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消息-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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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辑四 从立冬到大寒

    天空始终阴霾,仿佛僵硬的水泥地坪。早晨起来,窗帘未卷,便知道远山罩着和天空一样的铅灰,青杨林也一定在那铅灰之中。这是肯定的。刚刚走掉的那个秋天,始终不曾听得有雨水淅沥,现在,更不会有雪花飘落了。

    大致推算起来,天气还是比较倔强,约是老了的缘故。多少时间过去,天气总是风雨雷电,冰雪霜雹等等固定不变的老模样。如果天气也懂得推陈出新,比如某一个夏日午后,一阵雷电,乌云中落下纷乱花瓣,或者某个秋日早晨,草尖上蒙着宝石蓝的霜花,或者天空降下另一些莫名的东西,想来,这景象奇丽是奇丽,但出乎人们的固有认知,其实恐怖。

    昨夜的梦还是一片泥泞沉滞,基调依旧黑白,仿佛贝拉·塔尔的电影。贝拉·塔尔专门挑战人的耐心,我看完《都灵之马》,接着看《伦敦来的男人》,我最想看的是长达七个钟头的《撒旦的探戈》,一时没找到,然而我没耐心将夜晚的梦细细拼接。放一曲勃拉姆斯的《G小调第一钢琴四重奏》,吉利尔斯和阿马迪乌斯四重奏团的一次合作。钢琴和弦乐的对话,忧郁和热情的大冲撞。我喜欢的曲子,总有着情绪的大起大落。我对慢性子的人保持敬畏,然而面对一曲始终如一的抽泣或者轻诉,选择逃离。

    怀念夏日午后的慵懒阳光,或者在一个夜晚降临的大雪。

    吉卜赛风格的回旋曲结束,屋内呈现的,依旧是静寂。那些活力四溢的,或者小心翼翼的音符,都去了哪里。扭头看看窗外,灰白,无鸦群,无雁阵,便是青杨上的几枚黄叶,也不飞,只是抽掉了筋骨般耷拉在枝子上。大地成为天空,天空覆盖着地平线,一片沉闷,这竟然是一个冬天刚刚到来的样子。

    “劈开一块木头,我在那里,举起一块石头,你将发现,我在那里。”托马斯的福音如是说。何止如此,我应该还在冬天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分钟。也不仅仅是独一无二的我,是许多我都在冬天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分钟。

    我想起这一句,又想象我就是这个冬天的雪花,或者是这个冬天的语言。

    然而灰白天空里的语言尽管丰盛,宛如夜宴,终是不敢铺排。红楼里那一个可怜的人儿来给另一个人托梦,说:婶子啊,万不可忘了那“盛宴必散”的俗语。语言岂不如此。

    非洲的一个民间传说里,兔子殷勤地跑去传达月亮女神的话。这差事原本是虫子的,但兔子的精力充沛呀,丰盛的语言于是闯祸,兔子的嘴被月亮女神打成三瓣。

    我们一定在那木头里,在石缝里,在天光云影里,在一切自然的、神秘的、巨大的花园里。可丰盛的语言的唇,终被裂为三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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