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片蓝天:于果和他的大学-丰饶的苦难(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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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果的成长

    和氏之璧,出于璞石;隋氏之珠,产于蜃蛤。

    ——汉·王符《潜夫论·论荣》

    我感恩于我的生活和我走过的路。生活给我最大的恩赐就是一种永不言败的精神。

    ——于果

    十四、“丑小鸭”

    1962年7月17日,在江西景德镇市一家医院里,一个叫沈惠芬的孕妇,生下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送饭的丈夫闻知,高兴地搓着手道:“哈哈,我喻官荣有儿子啦!”并为儿子取名为喻永民。

    沈惠芬看着乐不可支的丈夫,心里涌上一阵欣慰:也许,他做了父亲以后,能对孩子家庭尽点责任,那么,她的这番苦也算没白吃了。

    沈惠芬是江苏无锡人,高中毕业后,来江西支援经济建设。经人介绍,嫁到景德镇,这是个闻名中外的瓷都,丈夫在长途汽车站任站长,她来以后,任汽车站的售票员。

    这个江南水乡长大的女子,聪明灵秀,性格也温柔细腻。因第一次离开家乡,在陌生的异地他乡里,丈夫就是她的唯一亲人了。所以,她总渴望丈夫下班后,能在家里多陪陪她。可是,嗜酒如命的丈夫,下了班后,他就邀上几个朋友到酒店去,直到深更半夜,才醉醺醺地晃回家来。

    为此,常常不到月底,他的工资就入不敷出。沈惠芬难以忍受他这种恶习,便劝告他:“你不要喝酒啦,既浪费钱又浪费精力,有什么意思?不如多抽点时间学点文化,毕竟是一站之长了,仅有初中的文化是不够的。”

    父亲听了,暴跳如雷:“你别仗着自己是高中生,竟教训起我来了?男人不喝酒,还像个男人吗?”

    母亲见此,只有忍气吞声。好在永民不仅长得漂亮活泼,而且忒可爱听话,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睁开他那乌溜溜的大眼睛,四处好奇地张望着,从不哭哭闹闹。母亲疼他爱他,把他当成自己唯一的精神寄托。

    然而,不幸的乌云降临到小永民头上,一岁半时,他感冒发烧了,起先,父母也没当回事,本来么,穷人家的孩子命贱,有个头疼脑热的,也不当回事,吃点阿斯匹林,给点板兰根喝喝,把热退了就行。

    没想,小永民吃了药也不管用,仍高烧不退、啼哭不已。没法,劳累了一天的母亲,只好咬咬牙,将他背去市医院,几个项目检查下来,宛如晴天霹雳,砸在这个普通母亲的头上,医生冷静地告诉她:“你儿子得了脊髓灰质炎,又叫小儿麻痹症。”

    一番抢救后,小永民的左腿还是落下了残疾。

    因此,还在襁褓的他,就遭到了父亲的厌恶嫌弃:“混小子,这一辈子我可要被你坑死了!”

    妈妈则搂着他,哭得伤心欲绝:“我前世遭了什么孽啊?嫁个老公是酒鬼,生个儿子,又成了拐子……”

    从此,父亲不仅爱抽烟喝酒,而且脾气也变得更暴躁了。每每他酗酒回家发酒疯时,就把小永民当发泄的靶子,对他是又打又骂。母亲为了保护他,常常会奋不顾身地扑上前,跟父亲扭打成一团。

    “畜生!虎毒还不食子呢?他这么弱小,你还下得狠手去打他,你还是不是人啊?”母亲嘶哑着嗓子骂父亲道。

    可醉酒的父亲,则完全失去了理智,恶狠狠地咆哮道:“我不是人?你他妈的更不是玩意,生这么个废物来,以后怎么办?难道要让我养活他一辈子吗?……”

    看着父母打架吵骂,小永民吓得在一旁哇哇地大哭了起来。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惹父亲这么大的脾气?

    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妈妈搂着他,哄道:“阿平不哭,妈妈喜欢你,你是妈妈最心爱的宝宝……”

    在母亲的抚爱中,小永民停止了哭声。此后,他越来越畏惧父亲,也越来越眷恋母亲。

    后来,随着两个妹妹的出世,家庭生活也越来越困窘拮据,可对妻儿、家庭毫无责任感的父亲,不但不把工资拿回来,照常在外面酗酒,回来就拿永民和母亲撒气。

    看着母亲日益消瘦憔悴的脸,已渐渐长大懂事的他,心疼极了,边为母亲抹泪,边发誓:“妈妈,等我长大后,我一定不抽烟喝酒,也不打骂老婆孩子,我要做天下最好的爸爸。”

    妈妈听了他的话,心都碎了,哭着把他搂得更紧地道:“永民,你是个最聪明最好的孩子,可恨老天不长眼,把你弄成这样,将来你长大了,可怎么办啊?”

