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是生命的支撑-艺术自觉,我们共同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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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猗县“迎国庆工友杯征文大赛”获奖作品述评

    临猗是文化大县,这是运城全市乃至山西全省人们的共识。最为人称道的是戏剧——临猗眉户现代戏风靡全国已达50年之久。而文学也不亚于戏剧,从临猗走出来的作家周宗奇、韩石山、毕星星、权文学、王爱琴……都是闻名遐迩,令人瞩目的。守在本土的,如刘武、郭启龙、韩振远,也有斐然成就。临猗县文联和作家协会为纪念国庆55周年举办的征文大赛,我想,肯定是秋景灿烂、硕果累累的。

    读完评委们评出的获奖作品,果然是高粱火红、棉花雪白、谷黍金黄。

    零

    总的感觉,临猗的作者们都具备可贵的文学素质——艺术自觉。

    文学艺术,把文学与艺术并列,这是近代社会文化形态更为细致的结果。其实,文学也就是艺术。更准确些,是一种艺术,是艺术的一个门类。音乐是声音的艺术,美术是色彩的艺术,文学则是语言(文字)的艺术。本质都是艺术。

    艺术自觉,就是对艺术的感受和艺术地表达的自觉意识。

    艺术是什么?艺术是审美的表现。同样是发出的声音,人家是婉转动听,给人审美享受,就是艺术;你是胡吼乱喊,就不是艺术。同样是涂抹的色彩,人家是逼真写意,给人审美享受,就是艺术;你是胡写乱画,就不是艺术。艺术自觉包括艺术感受的自觉和艺术表达的自觉。你听声音,要感受到这是婉转动听,这就是音乐,那是胡喊就不是音乐;你看图画,要感受到这是逼真意境,这就是美术,那是胡画就不是美术。你要有这种分辨能力、领悟能力、接受能力、会意能力,总起来说,就是感受能力,要有这种分辨、领悟、接受、会意的自觉意识,要有这种感受的敏感和共鸣。在文艺学里,这叫艺术欣赏,对艺术的欣赏能力是与生俱来的天赋,更是艺术经验的积累形成的。

    人的一切活动都是表达。我们说的不是本能的表达,不是一般的表达,而是要进行具有艺术性的表达,进行具有审美意义的表达。这就是艺术表达。你不是直声大喊,而是要发出动听的旋律,让别人(艺术客体)美妙悦耳陶醉其中,你就是艺术表达了,你表现的就是音乐。你不是涂一片白抹一片黑,像粉刷一面墙壁或者油漆一块黑板,而是要画出美丽的色彩,画出山水、花鸟和人物,要惟妙惟肖,要大有意趣,让人赏心悦目流连忘返,你就是艺术表达了,你表现的是美术。

    现在我们来说文学。文学比起音乐、美术等其他艺术门类,更需要艺术感受和艺术表达。文学不像音乐,有声音,丝竹管弦,好听不好听,艺术不艺术,容易分辨。文学不像美术,有线条和色彩,弯直粗细,红黄蓝绿,好看不好看,艺术不艺术,也容易分辨。文学就是白纸黑字,你不能说所有的白纸黑字都是艺术吧?那么面对一篇篇文字你就得分辨了。这是个记事便条,那是个往来书信,文字只是他的意思的直接表达,没有艺术因素,不具备审美功能,就不能叫艺术表达,就不是文学作品。相反,这一篇文字是记一段事,是抒一段情,有立意,有章法,讲究结构,勾勒形象,语言不仅是准确而且更是优美,这就有了艺术因素,有了审美功能,就是文学作品了。你看东西,不论什么样的文字,就要自觉地进行这种艺术分析,要具有这种自觉的感受意识,这就是对文学的艺术感受。你不能像小娃看戏,“好人?坏人?”“胜了?败了?”那就不是艺术感受了。同样,你要写文章了,你就要具备艺术表达的自觉了。你写下一种想法,记下一段往事,你只是直白地写下来,记下来,没有一点艺术表现方法,没有优美的艺术的语言,那就不能叫艺术表达。那就是意见书或者回忆录,或者别的什么,就是不叫文学。

    看东西,用艺术的眼光来感受,感受其中的艺术因素,就是艺术感受,就是文学欣赏者了。写东西,用艺术的方法来表达,表达出艺术的因素,就是艺术表达,就是文学写作者了。这两者达到较高的水平,就是作家了。

