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达腊都噜的军警部队刚到白石街,对山上的情况还不了解,所以不敢贸然上山。他们先是让飞机在上空盘旋侦察,一边用机枪朝下扫射,然后就让北溪部落的头目筲苜·娃里丝带着族人先上山探路。筲苜·娃里丝和他的族人这时已被达腊都噜武装起来,每个人的手里都有枪支,而且配备了充足的弹药。他们对山上的地形当然很熟悉,这时一边朝上冲着一边喊着摩达·如桐的名字,还有人喊着要向南溪部落的族人出草。
巴唦嚄对摩达头目说,筲苜·娃里丝已经放出话来。
摩达头目问,放出什么话了?
巴唦嚄说,他要亲自向您出草。
摩达头目点点头说,好吧,现在已经血祭了祖灵,我也正要找他。
巴唦嚄说,筲苜·娃里丝还说,他和您之间的事,是该了结的时候了。
摩达头目回过头去,朝远处的能高山顶看了看。这时月亮已经升起来,高高地挂在山顶上。这一晚的月亮仍然氤氲着一圈光晕,看上去如同一团熊熊的火焰。
摩达头目说,是啊,我和筲苜·娃里丝之间的这笔账,是该了结了。
摩达头目说着登上一块岩石,朝山坡下面望去。此时已经可以看到,山下有一串串的火把正朝山上来,而且隐约可以听到呜呜的叫喊声。沙劾部落的冈斯头目带着族人匆匆过来。冈斯头目的腰间挂满了达腊都噜的人头,看上去威风凛凛。
冈斯头目问摩达头目,我们下一步,怎么干?
摩达头目看一看不断在山坡上爆炸的炮弹和熊熊燃烧的大火,对冈斯头目说,我们该做的事,已经做完了。冈斯头目立刻明白了,点点头说,是啊……已经做完了。
摩达头目说,我们……已经血祭过祖灵。
冈斯头目笑笑说,嗯,接下来,就要走上彩虹桥了。他说着,又朝山下看一眼,可是现在……还没到走上彩虹桥的时候,山下的筲苜·娃里丝……
摩达头目摇摇头说,这是我南溪部落和他北溪部落之间的事,这一次,我会单独和他了断的。摩达头目说着又抬起头看一看,此时几个部落的头目也都已走过来。
摩达头目说,这次举事,我们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冈斯头目说,大家的心里都明白,也都有准备。
摩达头目说,现在,我们的女人和孩子还在部落里,各自回去吧。
冈斯头目说,好啊,既然这样,我们就在彩虹桥上见吧。
他这样说罢,就和几个部落的头目带着各自的族人走了。
这时瓦旦和欧卜丝朝摩达头目走过来。瓦旦那根受伤的手臂仍在流血。他由于失血过多,脸色已经有些苍白。摩达头目看一看他手臂上的伤口,让巴唦嚄为他包扎一下。瓦旦摇摇头说,不用了。瓦旦看一眼身边的欧卜丝,对摩达头目说,我花兰部落的族人,已经都在这里了。欧卜丝也说,是啊,摩达头目,花兰部落的女人和孩子,现在也都在南溪部落了。
瓦旦说,所以,我们已经没有地方可去,现在……我们就是南溪部落的族人了。
摩达头目点点头,笑一下说,好吧,那就让我们一起走上彩虹桥吧。
就在这时,巴羧突然喊了一声,北溪部落的人上来了!