    不谙世事的他,不知生活的残酷,竭力安慰妈妈说:“不怕,妈妈,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挣很多很多的钱给你用,让你天天吃鱼吃肉。”

    妈妈苦笑道:“妈妈不想吃鱼吃肉,只要你能自食其力,妈妈就心满意足了。”

    小永民渐渐长大了,可生活给他的痛苦磨难也日益增多。小伙伴们经常欺负他腿瘸,打了他就跑;他去追赶时,这帮小捣蛋就远远地唱骂他:“拐子拐,喝牛奶;跟牛睡,做牛的崽……”

    他的性格变得自卑而内向,常常把自己关在家里看连环画,很少出门去找小伙伴玩,要么是在家帮妈妈带妹妹做家务事,小小年纪的他,成了妈妈的得力帮手。妈妈也格外心疼这个内向懂事的儿子,没事时,就讲童话故事给他听,以解除他没伴玩的寂寞。

    永民最爱听的,就是安徒生的童话《丑小鸭》了,他觉得自己的命运太像那只丑小鸭了,不被同伴喜欢,甚至经常被欺负。后来,那只丑小鸭变得了美丽的大天鹅,我呢,将来会不会也像那只丑小鸭一样,变成一只美丽的大天鹅呢?小永民常常坐在自家的门槛上,小手托着两腮,望着蓝蓝的天空遐想着。

    十五、5岁的“小老师”

    1966年,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根正苗红的父亲,积极响应领袖的号召,带头起来造走资派的反,并当了造反派的头头。随着运动的深入发展,造反派里两派对立的组织由针锋相对到誓不两立,并因此燃起了武斗的战火。这天,他爸爸被另一派的人当现行反革命抓了起来。

    他母亲弄好饭,久久不见丈夫回来,就叫永民到办公楼去叫爸爸回来吃饭。小永民跨进大院,只见爸爸双手被缚地吊在一棵大树下,因吊得太高,他的双脚只能踮起脚尖。因痛苦,他脸上的五官紧皱成一团了。

    小永民吓坏了,哭着喊道:“爸爸,你怎么啦?”

    爸爸闻声睁开眼一看:是儿子哭兮兮地朝他走来,心里一悸,一改往日的面容,轻声道:“阿平,你去捡两块砖来,给爸爸垫垫脚。”

    阿平点点头,一拐一拐地走出去,一会,他小手吃力地抓着两块红砖进来,垫在爸爸的脚下。由于两脚能落地,爸爸的痛苦陡地消失了不少。

    他感激地望着小不点的儿子,柔声细语道:“阿平,你回去对妈妈说,城里很乱,让她带你和妹妹去临川乡下。”

    为保护永民和妹妹的安全,妈妈听从了爸爸的建议,离开了景德镇和身陷牢笼的爸爸,独自带着兄妹三人来到爸爸的老家。骤降的风暴,使这个平素争吵不断的家庭,在离别的关头,频生了几许凄恻。从小经风受雨,内忧外患,注定要在一块敏感而柔弱的心田里种下点什么,并日渐蕴籍而萌发、吹吸而成长,终至成熟为一棵抗风御雨、亭亭如盖的大树。

    老家没人没房,宛如断线的风筝、离水的浮萍,一家四口只好住在一间破庙的侧房里,靠左邻右舍送一些破旧的家具,简单地把家安置了下来。

    父亲被打成了反革命,母亲又辞职下放,家里没一点经济来源。加之母亲又是城里人,从没做过农活,自然,在村里,她拿的工分最低,分的粮食也最少。家里常常没米下锅,妈妈就在田头地角扯些荠菜、马齿苋之类的野菜,剁成菜末,和糠面揉在一起,做成糠菜粑粑。这糠粑粑难闻难吃,吃下去又难屙出来。

    每次开饭,母亲端出这绿糊糊的粑粑时,妹妹总是摇着小手说:“不,妈妈,我不要吃这个糠菜粑粑,吃了屙屎屁股痛,我要吃饭,我要吃米饭嘛……”

    妈妈听了,心都碎了,她流着眼泪道:“乖,听妈妈的话,先吃一点菜粑粑,等队里分了米,妈妈给你们做饭吃。”

    一旁,小永民懂事地拿起一个菜粑粑,大口地嚼咬道:“好吃,妈妈做的菜粑粑真好吃。你们再不吃,我就吃完罗!”