    才是作家了。

    一

    从艺术表达的自觉来说,最具艺术自觉意识的,当数两位诗歌作者,当数两首诗。毋牧泉的《秋风中的杜甫》,诗的意象是很艺术的。第一节,冷雨、秋风、茅草、顽童,还有老翁杜甫,寥寥几个词组,勾勒出了《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的意境,仿佛一幅透着浓浓诗意的图画。“蜀中的秋天呀,你给老年的诗圣,出了一道多么难解的方程!”杜诗的诗意,诗圣的诗心,都表现出来了,具有多么丰富的内涵,而且是多么优美的诗句。“难解的方程”,多么有诗的意象!诗圣在他的年代里面对为秋风所破的茅屋,是无奈的,他发出的“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呼唤在秋风中显得那样无力。我们的诗人毋牧泉,以过人的艺术感受理解了他的无奈,理解了他的诗心,而且把自己对诗圣的理解艺术地表达出来。第二节里,作者的诗的意象更是我们不曾想到的,“你把云想衣裳花想容的艳丽,以及蜀道的艰险,一起推给太白;把玄宗和贵妃的绻缱,遗给乐天;而你,一个乱世的小官,却苦苦在秦豫小道上,追踪那三个官吏,寻找那三场离别……”(为书写方便,标点为我所加)没有对杜诗的艺术感受,写不出这样的诗句;没有自觉的艺术表达意识,没有诗意的艺术的想象力,也写不出这样的诗句。作者的艺术感受和艺术表达的自觉是显而易见的,是难能可贵的。我们想想自己读过的那么多分行的、押韵的但又毫无诗意的所谓的诗,就可以知道这首诗的价值了。《红楼梦》里写贾宝玉和几个朋友吃酒,酒令是每人四句诗,呆霸王薛蟠念的是:“一个蚊子哼哼哼,两个苍蝇嗡嗡嗡……”大家说不行,这算什么诗?贾宝玉是令官,当了和事佬,说:“押韵就好,押韵就好。”这其实是骂那些没有艺术想象和艺术表现力的所谓诗人。诗最是讲究艺术和诗意的,没有艺术,没有诗意,只把句子分成行,押了韵,并不能叫做诗。这首诗的缺憾在于最后一节不简练,诗意也没有上去。聂夷中是悯农,杜甫更博大些,是忧民。前面写得那么好,对诗圣的理解那么好,我以为诗的后面会有这样一句:“人民,在诗圣的心中,于是,一千多年后的今天,诗圣,还在人民的心中。”我不会写诗,句子不好,但在这首诗里,是应该有这样的意象的。

    《夏日》、《眼疾》两首,也颇有诗意。作者叫谢望平。他写汾酒,“不论低度与高度酒,都是液化的诗心。”他写自己由于眼疾视力不好收了一张假币,“让我们用心灵医治眼疾,用光明和良知,戳穿作假售假者的诡计。”这就叫艺术想象了,就叫艺术表达了,就叫有诗意了,就叫具有诗的意象了,这几句,在全诗中就是诗眼了。

    杨文玄的诗原本是写得很好的,《秋天的村庄》这一首却不成功。写秋天的村庄,前两段是男女老少怎么怎么,下来却不是了,是成熟的爱情怎么怎么;再下来该是别的什么怎么怎么了,却不是,却是每一个角落怎么怎么;要说每一个角落怎么怎么,前面该是每一条巷道怎么怎么,每一户人家怎么怎么,却又不是。没有形成统一的艺术的意象,艺术的角度有些混乱。当然老杨的诗句是很好的,但很好的诗句弥补不了艺术表达的缺失。我很自信我的评价老杨不会见怪,他是一个成熟的诗人,我一点破,他就明白差在哪里了。

    诗是最讲究艺术的,没有艺术自觉,没有艺术表达的自觉,哪会有诗?哪会有好诗?

    二

    艺术表达是最基本的,但不是全部。

    比起获奖的诗,获奖小说的差距是明显的。

    写小说,没有艺术构思,没有艺术表达,那仅仅是一堆事,那只是记事,哪怕是虚构的事,那不叫小说;同样,有了艺术构思,但没有对生活的艺术描写,没有塑造出人物的艺术形象,没有表现真实的艺术细节,还不是成功的小说。比起诗歌,小说要复杂多了。小说要有较深刻的思想,要有深厚的生活积累,要有对人物的熟悉理解,要有让人过目难忘的细节,要有巧妙的结构,要有丰富的文学语言和生活语言……不是说诗歌就不需要,而是说小说要复杂得多,丰富得多,深厚得多。

