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前草的历史自然有芬芳,但从外貌上根本观察不出来。《诗经》里,车前草便葳蕤在平原绣野,愉悦过三三五五的田家妇女。想那些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的日子里,车前草一定是个梦的载体,而非捕梦者,它跟随那些妇女,并将她们的梦托起来,由此染绿一个又一个清寂的夜。那时车前草的名字也美丽:苤莒。如此古色古香,仿佛纱窗下搁置的半片刺绣。“采采苤莒,薄言缬之”,苤莒到底也是被宠爱过的。那时候,它们冒出黄绿嫩叶,看旷野无边,阳光成为瀑布,蜂蝶飞翔。它们在哪里嬉闹,甚至妄为,一点不为过,仿佛幼稚孩童,在母亲的衣襟里生长,并茁壮。
车前草后来还是混迹在野地上,扎土路,看上去极贫贱。也没人叫它苤莒,只有猪耳朵、牛舌草、马蹄草、鸭脚板、车轱辘菜、驴耳朵菜、虾蟆草……十几个别名密密匝匝地绽放在各个路旁,这边一叫名,那边就齐刷刷地探出些头来。仿佛老院里狗儿、宝儿、大勇一样的小名。
有人说故乡是别人只喊你小名的地方。想着车前草真是一种接地气的草,走到哪里,都有人喊小名。
车前草或者车前子三个字见得多,主要是它贴在药柜上。更多时候,车前草进不了药柜,而只用来喂猪。这当然是乡下的事情。当然,还有一个车前子,写文章,画画,他的书我都搜罗来。
红柳编制的箩筐,泛出一种酱红。因为反复使用,柳条被磨出光泽。背着箩筐,走过村前村后的田野和沟坎。阳光总是温煦明亮,鸟声流水,同时婉转。我拿着生锈的小方铲,独自去挖那些并不葱绿的车前草。其实是带着游戏的心,并不专注。有时会放下小铲去摘野花。
田野盛放寂静,无边空旷。小孩童只是一粒爬虫,没有足迹。
圈里的猪总是被母亲有计划地喂养。一日两顿车前草是猪得以打发漫长时日的唯一慰藉,便是如此,猪也要挑挑拣拣,先将嫩叶吃完,再勉强吞咽老叶。但后来猪还是会吞光所有车前草。
很多时候,我就坐在青石台阶上,看猪在食槽里咀嚼车前草。那一时,猪是快乐的,车前草却永远没有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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