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逛商店什么的,不爱到处转悠,回回是在那几个固定的地方,总之她的目光老是神游在儿童世界里。她很有耐心,看每样东西都要里里外外反反正正,并不在乎售货员什么脸色。有一次在一家书屋,她翻一本《妈妈教识字》,翻得入神,小服务员烦了,先是从嗓子里弄出了几声怪响,见妻子没反应,就又敲了几下柜台,最后看来是忍无可忍了,说你有完没完,想看,买回家看去。妻子这下有反应了,不抬头地说:“谢谢。”说完转身就走,目光还埋在书里。我那天也显得迟钝,妻子看书时,我要是把钱付了,不就不招小姐恼火了嘛。当小姐正要大喊大叫时,我忙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交钱我交钱。交钱时,我下意识地用左手指点点脑袋,说:“您息怒小姐,她这里有点问题。”小姐卸下脸上的怒气,扫了妻子背影一眼,嘟哝道:“我说她怎么神神道道呢!”我心里一颤,一股苦涩的味儿翻涌上来。
惠东的母性心态,总是在商场里表现得透明尽致。一次,在儿童玩具柜台前,两个年岁不大的女售货员,一唱一合,起劲地向顾客宣传一种新式儿童玩具,反复强调手里摆弄的高压电子射水枪,是中日新近推出的更新换代产品,已经在北京等大城市开始走俏了。柜台前看热闹的大人小孩聚了一堆,倒是不见有什么人掏钱去买。一把枪要八十四块钱,都嫌贵。妻子被诱惑住了,踮脚往里望望后,就拽住我的一只衣袖,扭开了身子,横冲竖斩似往人堆里扎,手上的力气大得吓人。搡搡挤挤我们就来到了柜台前,不惜口舌的售货员,猎人一样靠过来,热情得脸上都开了花,直往我和妻子手里塞新产品。妻子端着尺把长的枪,比试了几下。售货员迫不及待地说:“您搂搂火没关系。”我没搂,妻子搂了,细长的一柱水,击中了售货员的额头,四周人顿时哄堂大笑。我心里一紧,心说要坏事,弄了人家一脸水,人家肯罢休吗?谁知售货员并没有翻脸,抹把脸笑吟吟对妻子说:“好玩吧大姐?给你儿子买一只吧!”另一个售货员也不失时机上来帮腔。妻子嘟着红唇,望着我,说:“也不知小文喜不喜欢?”我看看手里的枪,软着舌根道:“差不多吧。”妻子又玩了一阵子枪,问:“不贵吧?”我赶忙说:“便宜。”交了钱,枪归我们了,两个售货员又冲别人使劲去了。转身往外挤时,就听左侧身后哇一声啼哭,回头一看是个五六岁左右的男孩,正被一个细瘦的女人提着一条胳膊,连吓唬带骂地往人堆外拖着。小男孩坠着身子挣扎,哭泣声沸沸扬扬,一张嫩脸都湿透了。“买买买,见什么你都要,看我回家不割了你的舌头!”女人铁青着脸,凶得没了半点女人味。我看见妻子斜过去一步,抓住小男孩一只飞扬的手,撅着屁股说:“宝贝快别哭了,来,阿姨这把枪给你。”我往那边凑凑,这时围观的人好像又多了几圈。小男孩抽抽噎噎地接了枪,翻眼皮看着还在薅着他的女人。女人稍稍一愣,脸色又凶起来,二话不说就夺下小男孩手里的枪,捅给正在发痴的妻子,咬牙切齿地说:“给你给你,谁稀罕你的破枪,你神经病呀!”我看见妻子的后背猛地一颤,我不顾一切地抓住妻子的一支胳膊,此时妻子的这条胳膊软绵绵的。不远处,传来小男孩凄凉的喊声:“妈妈,我听话我不要枪了。当我看见妻子的眼睛时,我不寒而栗,我歇斯底里般冲着层层人头甩去一句:“我日你祖宗!”结果那天晚上,妻子就发起了高烧,呓语不绝。我被吓蒙了,喊来邻居,连搬带抬,把妻子送进了医院。那回,可是把我折腾稀了,两三夜没合眼,脸色青不拉叽不说,还浮肿,老是想吐。说实话,至今我还憎恨那个不知好歹的细瘦女人,她在妻子的伤口上,又狠狠地戳了一刀,使妻子的神经,再次遭到致命的损害。都说善有善报,可到了妻子的头上,就变成了善有恶报。唉,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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