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飞机我就认识了拉合尔的石头。机场大厅和过道铺的就是高贵、华美的石头。丰富而和谐的色彩。漂亮而飘逸的花纹。晶莹而温润的光泽。它的质地是柔软的，它的性格是热情的，它的襟抱是浪漫的。也许，这就是它被请来机场迎来送往的理由。

    赴巴基斯坦之前，我就听说，最值得买的纪念品就是铜工艺品和玉石。铜不也来自石头吗？在驻华公使为我们举办的家宴上，我看到了琳琅满目地陈列在客厅里各种特色工艺品，其中也有很多精美的玉雕、石雕。当时，我更欣赏的是玻璃工艺，对那些玉石并没有特别的感觉。然而，拉合尔机场那么富丽堂皇的地面，让我惊讶不已。它是会叫人一见钟情的呀！难怪翻译说，他每次到巴基斯坦都会带回一大堆沉甸甸的石头。

    因为出于天气原因临时取消了奎塔之行，提前来到了拉合尔，这使得我们在拉合尔的访问有了比较宽裕的时间。多出来的半天，几乎就是造访拉合尔的石头。

    当代诗人穆罕默德.伊克巴尔陵墓，是一座精致的红石建筑。它建于1951年，坐落在可容纳六万人做祈祷的巴德夏希大清真寺正门的右侧，四周古堡林立，寺院相拥。这位最早主张建立巴基斯坦作为独立的穆斯林国家、南亚次大陆伟大的诗人和哲学家，就长眠在这方伊斯兰文化的沃土中，长眠在红石、白色大理石交相辉映的建筑丛中。据说墓址是诗人生前选就的。由此可见，他对乌尔都语诗歌创作以及印巴社会生活与文化，产生过怎样重要的影响，以致成了当地人民的精神领袖。巴基斯坦立国后，伊克巴尔的诞辰被定为“伊克巴尔日”，每年都要举行纪念活动。

    我们的拜谒仪式几乎和在卡拉奇拜谒国父真纳墓的规格相等，不同的是，伊克巴尔陵寝前持枪佩剑的卫队和鼓号齐整的仪仗队，全是身着民族服装，黑色或红色的上装，灰色的裙裤，头上孔雀冠羽状的帽子，鼓乐队还披着红底黑格子的披风。

    这座陵墓的内墙和门框则用白色大理石装饰。墓中间的灵柩和墓碑也是大理石的，墓碑的正反面均用波斯文与乌尔都文镌刻着墓志铭。铺砌灵柩基座的大理石带有非常雅致的花纹，黄的，蓝的，绿的，一块块组合在一起，浑然一体又富于变化，像一帧帧清新的画幅，又像一行行优美的诗歌。我仿佛在其中读到他深切表达爱国之情的名句了——“身体一处痛苦，眼睛就会哭泣”。

    伊克巴尔陵墓所在的巴德夏希清真寺被列入了世界遗产名录，又称皇家清真寺，是巴基斯坦最大的清真寺之一。在陵墓前环顾四周，尽是关于石头的印象。雄峙于晨雾中的是红石的礼拜堂，高耸着坐落在寺院四角的是红石的塔楼，沿着红石的台阶拾级而上，踏着红石的地面穿过可同时容纳十万人祷告的广场。在满目红色中，两侧有历尽沧桑的白墙衬托；在遍地红色中，其间有洁白的大理石施以点缀，那是喷泉水池和亭台楼阁。

    礼拜堂顶上，三只巨大的银球在阳光下光芒四射，礼拜堂内顶上镌刻着各种美丽花纹和涂上金粉的古兰经，显示出浓郁的波斯和莫卧儿风格。流连在殿堂里，让我倾心的还是铺在地面上的各色大理石。在殿堂深处回望外面，光线通过拱形的门廊投映在地面上，形成渐弱的光晕，形成对比强烈且过渡柔和的画面。我情不自禁地按下了快门。我看见那黑色、灰色的石头是怎样把光线吃了进去，然后，再舒缓地释放出来。

    拉合尔古堡是巴基斯坦惟一一座完整反映从迦兹纳维王朝到莫卧儿王朝数百年建筑史的建筑瑰宝。因为历代莫卧儿王朝的皇帝不断在古堡内增修、扩建花园、喷泉和宫殿，使得原本只具有军事功能的古堡成为一座金碧辉煌的皇家宫苑。城垣全用巨大的红褐色岩石筑成。城堡内共有二十多座建筑物。正中部位是一座由四十根红石圆柱撑起的宫殿，人称“四十柱厅”，当年的皇帝就在此处“办公”。穿过这个中枢机关，便可登上一个至今保存完好的大理石朝觐台，台子前后两端分别是一个小广场和一个设于水池中间的小舞台。当皇帝面向广场的一侧而坐时，可以检阅下面军队的操演，或者接见跪拜的臣民并亲自审理案件；若转身朝向舞台一侧时，则可欣赏水池里歌伎舞娘的曼妙表演。

    在这里，石头纪历着莫卧儿王朝的强盛和奢华，也见证了沙.贾汗国王与爱妃泰姬的爱情故事。传说有天晚上，泰姬仰望灿烂的夜空，动情地对沙.贾汗说，她多么希望自己能拥有一座神奇的寝宫，即使躺在床上也能在一睁眼时便看见那满天的星斗。于是，对爱妃从不说半个“不”字的国王下令在古堡内为泰姬修建这样一座寝宫。

    寝宫用上乘的大理石砌成，石块上还嵌有金银线条，拱门和柱子上饰以繁缛的装饰，地面用磨得滑腻透亮的灰色大理石铺就，宫殿内侧顶端有一个穹形圆顶，四面墙壁上镶嵌了各色珍贵宝石，穹顶和四壁粘贴着九十万片红色、蓝色和褐色的玻璃镜片，只要在大殿的中央点起一根蜡烛，各色镜片便可交相辉映出一片浩瀚的星河。这座华丽得登峰造极的寝宫因而得名“镜宫”，是整个拉合尔城堡中最为美轮美奂的经典之作。镜宫于1631年完工，可惜泰姬无福消受，在此之前一年就辞别了人世。

    拉合尔以其斑斓璀璨的古代文化神韵而被称为“巴基斯坦的心灵”，人们说，只有来到拉合尔古堡，才能真正触摸到这颗心灵的律动。而我执意通过石头，去端详它的心房，端详那镶嵌在历史深处的诗意和哲理。

    是的，石头冰冷而温暖，当它成为一座宫殿，比如阅尽沧桑的古堡，比如镜宫。石头坚硬而柔软，当它成为一件作品，比如诗人的陵墓和与之比邻的武器博物馆，比如诗歌和剑。石头滥贱而高贵。石头单纯而丰富。

    出了古堡，我便买了一块石头。确切地说，那是一只比拳头要小的苹果。乳白色的，大概可以算是软玉了吧。当时，我爱不释手；现在，我把它放在书橱里，和一本看不懂的乌尔都语诗集在一起。我经常抚摸它。如同抚摸拉合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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