    见此,妹妹们也不再哭闹了,抓起桌上的菜粑粑,也吃了起来。妈妈呢,则抚摩着小永民的头,眼泪流的更凶了。

    附近没学校,村里几十个孩子都没上学。要么帮大人放牛、扯猪草,要么打弹弓、抽陀螺,或四处撒野打架。母亲见此自告奋勇地对队长说,她来办一个学校。社员们非常支持,大家动手,拼凑了一些桌椅板凳,一座简陋的乡村小学就诞生在破庙里。妈妈既当校长,又当老师,而且是唯一的老师。

    5岁的小永民也成了妈妈学校的第一个学生。他忒聪明,妈妈教的加减乘除,看图识字,他一听就懂,作业做得又快又对又工整。

    妈妈忙不赢了,妈妈嗓子哑了,永民就成了替补老师。

    他矮矮的个子,大大的眼睛,还有第一次讲课时怯怯的神情,都惹得同学们嘻嘻发笑。但小永民不气馁,还是常常代妈妈上台讲课,渐渐效果越来越好,那些比他大几岁,个子也高出他一半的同学,都很佩服他,不仅虚心听他上课,遇到问题,也喜欢找他解答。

    其中有个叫毛仔的学生,比永民大三岁,他父亲是大队的会计,家里经济状况比较好。可他偏偏不会读书,老师布置的作业,经常做不来,他只好去请教永民。

    永民总是很耐心地辅导他。为此,他很感激永民。于是,家里吃饭,他就盛上一大碗白米饭跑出来,偷偷叫道:“阿平,你来一下。”

    “什么事?”小永民走出来,跟他到一草垛问。

    毛仔将白米饭递过去道:“给,你把他吃了吧!”

    小永民忙推辞道:“不,我怎么好吃你家的饭呢?”

    毛仔:“没事的,我知道你在家吃糠粑粑,没饭吃。你吃吧,吃完了不够,我再去盛。”

    望着那喷香的白米饭,小永民忍不住直咽口水。

    多少天,他没吃过一顿白米饭,在睡梦里他还做着遇见一位神仙老人,送给自己一口大锅,里面煮着白花花的大米饭,他和妈妈妹妹敞开肚皮吃,怎么吃也吃不够,怎么吃也吃不光。

    梦醒了,他的枕头边淌着一片湿漉漉的口水印,神仙老人不见了,米饭锅没有了,他家的铁锅里,却烙的还是糠菜粑粑。

    那时,他觉得世上最幸福的,就是能吃上一碗香喷喷的白米饭。

    现在,这幸福的白米饭就在自己的面前,他却不敢吃,他担心自己吃了,毛仔怎么办?他可要饿肚皮啊。

    毛仔听了他的担心,大笑道:“怎么会呢?我家饭多的是,有一大蒸桶呢,我妈就喜欢我多吃饭,她说了,多吃饭,就能身体好。”

    听了这话,小永民才接过碗,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一会,一碗饭就风卷残云地落进他的小肚里。毛仔又忙着回家盛一碗来,直吃的小永民肚皮溜圆,他才打着饱嗝回家。

    母亲见他,忙从碗橱里端来糠菜粑粑道:“看你,吃饭时还往外跑。吃吧,我和你妹妹都吃过了。”

    小永民欲想不吃,可又怕妈妈发现了自己的秘密,他知道妈妈的个性很要强的,如果知道自己贪吃别人家的饭,会很伤心很生气的。

    于是,他就拿了一小块糠菜粑粑,放在嘴里慢慢地嚼。

    好在母亲事多,也忙得无暇顾及他的饭量和食欲问题。

    只是久而久之,她觉得小永民的饭量变得越来越小了。

    那天,她和毛仔的母亲聊天时,忧心重重地说:“这个阿平,也不知怎么搞的,人越大,饭量反而越来越小了?”

    毛仔的母亲则喜滋滋地道:“我家毛仔的饭量可是越来越大了,一顿要吃几大碗饭呢!看他,长得多结实啊!男孩,就是要多吃,才长得结实!”

    妈妈以为是糠菜粑粑难吃,影响了小永民的食欲,对此,她也无能为力。嗨,只要孩子没病没痛,就是福气了。

    永民一家人,在农村的这段日子里,虽然物质生活极其匮乏贫困,可在精神上,他们却感到快乐无比。过去,妈妈和爸爸生活在一起,整天除了怄气就是吵架,现在各人忙各人的,总有做不完的事情。

    母亲在村里当老师,虽然是个拿工分的“民办”老师,经济状况在全村也是最差的,但大家都非常尊重她,学生们也很爱戴她,她在他们尊敬的目光里,她享受到人格被尊重的价值,在酗酒粗鲁的丈夫那里,这些是根本得不到的。

    小永民呢,也在乡村孩子憨厚朴实的友情中,摆脱了过去被歧视的阴影。他学习成绩好,又肯帮助辅导别人,同学们都很崇拜喜欢他,并跟他玩在一起,放了学,他们会一起去河边沟里,捕鱼抓虾摸螺蛳。

    每每小永民从河沟回来,晒得像个小水猴一样拎着一小篓的“战利品”回家时,母亲总是担心地说:“阿平,明天别去了,当心被水淹着了。”

    小永民总是懂事地安慰妈妈道:“不要紧,我们都学会了游泳,淹不着我们的。”

    说着,倒出篓子里的小鱼、小虾和螺蛳道:“妈,你拿去煮了给妹妹吃吧。”

    妹妹见了,雀跃欢腾道:“啊,过年啦!我们有虾子吃了!我们还有鱼吃……”

    妈妈见此,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来:“行,今天我们也改善一下伙食,打打牙祭。”

    说着,妈妈卷起袖子来,把篓子里的螺蛳倒在盆里用清水养着,鱼虾洗净,放在锅里红烧。

    妹妹呢,也不出去玩了,一个个趴在灶台边,眼睛滴溜溜地盯着锅里煮的发红的虾子。

    直到母亲把烧好的鱼虾铲出来,妹妹们便迫不及待地拿筷子夹着吃了起来。

    妈妈也夹起一条小鱼,放在小永民的碗里道:“阿平,你要多吃一点,才长得高啊。”

    永民舍不得吃,又夹给妈妈道:“不,妈妈,你最劳累,你要多吃一点,身体才会好呢!”