    小说《春儿》,语言很简练,很有节奏感,写了一个动人的故事。但是读者不会感到艺术满足,原因是故事太简单了。故事是完整的又是简单的,这说明小说没有比较具体的描写,更没有具体的艺术描写,我们看不到生活的丰富,看不到人物的性格,看不到心理的复杂,看不到矛盾和冲突。小说是要有个好看的故事的,缺乏故事性,就没有了铺排的基础。小说又不靠说,靠的是具体的生动的艺术描写。现在我们看到的《春儿》,就缺乏这些,就像一个事件的梗概。这种小说或许可以在一些社会刊物或报纸上发表,但那说明不了文学价值。学习写小说,要在对生活的思考,对生活的熟悉和积累、对生活的把握和反映等等方面多下工夫。更重要的是要在对小说这种文体的把握上多下工夫,要在小说的主题思想、生活内涵、艺术结构、人物形象、细节描写等等方面加强训练。小说不是靠一点小灵气就可以写出来的。

    《老倔头的家事》就完整多了。卫继农是老作者了,对小说的要素已经基本掌握,个别地方还露出些不错的艺术表现。写老倔头的两个细节,就叫人赞叹:老倔头过日子节俭,媳妇没在意把半碗剩饭倒进狗盆里,他见了没发火也没指教,而是二话没说端起盆就吞进肚里了。另一个细节是老婆给孩子们爆了一碗玉米花,他又是没有说话,干脆把那米花倒进猪圈里去了。这个不近情理的老倔头的性格就出来了。小说就靠这样的艺术描写来表现人物和生活的,不是让作者自己喋喋不休地给读者说——他是不近情理呀,他是过于节俭呀,他是个倔脾气、怪性格呀——小说不靠说,而是要靠描写的,是要艺术描写的。但老卫这篇小说不能算好小说,题材太老了,还是那种好人好事;人物也太老一套了,倔脾气、肉性子,没有新意。这种东西在上世纪50年代可以,现在早就过时了,没人看了。看这篇稿子我就奇怪,心说老卫你就不看现在的小说?就不注意观察现在的生活?就不接触现在的人物?创作观念太老化了,没有一点新变化。

    三

    这次征文的最重要的收获,是散文。

    散文当然也是要有艺术表达的,但更重要的是,要艺术地进行思想的表达、人生的表达。散文不像诗歌那样灵巧与集中,又不像小说那样厚重与复杂。散文形式上是散一些,但内容不能散,艺术表现也不能散。散文的写法可以随便些,但散文的艺术品格不能随便。散文不像诗歌和小说那样容易分辨出它的艺术性具备与否,但散文绝不能没有艺术性。我们一些读者和作者读了和写了许多不具备艺术性的散文,以为散文可以随便写来,那是误解了,那是错把黄河当成一条线了。这也和报刊上发表的那些不叫散文的散文的误导有关。现在报刊多了,用稿量大了,把许多不能称作散文的东西也冠以散文的名目发表出来,我们许多读者和作者就误以为那就是散文了,自己就跟着那样写起来。报刊上的那些所谓散文,回忆自己的一位亲人,回忆自己的一段经历,“今年某月某日,是我祖母逝世几周年。祖母慈祥的面容,又一次浮现在我的脑海里……”要不就是“在我不长的人生经历中,有一件事让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是几年前的一天……”这种东西,没有艺术构思,没有动人的细节和形象刻画,只是平平道来,泛泛记下,这不能称作散文,只能叫记事文章。只要是有一点文字能力的人,这种文章都会写,也太容易写了。比如我这次应巧贤和振远委托来为大家看稿,咱立马就可以写一篇那样的散文。

    几个月前振远来运城,说了,临猗县作协成立了,国庆节前,要和县文联一起搞一次文学征文,到时候请王老师给我们主持评议。我说这是咱分内的事,就答应了。后来有一次去临猗,刘书记招待吃饭,文联主席王巧贤作陪,又叮咛了一次,我还是满口答应。几天前,振远带车来接,几位评委都到了,我却突然犯了过敏性皮炎,满脸红斑,就不愿意到临猗丢人,找了好多借口,终于没有去。评委们在临猗劳累了一天,将征文稿件看完,评出了获奖作品。送他们回运城时,每人给带了两箱苹果。我虽然没去临猗,也没有费神看过一篇稿子,但苹果也没有少了我,也照样是两箱。这多年脸皮厚了,无功受禄,也并不觉得不安。谁想振远还有附加条件,让我写一篇获奖作品述评。巧贤也打来电话,给了我同样的任务。苹果收下了,就不好推辞了,我就把这个活儿应了下来。星期天在电脑上鼓捣了半天,完成了差事。心说,不管你两个主席和临猗作者满意不满意,反正两箱子苹果你是要不回去了。

