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消息-年年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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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键盘敲下“年年雪里”一词,文档中跳出的竟然是“年年雪梨”。雪梨是一种什么梨,不太清楚,因为我从不敢随意吃梨。梨的性子凉,像别离。枣热,像聚会,因此可以多吃。女友从阿克苏寄一布袋子鲜枣来,我将它蒸了吃,有些饕餮的嫌疑。干枣焙焦了泡水剥皮吃,也好。桂圆性子温,吃多了会上火。我不敢多吃梨,可冬天总有人送梨来,一种产自青海名叫“宛儿”的梨(也可能叫“软儿”)。这名字让人想起唐代那女子,还有那不露齿的笑,都婉约。名叫宛儿的梨长得小,盈盈一握,但又圆头圆脑。将宛儿藏进冰箱,零下十八度,冻成黄绿色冰球,哐当哐当响。去年咳嗽,出痰,吃止咳药胸闷失眠。于是烧开水,丢一粒洗净的冻宛儿进去,咕嘟咕嘟煮,直到皮褪肉烂,加入冰糖,盛水喝。一星期后症状全无。于是如果有人拎宛儿来,我照单全收。

    “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挼尽梅花无好意,赢得满衣清泪。今年海角天涯,萧萧两鬓生华。看取晚来风势,故应难看梅花。”微博关注了新浪读书后,早晨起来,不小心就会碰见一个“早安诗选”的栏目。都是些寻常诗词,瞄一眼意思全知,适于走马观花。李清照说雪,不过是为了梅。我当然期望李清照写一场大漠飞雪,那才叫惊异。但李清照是插着梅花荡秋千的女子,后来又成为醉影挂在帘上的人,写雪到底不般配,适于写身世。

    落雪的日子,天地冷得打战。我记得最深的关于雪的诗是“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出门一啊呵,天下大一统”。其实雪也分肥厚与薄瘦,梅瓣那样。白狗身上肿是前者,高原的雪,再厚也显得瘦,大约是高原骨节隆起的缘故。

    我在高原,见到的雪大概要比李清照见得多,这几乎可以肯定,因此我觉得雪也分生活类和文艺类。真是如此,在真实的雪中来去,并没有多少值得新奇的事情。如果有,也就是雪花降落的动态过程,以及雪覆盖原野山脉的静态,值得一观。如需雪助兴,只得自己找事做。探梅自然不能够,只好找火。现在的房屋,谁家还生火。前天一场不薄不厚的雪,去参加一个名叫“酒与记忆”的新书研讨会,在青稞酒公司。研讨中,酒与各种事物有关,唯独无一人提到酒与雪的关系,尽管那一时,窗外有雪。显然雪中酒助兴的事,也已不再。

    几年前,梦中见雪。雪以臃肿的方式堵塞通向旧院子的所有路径,我冒雪而行。每一次将腿从雪中拔出时,另一条腿必陷进雪中去。没什么,不疲累,也不觉得冷。旧院子孤零零在雪中,旁边的几棵青杨仿佛由雪雕成。再没有其他事物了,天空似乎也堆满了雪。在后来,我逐渐靠近院子,我看见我从雪中拔出的腿,皮肉已被雪捋尽,只剩下雪色一样的,干枯骨头。

    有一次和同事聊天,她说李清照写细节过于周详,那一时我有些恍惚,我以为同事将李清照当作现代的某位小说家。这样一糊涂也有意思。李清照如果写小说,譬如她以《年年雪里》或者《年年雪梨》为题,会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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