    望着体贴懂事的儿子,妈妈的眼睛湿润了:“阿平,你在长身体,更需要营养啊,你吃吧。”

    说着,妈妈又把那条鱼夹回他的碗里。不由分说,要他把鱼吃掉。

    他这才慢慢嚼咬了起来,他吃得是那么的香,那么的有味道。

    尽管以后他成为了亿万富翁,还是全国人大代表,吃过国宴和各种山珍海味,但他觉得任是什么滋味也比不上童年这条鱼的鲜美。

    此后,他还跟小伙伴们去钓青蛙、抓泥鳅黄鳝,当这些“战利品”源源不断地出现在家里的餐桌上,它不仅改善了家里的伙食,也使自己和妹妹的身体,得到一定的营养补充,度过了在农村最穷困的日子。

    而小永民呢,也在农村的河沟、田野、草垛和破庙里,和小伙伴们,度过了他的童年生活。因为,河沟是属于孩子的,田野是属于孩子的,草垛是属于孩子的,破庙也是属于孩子的。这时的他们当然不可能有明丽而高远的理想,他们也不清楚村口那高音喇叭里整日的喧嚣,对国家的现实和他们的未来意味着什么。他们是山里的笋、地上的蕨,沟边的马齿苋,只要有一点点水,一点点阳光,就能够蓬蓬勃勃地长起来。那不管甘苦、不问忧愁的童年啊!

    十六、卖甘蔗的小男孩

    由于永民的父亲坐牢,工资全部停发,母亲又辞了职,工资来源也断掉了,家里原先仅有的一点积蓄,也因搬家添置东西,花了一干二净。

    母亲当老师,拿的是工分,只能到队里兑换成大米,而兑换不了现金。没钱扯布,永民一家人,都是穿别人不要的破旧衣服。没钱买肉,永民就在外面摸虾钓鱼,来改善家人的生活。没钱买菜,母亲就起早摸黑地在房前屋后的空地上,种上一些瓜果蔬菜,虽然还不够一家人吃的,但好歹还能混个半饱。

    后来,家里连买盐的钱都没有了,母亲没法,就到自家的甘蔗地里,砍了一捆甘蔗,背回家,对正在洗菜的永民道:“阿平,你把这捆甘蔗,背到镇上去卖吧。”

    永民抬起头道:“妈,这不能卖的,不然,抓住了,他们要割我的尾巴的。”

    队上有的社员,因家里太穷,又急需钱,就偷偷地把家里的鸡蛋和菜拿到镇上去卖。一旦被工作队和公社的干部抓住了,不仅没收其东西,还要批判游街,这就叫“割资本主义尾巴”。小永民已看过好几个人被“割过尾巴”,所以,见母亲要他去卖甘蔗,他便心有余悸地道。

    母亲闻此,苦涩地安慰道:“不怕,你是小孩,他们不会抓你的。”

    说着,她用粗糙的手掌,摸了摸了永民的头发道:“卖完甘蔗后,你就买一斤盐,两盒火柴回来。有剩的钱,要小心装好,千万莫弄丢了啊。”

    永民点了点头,就背上那捆比他还高的甘蔗,趔趔跄跄地向镇上蹒跚而去。

    永民家离小镇有六里多路,道路坑洼难走,加之他腿瘸,平常空手去镇上,他都要费很大的劲。今天,背着这长长的一捆甘蔗,他更是高一脚低一脚地在这坑洼路上艰难地走着。

    大颗的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滚落下来,流进他的眼里,流进他的嘴巴,他舔了舔那嘴边咸咸的汗水,边用袖子擦额头、脸上的汗,边急急地去赶路。

    走着走着,他只觉得肩上的甘蔗越来越沉重,每走一步,他的腿都发软,就会感到肩上的甘蔗,就像一捆沉重的钢柱,随时要把他压趴下。

    他放下甘蔗,趴在上面,累得一点也不想走,可他不能,因为母亲还在家里等着他的盐炒菜呢。

    于是,他咬咬牙,又背起甘蔗,朝前走去。

    就这样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他到了镇上,人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汗湿得没半根干纱。

