无论男人还是女人,手心都会有一块永远抹不掉的血痕,男人是出草时留下的,女人则是因为织布。这手心的血痕和脸上的嘎雅一样,是将来去见祖灵的印迹。但这时,摩达头目想,如果没有了织布机,将来女人们的手心还会有血痕吗,而她们的手上没有了血痕,将来又怎样去见祖灵呢?
部落里的长老们来了。摩达头目在这个下午将长老请来,原本是要商议一下,已经到了捕鱼季节,再过一阵部落里就该举行捕鱼祭了。可是这时,当务之急要商议的却是织布机的事情。长老们也已经听说了这个消息。没有人想到,驻在所的达腊都噜竟然会这样做,所以大家一时都有些不知所措。根据以往的经验,如果这一次拒不交出织布机,后面很可能会给部落惹来更大的麻烦。这时,一个长老忽然说,现在有一件事。
所有的人立刻都看着他。
这个长老说,我们部落里究竟有多少织布机,驻在所并不清楚。
这个长老的话一下提醒了摩达头目。
摩达头目立刻说,对啊,我们是不是可以先藏起一些织布机呢?
这显然是目前能想出的唯一办法了。即使那些达腊都噜将一些织布机收走,部落里的女人们也仍然可以偷偷地纺纱织布。至于种棉花,则可以去人迹罕至的深山密林,这样那些达腊都噜也就很难发现。摩达头目点点头说,好,看来我们只能这样了。
就在这时,巴唦嚄突然闯进草屋。
巴唦嚄对摩达头目说,巴羧去山下的小学校了。
摩达头目听了皱一皱眉问,他去小学校干什么?
巴唦嚄说,他听说嘟奴在学校里挨了打,就下山了。
摩达头目听了想一想对巴唦嚄说,你去把嘟奴叫来。
在这个下午,我跟着巴唦嚄来到摩达头目的草屋。摩达头目问我,上午在小学校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于是,我就把上午发生的事情对摩达头目说了。
摩达头目又想了一下,对巴唦嚄说,你现在就下山。
巴唦嚄应了一声就匆匆走了。
我也没有想到,巴羧在这个下午竟会立刻去白石街的小学校。本来我是不想对巴羧说这件事的。我知道他的脾气。但我的嘴唇到了下午越来越疼。就在这时,我又做了一件不该做的事。我吃了很多鹿肉。父亲曾告诉我,如果有外伤是不能吃鹿肉的。果然,我吃了鹿肉嘴唇就肿得更厉害了,看上去已经真的像一头山猪的嘴。巴羧正在一边喝酒一边和大家一起跳舞,回头看到我远远地坐着,就朝我走过来。他这时才发现我的嘴唇不太对劲,于是蹲下来朝我看了看问,怎么回事?我说没什么。他说,我在问你的嘴,你的嘴是怎么回事。这时旁边的一个孩子告诉他,嘟奴上午在小学校挨打了。
巴羧听了立刻瞪起眼问,谁打你了?
这个孩子说,是樱冈老师。
巴羧问,樱冈次郎?
我只好点点头。
巴羧问,究竟怎么回事?
