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千架上空空。两根粗麻绳拴在梁柱上,垂下的部分绑一块窄木板做蹬板。小孩能坐就可以,大人的秋千拴在村子中央架起的高杆上。我有恐高症,只将秋千当椅子。坐在木板上,耷拉着腿,头倚在悬起的手臂上,闭着眼,若有若无地,来回晃荡,像风中的一株草。如果睁开眼睛,会看到架在房梁上的干菠菜,结着籽的萝卜秧子和干透的罂粟花枝,青杨木的梁柱密布蛀虫咬啮出的小洞,父亲用黄漆粉刷一遍,又用清漆将小洞糊住。有时捧一本书,《西汉故事》,萧何月下追韩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有时捧一本父亲当年的课本。有一搭没一搭地读。反正时间多得像院外的积雪,要等到春过半才能融化。
总有亲戚来。正月的气氛紧张又兴奋。炉子上炖着排骨,母亲在厨房捏馄饨。拇指大的肉馅馄饨煮熟,舀上瘦肉蒜苗的臊子。有时候我去厨房帮忙,穿过院子时瞅一眼秋千。秋千空荡荡,也不得安闲,它依旧在那里轻轻摇晃,坐着的,要么清风,要么阳光。夜晚谁会坐上去,一面轻吟,一面摇晃?有一次看着空无然而荡个不停的秋千,突然想。炉边酣睡的大黑猫,一只从窝里掉出来的麻雀,两颗星,屋子里的太岁,还是……
“飘扬血色裙拖地,断送玉容人上天。花报润沾红杏雨,彩绳斜挂绿杨烟。下来闲处从容立,疑是蟾宫谪降仙。”这不是仙,是夜晚荡秋千的长发女鬼。
偶尔也荡秋千。房梁高,秋千吊得长,人可以站在蹬板上自己使劲,腰一弯,腿一蹬,秋千便会自己荡起来。也可以坐在秋千上,让谁来推。可是那时候,院子大,来去的人似乎都有自己的事。
多年后读墙里秋千墙外道,觉得确是如此。我家是孤院,院墙外三面菜园一面人行的小道,其实菜园外依旧是小巷道。至于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我又不赞同。我坐在秋千上,从来没发出过“咯咯咯”的笑声,偶尔出声,不是笑,而是坐在秋千上睡觉,突然被哥哥推着将秋千荡高,吓得尖叫。
然而这样说也不对,佳人何在,彼时我不过是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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