巴羧一直蹲在一块很高的岩石上观察山下的动静。他一边这样喊着,就拿过背在身后的弓箭朝山下射去。也就在这时,砰的一声枪响,巴羧立刻从岩石上滚下来。他显然被打中了,用手捂着脸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一边哇哇叫着。摩达头目和族人立刻围过来,借着月光看到,这一枪竟打在了巴羧的脸颊上。巴羧这时已经满脸是血,鼻孔和嘴里也有血涌出来。
此时北溪部落的族人一边砰砰地放着枪一边已经冲上来。
摩达头目立刻让巴唦嚄背起巴羧,就带领族人沿着山路朝溪谷撤下去……
摩达头目带着部落里的族人一直撤到了南溪部落与北溪部落交界的溪谷。这时我已明白,摩达头目是想在这里了断他与筲苜·娃里丝之间的宿仇。摩达头目把地点选在这里显然是有所考虑的。这里地势险峻,达腊都噜的军队应该很难进来,即使来到山里行进起来也会很困难。而这一带刚好是我们南溪部落的猎场,族人对这里的地形都很熟悉。
来到山坡上时,摩达头目并没有让大家贸然下到谷底。他想一想把我叫过来,朝山坡下面的溪边指了指。我立刻明白了,于是背好身上的弓箭,摸了一下腰间的泰雅刀就朝山坡下面摸过去。月亮已经升到当空,山坡上的一切清晰可见。我来到山坡下面,没有立刻去溪边,而是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伏下来,仔细观察小溪对面的动静。这时我已注意到了,对面的丛林里有树枝在微微晃动。我想了一下,从地上抓起一块石头朝对面扔过去,与此同时嘴里“咦——!”地叫了一声。果然,对岸的丛林里立刻有无数支箭朝这边射过来。有一支箭就射在我面前的岩石上。这支箭非常凶狠,我感觉到它嵌起的碎石打在我的脸上。过了一阵,对面的箭渐渐停下来。摩达头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我的身后。我的父亲也跟在他的身边。摩达头目从岩石后面走出来,朝对岸说,筲苜·娃里丝,我要和你说话!
等了片刻,筲苜·娃里丝出现在小溪的对岸。
筲苜·娃里丝说,你有什么话,说吧。
摩达头目说,你不是说,要向我出草吗?
筲苜·娃里丝说,是,我们之间的事应该了断一下了。
摩达头目说,好吧,不过我要问你,你是替自己了断,还是替达腊都噜?
筲苜·娃里丝说,这有什么不一样吗?
摩达头目微微一笑说,当然不一样,如果你替自己了断,我们是要出草的,而如果是替达腊都噜,只要用枪就可以解决了。不过,摩达头目又说,我要告诉你,我现在已经不想向你出草,你在我的眼里和那些达腊都噜没什么两样,现在,我要用你血祭祖灵。
筲苜·娃里丝来到小溪的这边,点点头说,好吧,我已经过来了。
他这样说着,就把手里的枪扔到一边。
我父亲走过来,对摩达头目说,我来吧,我一直在等着这一天。
摩达头目摇摇头说,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只能我来亲自解决。
这时筲苜·娃里丝已经慢慢拔出腰间的泰雅刀。他看一眼我父亲,对摩达头目说,摩达·如桐,你说对了,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只能我们自己解决。
他这样说罢,突然飞身跳上一块岩石,然后又一纵身就挥着刀朝摩达头目砍下来。摩达头目朝他看着,用力蹬起一块番瓜大小的石头接到手里。就在筲苜·娃里丝的泰雅刀刮着呼呼的风响砍过来时,他把这块石头也迎着扔过去。筲苜·娃里丝的刀当地砍在石头上,竟然将这块石头一下劈成了两半,与此同时他也落到了地上。摩达头目眯起眼朝他手里的泰雅刀看了看。筲苜·娃里丝从摩达头目的眼神里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也看了看自己的刀。他的脸色立刻变了。筲苜·娃里丝的这把泰雅刀毕竟太锋利了,而且钢口极好,他这样把这块石头劈成两半,刀刃就已彻底崩开,看上去已经像一把破烂的柴刀。