    此时,因农民怕“割资本主义尾巴”,来此赶集的不多,马路边大多是来去匆匆赶路的人。

    永民放下甘蔗,等着人们来购买。因为是第一次做生意,他特别的羞怯慌张,既不敢大声吆喝,也害怕招来公社的干部,“割他的尾巴”。

    他坐在几块砖头垒起的“凳子”上,像做贼似地,深深勾下自己的头,守着地上一堆甘蔗,盘算开了:一根卖5分的话,十根卖5角,这50根甘蔗,就能卖两块五角钱。除了买盐外,还能剩2块钱回家,给妈妈买米买油,那我们不仅有白米饭吃了,还有油吃,不用再吃红锅菜了。

    想着,他的肚子不由地“咕咕”叫起来。从早上7点离开家,到现在,已是正午了,早上的吃的那点红薯稀饭,早消化没了。可身上分文也没有,他只有看着那饭店,直咽口水。

    就在他饿得昏昏沉沉时,几个人向他走来了,他们刚买走他的甘蔗,又来了一群人,也争着抢买他的甘蔗,一会,甘蔗全卖光了,他摸着被钱撑得鼓鼓的口袋,来到了饭店里,买了两个又白又香的大肉饱,正欲张口咬时,突然往前一栽,他痛醒来一看:他的额头重重磕在那捆甘蔗上,原来,这是个梦,他的那捆甘蔗,一根也没卖掉。

    他又饿又困地守着那堆甘蔗,一直守到天黑,也没一个人前来问津。没法,他只好重新背起这捆甘蔗,回家去。

    又累又饿的他,不知用了多长的时间,才算把这捆50多斤重的甘蔗,挪回到家。

    看着母亲焦急探询的目光,他又伤心又难过,“哇”地哭了起来:“谁也不要我的甘蔗,呜呜……一天一根也没卖掉,以后,我再也不去了……”

    妈妈见此,深深地叹了口气道:“阿平,都是妈妈无能啊,不然的话,我怎么忍心让你去吃这种苦呢?”

    这是小永民第一次经商做生意,由此,还不满十岁的他,深深体会到人生道路的艰难。

    十七、第一个“偶像”

    永民读到小学5年级,妈妈自感水平不够,教不了儿子了,便把他转到十里外的公社学校去读书。

    那里有个叫章树堂的老师,也和永民一样,因小儿麻痹症而落下残疾,但他从不自暴自弃,而是刻苦努力自学,以他出众的才华成为当地很有名望的小学老师。

    因腿残疾,他到了25岁也没说上媳妇。但他的课上的特别生动,深受学生的欢迎。

    其中,他的一个女学生偷偷爱上了他。她不计较章树堂是残疾人,是民办教师,顶住社会舆论和家庭的压力,毅然嫁给了他。两人志同道合、琴瑟谐和,是一对非常幸福和美的夫妻。

    小永民不仅敬佩章老师的学识才华,更敬重他身处逆境,顽强拼搏的精神。下意识中,他处处以章树堂为榜样,章老师呢,也很喜欢这个聪明机灵的学生,空暇时间,章树堂常对永民说:“永民,好好读书吧,只要学到了本领,将来你会有作为的。”

    永民点头道:“是的,章老师,我将来要向你一样,做一个学生喜欢的老师。”

    章树堂抚摸着他的小脑袋道:“不,永民,你是城里的芽崽,以后迟早要回去的,相信你会比我更有出息的。但你要记住,人的成功,是靠才能和机遇,有了才能,才能寻找把握住机遇,否则,你有机遇无才能,也是成功不了的。这一辈子,我成功过,我也失败过,但我从未放弃过对事业的追求。尽管,我现在只是个乡村的老师,但我也要尽自己最大努力,做一个令学生满意的老师。”

    小永民点点头道:“章老师,我懂了,做一行,就要爱一行,对吗?”

    章树堂望着这个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学生,他欣慰地笑了。

    尔后,又面色凝重地告戒他道:“永民,我们是残疾人,人生的磨难坎坷要比常人多,而我们要获得成功,所付出的努力,也要比常人多得多。但遇到什么挫折,你都要记住:真是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回到宿舍,小永民躺在床上,回味章树堂老师的话,他想了很多很多,人生、理想、未来……”

    兴之所至,他起身坐到书桌上,在日记本上抄写道:

    人生最大的成就是谦虚

    人生最大的错误是自弃

    人生最大的愚昧是自私

    人生最大的快乐是助人……

    可惜的是,永民只读了一个学期,就离开了章树堂老师。但章老师对自己的教育和帮助,让他至今难忘。

    1973年,被打成现行反革命的爸爸,终于平反了,母亲也落实了政策,和父亲一起调到弋阳长途汽车站工作。于是,永民一家人,又重新返回城里生活。

    第一个月领工资时,妈妈上街买了几米黄“的确良”,给永民做了一套又长又大的衣裤。

    这也是永民记忆中第一套新衣服,过去,他的衣服都是别人送的破旧衣服,穿在身上,连颜色都分辨不清。有的则是补丁摞着补丁,看上去,就像个小乞丐一样。

    原先在农村里,这些破旧衣服还能将就一下,可现在到了城里,哪个学生不是穿的漂漂亮亮的?

