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消息-动如浮地牦牛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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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拿着相机,趴在地上用微距拍野花。直径只有五厘米的蓝色龙胆、防风伞形的小白花、金色柴胡花、粉红报春……说杜鹃、龙胆、报春是世界三大高原之花。说法或许有根据。我所在的青海高原,只要随便坐到一面山坡,或者一处矮丛林,就能见到这些闲散自如的花在绽放。这是山谷中河水流过的一块草地,高山植物和青色鹅卵石杂糅而生,河水清越响亮,溅起的水花带着朵朵银色清寒。对面山峰高大陡峭,堆叠的岩石间是高寒草甸,努力抬头,才能看见插到晴空中去的山尖。身后也是山,覆盖低矮灌木丛。起初我跪在地上,后来又趴下照花朵。大地那般宽广,花为什么开得那样小。这样瞎想着,就听见对面山上牛的咆哮声。

    牛叫惯常称哞,这一象声词稳重厚实,不激越也不哗众取宠。现在我听见的牛叫声,如同雨后山石从高空坠落,沿途不停与其他山石碰撞,并砸毁草木,似乎又是马克西姆的一曲《野蜂飞舞》。抬头寻觅,看见一只头白躯体黑色的牦牛,正在山坡上狂奔。它跳跃,左冲右撞,甩着低垂的头,仿佛在斗牛场上。

    这形象突破我对牦牛旧有的认识。我平时所见的牦牛,黑色,白色,或者黑白花色,总是安静地在山坡吃草,有帝王相。有时在路上,看见一群牦牛走过来,它的长毛飘垂过膝,围成筒裙,仿佛回到欧洲的中世纪。有时看见它在草原上站定,扭头朝远方凝视,令人想起一袭黑衣的安娜·卡列尼娜。

    小时候,隔壁养一头灰白色牦牛,只用来吃奶。牦牛不下地劳作,农户养牦牛,是件奢侈的事情。牦牛也不像黄牛那样,被鼻环牵着,拴在木桩。隔壁人家白天拣些水草丰美的地方,将牦牛放出去,晚上赶回家。也没听说牦牛跑去谁家青稞田里啃食。很长时间过去,牦牛就那样早出晚归,不出声,不撒欢,老沉持重。几乎不是牛了,是隔壁的一位老人。隔壁有时送牦牛奶过来,我们煮奶茶喝。如果喝不完,还可以做酸奶吃。牦牛酸奶比一般酸奶更酸,脂肪含量高,酸奶表面蒙一层黄油。

    书上说,牦牛性野,易惊。怕那头在山上奔腾的牦牛蹿下河谷来,一角将我顶出山谷去,忙爬起来后撤。一阵慌乱,却又没了声息。再回头去找,那牦牛已在河边吃水了。它俯首于水花之中,颈下黑褐色的长毛浮在水面上,仿佛袅娜的水草。盯着它,莫名地想,老子出关时,如若骑牦牛,会怎样。又想,牦牛到底是黏液质还是胆汁质。

    晚上做梦,梦中情节一概模糊,倒是两句打油诗,记得清楚。梦中怕忘记,念经文一样反复背,结果将自己折腾醒来。一醒,后半句便弄丢了。“动如浮地山脉跳”,与韵律无关,不过有意思。后来又想,将“山脉”一词改成牦牛:动如浮地牦牛跳,这不就是白天见到的情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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