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说:你家的烟囱今天没有炊烟。
泥水匠说:你是不是很闲?
老人说:我倒想让饮烟重新升起,你能做夜活吗?
泥水匠说:我做的活都是那个工钱。
老人说:我再加点夜间出工费,不过,你得蒙住双眼去。
泥水匠说:也行,你放心,我嘴巴很严。
老人扯出兜里的一条黑布,蒙住了泥水匠的眼睛。泥水匠握住老人手里拐杖的另一端,出了门。一会儿是石板路,一会儿是鹅卵石路,一会儿又是泥土路。起初,泥土匠还能想象出他经过的哪条街哪个巷,可是,弯七拐八,好像很远,已经不知走到哪儿了。
走进一个大院子。泥水匠听见钥匙的声响。一扇门吱吱咯咯地响了,他猜门轴生了锈,显然,门很厚实。他迈过门槛(老人说:注意,抬脚),接着是插门闩的声音,再穿过一条曲折的走廊和一间宽敞的房间,他知道正接近大院子的深处。取下遮眼布,泥水匠发现一个花园。花园里杂草丛生,花园中央一个池塘,水已干涸。他惊了一跳,是一只猫头鹰飞入夜空,那展开的翅膀被月色衬托出一个剪影。
老人用拐杖戳戳池塘边的一块裸露的土坡,说:你在这儿就地掘个坟穴,砖头、砂浆在那边,抓紧干吧。
拂晓的时候,老人出现,交给他一枚金币,递给他遮眼布,说:你该回去了。
泥水匠蒙住了双眼,还握住了老人递过来的拐杖一端。
老人说:我看得出,你遵守了你的行当的规矩,你今晚还愿意干完剩下的活吗?
泥水匠说:我干活,你付钱,我情愿天天这样,何况,夜晚很凉爽。
几乎是同样的时间,同样的方式,晚上,泥水匠又来到花园。
泥水匠跟随老人来到一个偏僻的房间(途中,他小心翼翼地选择落脚的地方,还是模仿了老人的步姿,好像老人脚上长了眼)。他已预先想到可能的尸体——老人的老伴?
老人指着屋内一隅那口精巧的棺材,抬一抬,重量超过了泥水匠的预期。老人说:把它埋进坟穴里。
还恢复了土坡的原貌。坟墓只是老人的说法。泥水匠消除了所有人工的痕迹。泥水匠自觉地掏出遮眼布。回去的路不是原来的路。他感到了风里有草和树的气味时,老人说:拿掉布吧。
郊外的原野。老人把两枚金币放在他的手里,说:你感到太阳出来了,再揭开遮眼布,我相信你不会破了我俩之间的约定。
泥水匠说:你放稳心吧。
泥水匠听着老人渐远,草丛传达了老人走去的声音。
泥水匠坐着,他用两枚金币打发时光,一会儿掂它俩的分量,一会儿让它俩撞击,一会儿抛出接住。他想到金币发出的悦耳声音跟小棺材里的金属声相仿,只不过,两枚金币单调了些。
泥水匠揭开遮眼布,望见了东方的绯红。一夜的气味和初晨的形象吻合——开阔的原野,像偌大的绿色地毯铺向地平线。
泥水匠奔向小城。接着的三天,像是要填补积累的饥饿,他和家人尽情地享受着食物的美味,快活了九天,他又回归了拮据——揭不开锅了。
数十天里,泥水匠再没接着活,他甚至饿得懒得起床。他期待着叩门声。
一天早晨,泥水匠听见一阵叩门声。他去打开门,灿烂的阳光里,站着一位胖墩墩的老头。
泥水匠知道老人是拥有几处房产的房主,他心里已喊老人“老抠”了(铁公鸡,一毛不拔的主儿)。他说:你看上我这漏雨的破屋了?
老人说:我不忍你再闲下去,闲得骨头生锈了吧?
泥水匠眼一亮,说:有活?
老人说:我有一片老房子得修整修整,修好了再租出去。
泥水匠这回带了家什,跟着老头,不一会儿(仅隔一条街)就走进一个大院子。
院内空空荡荡,地面已长出野草。开一扇门的时候,凭声音,他想起他来过这里,而且,那个荒芜的花园证实了他的判断。这么近,可那两个夜晚,走了那么久。
泥水匠说:这里住过谁?
老头说:一个孤老头子,据说很有钱,一个来月前,突然死去,只在他的枕头下有几枚金币,人们都以为他钱多,没人住的房子就衰败得快,他租了我整个大院子,却只住一间屋子。
泥水匠想到两次进入同一个大院子,好像它坐落在两个地方,完全是来的方式不同造成了错觉,那个老人就是这样给他创造了遥远的感觉。
房主交代了修缮的原则:我不打算出更多的修理费用,都是老房子了嘛,有些人就喜欢老房子,只要不倒就行,你要替我节省钱,不要过多改变它。你可以在这儿住下来,我当然不收你的房租,工钱嘛,我已打听过了,一分不少,提前了,我会奖赏你工钱。
比预定的期限,泥水匠提前了三天。房主爽气地兑现r承诺,同时,还领来五个租房者。
房主悄悄对泥水匠说:提前三天,就有了三天的租金了。
泥水匠说:你太精明了。
不久,街上出现了一爿气派的当铺,店主是泥水匠。渐渐有了传言,说泥水匠一定吃了野食,而且财富来路不明,不过,小城并未出现过失窃,或谁丢失过钱物,只是乱猜罢了。后来,他收购了老头的房产。老人死厉,子女达成分遗产的协议,将房产兑现为钱币。过去的泥水匠现在的财主第四次进人大院子(以房主的身份),他雇工修缮了人院子,他叮嘱要尽量保持它的原貌。他还说:我希望那些门开的时候不要发出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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