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在黑板一角写了个“刘”字,我知道了他姓刘。可是,我还是好奇地注视着讲台上那个东西。它当然跟我们的地理课有关。
刘老师转身,站回讲台,他面前放着那东两。他的手一去拨,那圆球旋转起来。他说这是地球仪。
我以前没走出过农场的地盘,它在沙漠的边缘,像一块绿色的翡翠,我以为世界就农场这么大。小孩的地理意识就是他实实在在活动的地方,好像没去过的地方不算数。
刘老师指点着地球仪上边,蓝色的是海洋,褐色的是山脉,绿色的是河流,黄色的是沙漠,还有一年四季如冬的南极,一年四季如春的海南,还有十分拗口的城市名字。我惊奇,除了农场,世界上还有那么大那么多的地方。
我说:刘老师,黄河像农场的渠一样吗?
刘老师说:农场的渠比起来,像牛身上的一根毛。
满教室都哄笑。我心里委屈。
刘老师把我知道的塔克拉玛干沙漠旋转到了下边,他说:地球仪标出了黄河,却标不成农场的渠道。
我急了,说:刘老师,沙漠转到下边,沙子会不会倒光?
刘老师说:地球有引力。
我说:老师,那我怎么感觉不到头朝下了?
同学说:我们头朝上,美国那边就头朝下,脚朝上了?
倒立走,我试过。我们原来没有觉察到我们一天里也要倒立走呢。不过,正是睡觉的时候,咋没掉下床?我没问这些。看来,刘老师喜欢我们对他的地理课有兴趣。
我说:刘老师,我们在哪里?
刘老师拨了一下地球仪,沙漠又转到上边来了。他指给我们看大致的位置。他好像清楚我们的心情,要我们上讲台看地球仪。我们呼啦一下围上去。
我真期望地球仪标有“沙井子”这个地名,是不是忘了放进去,不承认我们农场?我替农场抱不平。
我去瞅刘老师指点的位置。我不平地说:我们农场像一粒沙子,连个名字都不给放?!
我还建立不起来多少万分之一比例的概念,把个地球浓缩得像个篮球般大。不过,我对沙漠和绿洲蛮熟悉。我甚至觉得金色的沙漠在风中流动,当然,还有海子、胡杨,我把熟悉的东西拼命往地球仪上放,只不过是想象当中。
我发现,地球仪的颜色在浮动,山、川渐渐地立体起来。我捉迷藏发现了小伙伴那样,惊喜地叫起来,因为,我看到了熟悉的东两,绸带般的林带,血脉般的渠道,很快,我找着了我们的校园。我俯视着,我像一只鹰鸟瞰着校园——积木摆出的那样。
慢慢地,教室增大,像火柴盒,像水果箱,房子逐步变大。是我降落下去——我凑近了地球仪。我站在了地上(其实我就站在地上),我听到教室里的笑声、话声。刘老师也在其中有。我们的农场已经挤出个位子,好像是腾开位子放进了我们的农场,我们的校园最显眼。
这时,阳光已涌进教室。窗户敞开着,沙枣花的香气弥漫着。我的眼睛近视,刘老师给我递来放大镜。我对着农场——绿洲观察,一束阳光投在了我们的教室,很耀眼。我一动不动地看着。
这当儿,我看到一股烟,我们的教室起火了。我丢下放大镜——我惹了祸。通学们涌出教室。钟商急骤地响起,接着,无数盆无数桶的水,来泼火。
地球仪烧了个大窟窿。我的感觉里,我站在上边的地球肯定有个大窟窿,一不留神,会掉进去,洞那头是另一个国家。
那时,我还小,个头比课桌高出不了多少。爹妈替我着急,担心我长不大——僵掉了。类似放大镜的游戏,我做过,用玻璃瓶的碎片,太阳底下,对着一片纸,或一把草,一直对着,那聚起的硬币般大的光点很快就会有奇迹:燃着了纸或草。沙漠边缘的太阳很强烈,夏日,能把球鞋烫得脱胶。
第一堂地理课出现在我的梦里好多回。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