    投到《桑泉》,看在地区作家协会主席的面子上,不会不登,好了,一篇散文出来了。

    这类文章太多了。这不是散文,原因是它缺乏散文应该具有的思想性和艺术性。就是说,它缺乏艺术表达。缺乏艺术表达的东西,只能叫记事,一般地说,它不必要发表在报刊上。你要是觉得你的经历有一点意思,你就应该进行深入思考,升华出一些别人笔下没有的意义来;你还应该把你的内容进行艺术构思,努力通过艺术的形式和手法把它表现出来,那样才能算作是散文了。

    张跟保的《过潼关》就是这样一篇散文。潼关那时候没有铁路桥,更没有公路桥,要过潼关,就像一次逃土匪,就像一次跑警报,那个急,那个紧张,没有过过潼关的人很难想象。容不得一点从容,容不得一点迟缓。“日毛贼过潼关”,成了咱们的民间成语了,形容那些做事冒失、慌张的人。这是当时的社会存在,是当时的历史形态。过一次潼关,也成了一个人的人生经历,成了一个人的生命体验。这样的人生经历,是人生的一种丰富。这样的生命体验,使人对自己的人生和生命有了更完整的认识。作家是什么人?就是对人生有着比一般人体会更深刻的人,就是对生命有着比一般人认识更形而上的人。他们不会对自己的一次人生经历轻易淡忘,他们不会对自己的一次生命体验一过了之。他们会体味,他们会思索,他们会总结,他们会升华。他们会把这种经历和体验作为自己的人生价值和生命追求的文化营养,也会当做艺术表现和艺术实践的写作原料。作家是要具有这样的思想自觉和艺术自觉的人。我们可以欣慰地说,张跟保就是这样的人。人生是由无数的艰难组成的,张跟保就撷取了这么一次过潼关的事件进行了生动具体的表述,因而就是艺术的表达。《过潼关》的叙事是老练的,是逼真的。一个从来没出过远门,没坐过火车的青年,第一次出门的神态和心理描写是十分准确的。火车不一会儿就到了站,下了火车走出车站,“心里有些怅然,一块六毛钱,这就完了?”从没有花过钱坐火车的青年,没有过这样简单的消费经验,这样一句描写,个人特征就写出来了,当时普遍的十分贫穷的社会形态也写出来了。那跑,那挤,那上船,那下船,无不真切又生动地表现了社会的不发达与人的无奈。还有一位挤在一起的女子,冷漠而又温情,为那艰难狼狈的旅行涂抹了一笔亮色(可惜这个女子没写到底,经过共同的过潼关的艰难,坐上了去西安的火车,那种度过劫波后的惬意,到达目的地后分手时临别那一眼,该有多少余味呀)。特别是第二次过铁索桥,那急切,那侥幸,那冒失,那坚决,那惊恐,那疑惧,那历劫后的完成,那完成后的无奈,那终于度过却又不得不返回的气急败坏,都生动得如在读者眼前。读者随着作者的艺术笔触进入了艺术境界,也就是进入了他的人生境界。

    作品最后写到如今的天堑通途,把社会进步的丰富内容和人的进步的丰富内容都浓缩在短短的结尾里,为这篇散文品格的定位写下了最后的一笔。

    卫静安的《小村“老总”》,也是一篇很好的散文。小村的“老总”,一个多么好的艺术角度。过去村里那些藏龙卧虎的文化人消极怠工得混且混,在新的时代个个如鱼得水风云际会大显身手,反映了时代变迁,反映了社会进步,反映了人的解放和价值的实现。老卫是企业家,没想到还能写这样好的文章——不,散文。行文自然,娓娓道来,文笔老练,文情练达。小村老总,社会一景,微言大义,跃然纸上。比起《过潼关》,描写瓤一些,叙述强一些。这两篇都达到了省级文学刊物发表的水平,建议投到《山西文学》试试。《山西文学》主编副主编都是你们临猗人,这稿子寄给他们,不算近水楼台。

    张峰的《我的农民情结》,立意不错,思考也较深,但思考的表达有些偏激,有些农民意识。注重“三农”问题,关心农民疾苦是一回事,用农民意识来发泄情绪是另一回事。这说明思考还不太成熟。艺术表达也不到位,艺术手法不统一。前面的议论不算新也不算深,动人的是后面的具体事件,却又没有展开写。《两个“98”》,是个更年轻的作者写的,有艺术构思,有艺术意象,这难能可贵,只是描写显得太稚嫩些,“面对这个倒霉的8分”,前面现在时缺失,规定情景缺失,你这个倒霉的8分是哪里来的?破绽就大了。这两篇获奖是评委对他们艺术自觉的鼓励,这样的鼓励是应该的。

    并非评论家的我,要精当地评价这些作品是力不从心的。只要大家通过这些述评,对于艺术自觉有了一些领悟,我的目的就算达到了,就算我尽心了。

    《桑泉》2007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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