    永民也到了爱美的年龄,他也渴望能像其他的同学一样,每天能穿得整整齐齐、清清爽爽地去学校。

    所以,他极其珍爱这套新衣服,几乎每天都穿在身上。脏了,便晚上洗;第二天干了,又穿在身上了。

    母亲见此,心里酸酸地只发疼:她也是个爱美要强的女人,她哪里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穿得光光鲜鲜、漂漂亮亮地走出去。可这一切,都得要钱啊?

    她和丈夫算得劫后重逢,原以为,他吃了皮肉之苦,能接受一点教训,把那酗酒、粗暴的脾气改一改。

    可没想到,人之本性难移,他还是嗜酒如命、脾气暴躁,对他们母子动辄呵斥,举手不是摔物就是打人,没一点疼惜怜爱之心,更别说起码的人格尊重和平等。

    如果说,母亲以前对他粗暴的行为能忍气吞声的话,是因为认命。但当了一段时间的老师后,在乡亲们和学生的尊重中,她体会到人格尊严的可贵,自然,她不想她的后半生就这样屈辱地度过。

    于是,75年,在永民上初二时,母亲提出了离婚,在法院判决的时候,父亲琢磨永民残疾,以后会是个包袱,而两个妹妹长大了,迟早要嫁人,不用他管。

    于是,他提出两个妹妹归他抚养。母亲二话没说,就接受了法院的判决,独立抚养永民。

    当永民和妈妈回到他们那个简陋不堪、现已冷清残缺的小家时,她流着泪道:“阿平,妈妈是万不得已才走这一步的,不然,咱娘俩总有一天会死在他的拳头下。”

    他也哭着对妈妈道:“妈妈,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否则,你哪舍得两个妹妹的离开啊?……”

    妈妈听了他的话,哭得更是心碎欲裂:“好孩子,真难为你懂得妈妈的一片心啊,只是苦了你两个妹妹……阿平,你要好好读书,多学点本领,以后哪怕是考个中专,能当个小学老师,妈妈的苦也就算没白吃了……”

    经受了婚姻破裂的经历后,饱受情感折磨的母亲,身体很是虚弱,为了让妈妈尽早摆脱婚姻离异的痛苦和阴影,远在江苏无锡的舅舅,把妈妈接回家了,他留下一些生活费给永民,让他住在学校里。

    也从这天起,永民长大懂事了,也懂得生活的残酷,更懂得自己和其他孩子的路是不一样的,因为残疾,他从来没得到父爱,现在母亲也要离他而去,今后的路,只能靠自己去走了。

    离别前,望着泪流满面的妈妈,永民强忍着心里难舍的悲痛,一再安慰妈妈说:“你放心,我一定听你的话,好好读书,多学本领……”

    妈妈失声痛哭道:“阿平,等妈妈身体好一点,有个落脚点,就一定来接你……”

    火车,在他们母子依依的泪别中,徐徐开动了,站台上,一个瘦弱孤单的身影,被昏黄的路灯拉的细长细长……

    十八、“小画家”

    母亲走后,永民就搬到弋阳中学的学生宿舍去寄宿。

    学校有一位数学老师,叫许鸿厥,说起来他还是美术大师徐悲鸿的弟子,因为所谓历史问题,下放到弋阳当老师。

    许老师很有才华,美术、数学课都能上。他在黑板上随便画一个圆,就像是圆规画出来的一样;信手弹出一支粉笔头,就是一个优美的抛物线。他上课也很风趣,同学们都很喜欢上他的课。

    永民呢,更是崇敬羡慕他的才华。放了学,他就到许老师屋里,看他画画。

    许老师挥毫泼墨,在一张白纸上,寥寥勾上几笔,一匹昂首嘶鸣的骏马,便栩栩如生地跃然纸上。

    永民不由惊叹地喊道:“许老师,你简直是神笔马良啊,画得就像真的一样。”

    许鸿厥看着这个聪明伶俐、腿有残疾的学生,顿生怜悯之心,问:“永民,你喜欢画画吗?”

    永民使命地点头道:“喜欢,太喜欢了!”

    “行,那你就跟我学吧。喏,你上街,把毛笔纸墨先买回来吧。”许鸿厥说着,告诉他买什么样的纸笔。

    永民窘迫地看了老师一眼,呢喃道:“可是……我……我……算了,我还是不学画画了……”说完,他眼里已储满了泪水。

    “永民,你怎么了?有什么困难,就对我说吧。”

    “我……我没钱买这些东西……”永民难以启齿地告诉许老师,舅舅每月寄给他的钱,仅够他吃饭。而他妈妈因辞职回老家,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没收入,他实在是不好开口再向妈妈要钱了。

    许老师闻此,摸摸他的头道:“不要紧,你就拿我的用好了。”

