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消息-腊肉与太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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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要将腊肉挂在有太岁的黑屋子里呢。

    太岁躲在黑屋子里,屏着气,一声不出,不像黑森林中的怪叫。有一个夜晚,我们被声声怪叫惊醒。揭开窗帘,见月色挤满院子,没有声息,仿佛一些静坐示威的银色背影。我们壮起胆子,推开月光,走出院门,站在路口的大树下探听情况。月光下的冬季山野一派清简,黑铁和银灰两色一统山川,仿佛两件巨大鼓荡的袍子,被一些痩硬的脊骨披服。云杉林横贯山腰,黑魆魆一派鬼魅模样,怪叫正从那里传出。不同于野猫叫春,不同于婴孩哭闹,亦不同于长耳鸮夜啼。不像四足动物,更不像两脚飞禽。阴森,凄切,高低不同,长短有别。那声音仿佛有千条无形手臂,软软的,藤蔓一般伸过来,捻着我们的头发,揪着我们的耳垂,挽着我们的腰,弹着我们的腿骨。能感觉,但看不到。这样站一会儿,猜测一番,丝丝恐惧就游虫一样向我们逼近。急忙抽身而返,扣牢门闩,拉紧窗帘。

    月色似乎总是有点恐怖,不信你独自到月光中坐到夜深人静。

    太岁在黑屋子里,能做些什么。我站在深冬的午后,身边是枯枝朽叶铺满一地的荒芜花园。一枝萎去的翠菊斜在屋檐上,瑟瑟发抖,云像一层薄纸糊在天上。没有窗户,没有灯烛,角落堆满年久日深的杂物,一间屋子竟然可以寥落到这种地步。许多时候,我都不敢进到黑屋子里面去。有一次做梦,我梦见黑屋子长出一地亮光闪烁的脑袋,仿佛一地蘑菇。蘑菇我并不害怕。门外山野,树根草下,几日雨后,各种蘑菇由着性子生长。我踩着露珠去采摘一包,回来洗净,热油清炒,原汁原味。然而一地脑袋实在吓人,我越加不愿到黑屋子里去。

    腊月来帮忙的人将猪身上的骨头剔下,放入大缸,搬到南墙根下,四蹄塞进猪的大嘴,将猪头用绳索捆绑,将肉割成长条。又有人用细麻绳将肉条逐一穿起,和猪头一起悬挂到黑屋子的梁上。

    在别处,我看到有人做腊肉,先抹一层盐,然后悬挂在通风的地方。又在别处,有人做腊肉,将肉储藏在面粉之中。

    肉在黑屋子中一点一点风干,变黄。正月十五燎猪头,吃不完,放到二月二。二月二,龙抬头,炒蚕豆,吃猪头。

    腊肉一直吃,一直吃。到端午,去树林野炊,做腊肉面片。萝卜韭菜,老姜花椒。菜籽油烧热,倒入腊肉丁,调料爆香,注入清水,烧开,放萝卜丁,揪进一锅面片,放韭菜,出锅。端午节多雨,山川一片迷蒙。雨滴从山杨的树梢滚下,啪嗒啪嗒,掉进碗里。

    太岁什么模样呢。让我知道黑屋子里住着太岁的哥哥并没有告诉我。它也许像一只肉色皮球,在黑屋子的地底下,左冲右撞。有时安眠。看着是安眠,实则蓄意不善。

    我一直怕篮球,也是情有可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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