筲苜·娃里丝稍稍愣了一下。
他突然转身朝扔在地上的那支枪扑过去。但我父亲已经先跳过去把枪踢开了。也就在这时,对岸砰地一枪打过来。这一枪打在我父亲的肩膀上。我父亲趔趄了一下栽倒在地上。我立刻朝父亲冲过去。可是这时已经又有几个北溪部落的族人朝这边扑过来。我用刀拦住其中的一个人。与此同时,我看到另一个人已经跳到我父亲的跟前,挥刀朝他的脖颈砍下去。这时我再想过去已经来不及。于是,我猛地把手里的泰雅刀投向那个人。我的泰雅刀在黑暗中飞旋过去。只听嚓的一声,隐约可以看到,这把刀已经插在了那个人的胸前。可是这时,这个人手里的泰雅刀也已经朝我父亲砍下来。但他由于疼痛,这一刀还是砍得有些偏了。我看到,我父亲的头并没有被砍下来。我立刻扑上去,从这个人的胸前拔出刀又在他的脖颈上补了一下。可是此时,我的刀也已经不太锋利,所以这个人虽已断气,但他的头颅也没有被我砍下来。我赶紧过来看父亲。我直到这时才发现,父亲的脖颈已经被砍开一个深不见底的口子,正有一些鲜红的气泡从伤口里冒出来。父亲瞪大两眼看着我,眼里流出从没有过的慈祥。他叫了一声儿子,然后告诉我,如果这一次能活下来,一定不要忘记我们的部落。他这时的声音很奇怪,似乎是从那个伤口里发出来的。
父亲这样说罢,就断气了。
这时摩达头目拎着泰雅刀,正朝筲苜·娃里丝走过去。筲苜·娃里丝一步一步已经退到溪边。摩达头目看着他说,筲苜·娃里丝,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吗?
筲苜·娃里丝瞪着摩达头目,脸上的嘎雅已经扭歪了。
摩达头目说,我对你说过,当年,我就是在这里向你父亲出草。
筲苜·娃里丝仍然瞪着摩达头目。
摩达头目接着说,现在,我也要在这里,用你血祭祖灵。
筲苜·娃里丝突然哇地大叫一声就朝摩达头目扑过来。摩达头目拎着泰雅刀静静地看着筲苜·娃里丝。待他来到面前,手里的泰雅刀一闪,只发出轻微的一声。筲苜·娃里丝似乎愣了一下,然后就转过身跌跌撞撞地往回走去。他来到溪边,身子稍稍向前一倾,头就从脖颈上掉下来。那颗头颅落到溪里,立刻就被湍急的溪水冲走了。
接着,他的身体也扑进溪里,像追着他的头一样地漂走了。
北溪部落的族人这时都已从对岸冲过来,但是看到他们的头目筲苜·娃里丝已经被出草,一下都乱了。此时我已把父亲的尸体放到一块岩石的下面。我从父亲的腰间解下他的泰雅刀。父亲的这把泰雅刀远比我的要沉,而且掂着也更加应手。我看准一个北溪部落的族人就冲上去。我由于身材矮小,直到来到他的近前,他才发现。但这时已经晚了,我抡起父亲的泰雅刀就朝他砍过去。父亲的这把刀确实很锋利,我砍到这个人的脖子上,几乎没有感觉,只这样轻飘飘的一下他的头就掉下来了。接着,北溪部落的族人就都朝对岸的丛林里逃去……
深秋的黎明有些清冷。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远处的能高山顶飘着一团像云一样的雾气,天已有些泛白。摩达头目带着族人朝山坡上走来。这时,巴羧仍躺在一块岩石上。他的脸已经肿得变了形,眼睛和嘴都已被挤得无法再张开。他听到是摩达头目走过来,立刻不停地用手在自己的脖颈上一下一下地比划着,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呜声。
摩达头目走过来,慢慢蹲下身,朝他仔细地看了看。
巴唦嚄在一旁摇摇头,轻声说,已经……没办法了。
巴羧仍在痛苦地用手一下一下地比划着。
摩达头目站起来,点点头,就转身走了。
巴唦嚄走过来,拔出泰雅刀对巴羧说,兄弟,我们……彩虹桥上见吧。
这样说罢,就把手里的刀朝巴羧的脖颈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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