    “可是,许老师,这……这不太好吧……”永民惶然了,拜师不交学费不说,还要老师破费,给他贴纸墨钱,太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许老师一眼明了永民的心思,他调侃道:“这样吧,你把习作都留在我这里抵帐,等哪天你成了大画家了,我可要发大财了!到时,你可别后悔哟。”

    一席话逗得愁容满面的永民乐了,一时,他除了满心的感激外,竟想不出用什么语言来感谢这位待他如兄如父的老师。

    打这以后,他的课余时间,几乎都跟着许鸿厥,外出写生,练习素描,一切从最基本的东西学起。

    永民学得是那么得专心致志、那么入迷刻苦。许鸿厥呢,越来越喜欢这个聪明机灵的学生,把自己从徐悲鸿那儿学到的东西,毫无保留地教授给永民了。

    很快,永民就掌握了绘画的技巧和基本功。一次,班上要出一期学雷锋的专栏,需要画一幅雷锋的头像。永民大胆请战,因班上没其他学生会画,老师便答应让永民来画。

    永民是第一次临摹人物肖像画,他心里即惊喜又紧张。惊喜的是,他得到了一次锻炼自己的机会,紧张的是,这是一次政治任务,要是画不好,可会惹来麻烦的。

    为了临摹得不走样,永民把画报上的雷锋像画上一条条的格子,然后细细照着上面的样子临摹,待画作出来后,老师和同学们都惊呆了:那幅雷锋像,画得几乎和画报上的雷锋一样,像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

    许鸿厥老师看了,也满意地说:“永民,你已经画得不错了。”

    尔后,学校和其他单位要画毛主席和华国锋像,都去叫永民,初生牛犊不怕虎,拿起笔就画,其中几幅画得神情毕肖,还被放进橱窗里展览呢。一时,永民成了当地小有名气的小画家。

    十九、继父

    一个女作家在她的小说里,曾这样“概括”十年“文革”:“后来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后来文化大革命结束了。”这可真是干脆利落,欲说还休,一切尽在不言中。

    “文革”既然对20世纪下半页的中国是一场浩劫式的大灾难,它就不可能不巨细无遗地殃及到每一个家庭。如果说,永民在偷吃邻居家孩子送来的米饭时,尚不懂得思索是什么原因使得农民的经济这般困窘;那么在求学教育之途中也屡见挫折,多少令他纳罕:为什么好学校那么少?为什么好老师那么少?更为什么好学生不像“文革”前那样可以从从容容、大大方方上大学呢?

    他当然没有料到,成长的道路对于他而言,比别人更难。

    当“文革”的硝烟散尽,大学的门扉敞开如昔,“哥德巴赫猜想”般的科学殿堂诱发学子人头如涌,长虹贯日般的教育前景激励万千家长豪情若潮,永民不可能置身度外。他虽然未必“头悬梁、锥刺骨”加班加点地复习赶考,但凭着日常的用心积累加临战前的奋力一搏,1978年,他终于以高出录取分数线40余分的佳绩高悬成绩榜中!

    或许因为看到太多村民缺医少药的艰窘,或许因病致残的自卑萌生出悬壶济世的决心,他的第一志愿是江西医学院。古人云:“不为良相,即为良医。”永民欲用自己将来大学所学的一技之长,为普天下的病患之家送去温暖,驱除阴霾!

    但他的美好愿望很快被榜上无名的现实之锤击得粉碎,大学的扇扇大门,无情地对一个有志有才却跛足的青年关上了。

    望着其他同学高高兴兴地去上大学时,他难过地流下了眼泪。要知道,上大学,一直是他的梦寐以求。

    当他情绪异常伤心沮丧时,改嫁后的母亲,把他接到她南昌的新家,继父李孝春是江西赣剧团的老艺人。

    继父见永民绘画不错,建议他去考赣剧院的美工。考试完后,赣剧院的领导很欣赏永民的才华,便向省文化局递交录用报告。

    谁知,省文化局在审批时,得知永民的左腿残疾,迟迟落不下笔,不同意招他为美工,让剧团另选他人。求才若渴的剧团领导,一次次地跑到文化局,向主管的领导说,喻永民的绘画才能出众,腿虽然有些残疾,但干活和正常人一样,一点也不影响工作。

    最后,文化局的几个头儿便亲自到剧团来目测他,他们看完他的绘画后,又看他走路跑步,直到看他登高爬脚手架和旁人没什么两样,这才批准他为赣剧院的美工。这年,他刚满17岁。

    二十、上海师傅

    在中国文学史上,明代汤显祖的《四梦》,是戏剧文学的一个高峰,江西省赣剧院根据《四梦》改编的赣剧《牡丹亭》,拍过电影,享誉海内外,周总理曾亲临观摩,并接见过潘凤霞等主要演职人员。文化大革命中,这些才子佳人的旧戏自然也难逃江青的魔爪,遭到被批判、被禁演的命运。