于是,我就把上午发生的事对他说了。
在这个下午,巴羧来到白石街上的小学校时已是傍晚。学校里已经没有学生。但巴羧还是很容易就找到了樱冈老师。樱冈老师正在一间房子里为几个达腊都噜的孩子补习功课。他好像正在读一篇什么文章,声音忽高忽低拉得很长。巴羧站在这间房子的门外,朝里面看了看突然一拉门就闯进去。樱冈老师抬起头,认出是巴羧,立刻皱起眉说,你怎么这样就闯进来?我这里正在上课。巴羧没说话,径直走到樱冈老师的面前,突然挥手在他的脸上掴了一掌。他这一掌掴得很用力,啪的一声脆响,樱冈老师没有防备,一下被打愣了,接着一股鲜血就从他的鼻子和嘴里流出来。巴羧看着他说,这一下是为嘟奴打的。
接着,他又在他的脸上狠狠扇了一掌。
樱冈老师又被打了一个趔趄。
巴羧说,这一下是为阿敏打的。
樱冈老师这时已被打懵了,摇晃了几下才勉强站稳。那几个达腊都噜的孩子突然跳起来,像一群凶恶的小动物一样哇哇叫着朝巴羧扑过来。就在这时,我赶到了。我冲进这间房子时,看到其中的一个孩子正是佐藤,于是立刻朝他扑上去。佐藤看到我先是愣了一下。我已经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胆怯。这时我已扑到他的面前。佐藤本能地朝旁边躲了一下,于是我就扑到了另一个孩子的身上。这个孩子叫吉野,身材也比我高大,但比我瘦。我抓住这个吉野的衣领和腰带两手开始用力。我在部落里曾经举起过一头巴唦嚄猎回的山猪,这时我想,这个吉野总比那头山猪要轻一些,所以我决定把他举起来。我的两手一用力,竟然真把这个吉野举起来,高高地举过头顶。这个叫吉野的达腊都噜孩子在半空朝下看着,立刻吓得尖叫起来。此时樱冈老师已经被巴羧打得满脸是血。樱冈老师虽然平时对我们很凶,但这时在巴羧的面前却显得有些怯懦了。他一边招架着不停地向后退着,就这样从这间房子里一直退到了外面。巴羧这时一定是想起了很多事,积压在心里的火气一下都爆发出来。他瞪着两眼紧跟在樱冈老师的后面冲出来,用力向前一跃就扑到樱冈老师的面前。但他这一次并没有拔出腰间的泰雅刀,只是用手一下一下地打在樱冈老师的脸上,直打得樱冈老师的脸上血水飞溅。我这时举着这个叫吉野的孩子,也已经有些支撑不住。我在心里盘算着应该怎样处置他。我想,如果我现在一松手,吉野这样摔到地上一定会摔个半死。而此时我想起摩达头目说过的话,我知道一旦摔死这个吉野,也就会给部落惹出天大的麻烦。但更麻烦的是,这时我的两只手已经越来越没有力气,我已无法再放下这个吉野。就在这时,我看到在这个房间的角落里有一堆纸箱。于是举着吉野摇摇晃晃地走过去,一用力就将他扔到这堆纸箱上。吉野立刻发出一声像动物一样的嗥叫,然后就被埋在纸箱里了。
此时学校里的几个达腊都噜教师也都闻声赶来。他们先是站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着。显然,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两个番人之间的争斗,无论谁把对方怎样了都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但他们很快就看出来,樱冈老师已明显处于劣势。于是一个教师立刻跑去拿来一把东洋刀,远远地扔给樱冈老师。樱冈老师的手里有了这把东洋刀立刻恢复了斗志。他唰地拔出刀一边呀呀叫着就朝巴羧砍过来。巴羧先是躲过樱冈老师的刀,然后看着他说,我今天本来不想用刀,我还把你当成是我的族人,泰雅刀是从不指向自己族人的。
可是现在,巴羧说,是你逼我出草的!
巴羧这样说罢,就拔出自己腰间的泰雅刀朝樱冈老师迎上去。泰雅刀与东洋刀碰在一起,发出刺耳的脆响。樱冈老师当然不是巴羧的对手,这把东洋刀在他的手里显得有些笨拙。巴羧的泰雅刀突然在樱冈老师的面前晃了一下,就在樱冈老师用刀来迎的时候,巴羧却猛一下跳到他的身后,接着手里的泰雅刀就朝樱冈老师的脖子横扫过去。樱冈老师已经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着这把朝自己扫过来的泰雅刀,突然停住了,似乎就这样等着这把刀的到来。
也就在这时,巴唦嚄朝巴羧扑过来,用力按下他手里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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