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那些日本女子是喜欢巴基斯坦的胡子呢，还是仰慕他们在生意场上的本事？听说，巴基斯坦人很会做生意，巴航的这个航班原先是往来于北京与卡拉奇之间，因为旅客太少，就把航线延伸到了东京，于是，一群群大胡子商人飞进了阔大的和服里，或者一群群娇小的日本女子飞进了浓密的胡子里。
我之所以惊奇这样的配对，原因显而易见，女人总爱跟着法国香水跑的，这么多日本女人却成了巴基斯坦的媳妇，想来是件很值得发展中国家自豪的事情；换个角度说，她们舍弃人欲横流的东京而跟着自己心仪的男人飞往伊斯兰世界，这应该是令发展中国家女性自愧弗如的事情。
巴基斯坦离阿富汗很近。巴基斯坦还比较穷。巴基斯坦没有寿司，常见的主食就像新疆的馕，在那儿不能喝清酒，连干红和啤酒也不能喝。巴基斯坦天还没有大亮就要起来做祈祷。巴基斯坦的商店很晚才开门却很早就关门了。日本女人那急急的碎步，能忍受巴基斯坦漫不经心的踱步吗？
我犯不着为她们担忧。我是为能够跨越这一切障碍的爱而感动。短短的几天间，我匆匆走过卡拉奇、拉合尔、白沙瓦、伊斯兰堡，接受了许多花环，握过了许多大手，也浏览了许多大胡子。渐渐地，我相信，那些日本女子肯定是爱上了巴基斯坦的胡子。因为我也喜欢上了他们各具个性的胡子。
胡子差不多和男人一样多。无论是赶着驴车的农民模样的老人，还是驾着花车招摇过市的司机，无论是酒店的门卫、路口荷枪实弹的警察，还是古堡里的威风凛凛的军人，无论是大学的校长、教授，还是当着医生、职员、老板的诗人。车窗外，是不断闪现的胡子；机舱里，是一路同行的胡子；下了地，是比肩接踵的胡子；落了座，是热情好客的胡子。
我在一撇撇一簇簇一片片的胡子丛中穿行。我从黑胡子那里出发，经由红胡子，抵达白胡子，或者，反其道而行之；我告别茂盛的一字胡，邂逅陡峭的山羊胡，接着钻进了浓密的络腮胡，一不小心，就在其中迷路了。
在巴基斯坦，胡子是男人的标识，男人的名片，要记住一个朋友，只需记住他的胡子的颜色和形态，即使忘了他的身份和面容，他的胡子仍然清晰地留在记忆中。有位曾在北京工作过多年、当过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乌尔都语播音员的作家说，在他眼里，中国人都长得一个样。他好歹算个中国通，姑且如此认为，别人就更不用说了。我想，人家之所以会产生这一错觉，可能就在于我们中国男人蓄胡子的很少，特别是敢于蓄大胡子的更是凤毛麟角。中国的大胡子十之八九是艺术家，剩下的那一个踉踉跄跄地走在乡间的土路上。
巴基斯坦珍爱自己的胡子，仿佛那是一个人的原始生态，仿佛是身体的植被，心灵的自然。
在卡拉奇，有个叫乌尔都发展委员会的民间机构，它团结联络了一批致力于乌尔都语言文化的保护和研究的学者以及从事乌尔都语写作的作家、诗人。在各色胡子的陪同下，我参观了那个机构。一列列书架上摆满了他们的研究、创作成果，当然，那都是叫我大字不识的乌尔都文。于是，我只管欣赏他们的胡子。有位领导人模样的学者，有着甚为引人注目的络腮胡子。他的头发是黑色的，头发通过两鬓与胡子连接起来，但颜色渐变了，由花白直至雪白。我不由地诧异：胡子怎么可以不管黑发、不管白头偕老的诺言顾自老去？他那白色的大胡子很浓密，很硬朗，也很熨帖。这些特点融汇在一起，白胡子仿佛就有了金属的质地，一根根似乎闪烁着金属的光泽。在那光线昏暗的书丛中，他的胡子是明亮的。明亮就意味着未曾老去、依然强壮。也许是为自己的胡子自豪吧，他双目炯炯，分外有神，让我想起了童话中的渔夫和猎人。
卡拉奇酒店有个红胡子的警卫。个高膀宽，面色黢黑，真如铁塔一般。那红胡子就好像铁塔上的装饰物，譬如气球或彩灯。我问他胡子是否染成了红色，他大致听懂了我的汉语加手语，便用英语回答“no”。我端详他的胡子，端详胡子从根部开始直至胡稍的色彩变化过程，我终于相信那是非常自然的过程。为了深入研究他的胡子，我端起相机，他欣然接受了。在那一天，我屡次进出酒店，频频享受着他含有微笑的注目礼。所以，后来我见到红胡子，再也不会怀疑它的真实性。
是的，我的相机里装满了各种胡子，我常常在电脑里将它们一一放大，以便仔细欣赏，和欣赏巴基斯坦的街景、花车、古堡一样。胡子里也有万种风情。拉合尔的民间艺人边演唱边打着清脆的响指，他的那一撇小胡子是机智的、风趣的；白沙瓦那个为我们做普什图文书法表演的老人，他的胡子是飘逸的、优雅的；哦，对了，还有白沙瓦那个唱诗的阿訇，他有一挂瀑布似的大胡子，却是黑得发亮，黑得深沉而庄严。
站在白沙瓦的古堡上，城市尽收眼底，古堡下宽阔的大街上美髯飘飘。再看远处隐隐约约的雪山，它似乎成了太阳和蓝天的白胡子。古堡也是军营。陪伴我们的指挥官正是一个英俊的大胡子。他满脸的胡子并不长，却是围绕双唇紧贴着脸颊、下巴颌，延伸到颈脖上，构成了他的版图。不知是否因为他戴着眼镜，且笑得真挚又含蓄，我从他的胡子读出的竟是儒雅。
他让我联想到白沙瓦大学的新任校长，一位退役的将军。将军也有那样的胡子，不过，将军的胡子已是黑白相间了。年轻英俊的指挥官未来也将成为大学的校长吗？
巴基斯坦的胡子很性感，所以，它很自信，很张扬。也许，这正是它的魅力所在吧？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