    粉碎“四人帮”以后,中国的舞台上,百花齐放,莺歌燕舞。江西省赣剧院也决定将这几部好戏重新搬上舞台。可麻烦的是,这些戏的所有服装道具,都在文化大革命中,被红卫兵小将当“封资修”的东西,给烧毁了。

    一般服装道具还好办,或采买或仿制,可那荧光烁烁的头盔,因制作工艺精细复杂,江西还没一个人会做,剧团只好花几千元月薪聘请上海的一个老师傅来做。

    他自恃艺高,无人能取代他,不仅架子大,脾气还忒丑,顿顿需要好酒好菜侍侯他。

    剧团领导便派永民和另一个美工小杨做他的徒弟,希望他们把老师傅的技术学到手,以此取代他。

    老师傅便也留了个心眼,每次做到技术关键部位,他就找个茬儿把他们支出去,然后,锁上门,自己一个人在屋里捣鼓,任一拨徒子徒孙在屋外抓耳桡腮干着急。平素徒弟们谦虚谨慎到了十分,端茶倒水,洒扫庭院,一口一个师傅叫得倒了蜜罐。可师傅就是一尊泥塑的金刚,满面含威,惜言如金。也难怪,家传祖授的吃饭技艺,岂是可以轻易示人的?技艺场中,青出于蓝胜于蓝,徒弟摇身一变成师傅,把“摇钱树”挪走了的事情,师傅可是见多了!

    小杨气馁地说:“这样下去,我们什么也学不到啊。”

    是啊,怎么办呢?

    永民面对这种情况,也急的没办法,望望窗户,被他用窗帘遮的严严实实,想从窗外偷看,是根本不可能。

    学手艺跟读书一样,要跟上老师的进度,不能不懂装懂。师傅保守不教,自己一定要想办法突破重点和难点。

    于是,晚上在家里,他便细细地边揣摩边制作,关键部位没看清的,一次次做实验,加以改进,直到复制成功。

    因老师傅制作的头盔采用传统工艺,虽然结实耐用,但很笨重,演员们戴在头上,觉得又重又累。

    永民便改进制作工艺,造型上,他也利用自己的美术知识和舞台效果,进行大胆的设计和改造。头盔做好后,喷上漆,银光闪闪的,既轻便美观,又结实牢固。剧团演员戴上后,嘿,不偏不歪,满脑瓜子轻松。

    只有上海老师傅的脸,拉得又黑又长。平日的骄横霸气没了,取代的是嫉恨和惶然。

    他不解的是,这个才十几岁、身有残疾的毛头小子,凭什么才三个月就把他几十年的手艺学了去,而且,制作得比他的还好?这样的话,他这份高薪的饭碗,还端得久吗?

    果然,半年后,上海老师傅给剧团辞退了,看着他黯然神伤离去的背影,永民心里陡然生出一丝莫名的伤感,他也头次看到生活竞争的残酷,优胜劣汰,这是市场规律给他上的第一课。

    或许是自那时起,他就有一种生存危机感,觉得一个人,还是要多学点本事在身才好,这样才有竞争力,否则,就会被淘汰出局。

    于是,他除了画布景做道具外,又迷上了服装。除了学习制作舞台上的长袍马褂戏服外,还学做时装。为了多积累实践经验,他就先免费给团里的演员做时装。因他干活细心认真,做出来的衣服,比街上卖的式样还好。

    有天,团里有个男演员小侯要结婚了,可街上没有西服卖。小侯找到永民问,能不能帮他做一套?

    永民当时听了,心里有点犯怵:西服,是所有服装中,最难做的。学了三年徒的人,也未必敢接,就是老师傅,也未必做的好。更何况,他一个半路出家的自学者。

    但转念又一想,你还没做,怎么就断定自己干不好呢?

    于是,他对小侯说:“行,只要你把样子借来,我就帮你做。”

    小侯便上街扯了一块藏青毛料,并向朋友借了一套日本买的高档西服,一起送到永民的工作间。

    当时,南昌会做西服的师傅不多,书店做西服的裁剪的资料也少,永民只好自己做自己的老师。看不懂的地方,他就大胆地将那套打样的西服拆开,细细地研究琢磨。然后,比着样子打版、下衬、裁剪。

    足足一个星期,当他将做好的西服给小侯穿上婚礼时,大大出了一番风头。众宾客见小侯的西服笔挺合体,且做工精细,纷纷打听,他的西服是在哪家商店买的?是什么牌子的?

    小侯得意地告诉众人说,是他们剧团的小美工做的。

    顿时,剧团小美工会做西服的消息在南昌城不胫而走,许多人慕名找他做,官员们出国访问,因体形特异,买不到合身的西服,也呈上布料,站直肥硕的身躯等永民量体裁衣。永民不但不把这当成负担,相反,倒觉得是锻炼自己手艺的机会。对此,他来者不拒,并都是免费制作。

    由于他手艺精湛、为人朴实厚道,很快,就赢得众人的喜欢。艺高招人喜,他也交上了各方面的朋友,为他日后下海经商,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自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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