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老师辗转思量，想起了旭东的徒弟小方。小方过年时上门向旭东拜年，她一眼就看出这姑娘对旭东有一点爱慕之意。范老师本来对此事并不在意，知道儿子还是很有主见和定力的，现在看来不得不提醒他一声了。
这天吃晚饭时，范老师试探着问旭东：“你和小方相处的哪能了？下班后有没有一道去看一场电影，吃一顿饭？”
“没哪能，为啥要和她一道吃饭看电影？”
“交个朋友嘛，你的年龄也该考虑婚恋大事了。”
旭东听了一声不响，埋头吃饭。
范老师又说：“我看小方秀气聪明，蛮讨人喜欢的。”
“聪明啥？浆糊脑子，教她学点技术一点都不开窍。”
范老师明白，这么绕圈子谈下去不会有结果，干脆开门见山，与儿子谈谈阿眉的身世处境。她晓之以理，授之以渔，无奈旭东正在情网里，哪里听得进去？范老师想，如果跟儿子搞僵关系，让他生出叛逆之心就更糟糕了，还是暂且放开不提，或许哪天旭东自己幡然醒悟，岂不是皆大欢喜？
范老师决定对这事冷处理，在弄堂里遇见阿眉姆妈只当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阿眉姆妈自然也装糊涂，于是旭东和阿眉就不声不响，明来暗往地谈起了恋爱。
小康被姆妈送到舅舅家，只住了一个礼拜就回家了。
周家姆妈问：“你哪能自说自话就回来了？”
小康回答说：“姆妈嗳，舅舅家比我们家还要挤，这两天舅妈已经不开心了，我哪能住得下去呀。”
周家姆妈听了一阵难过。儿子是娘的心头肉，她的三个儿子中，小康最讲义气，吃苦也最多。几年前小康中学毕业，本来可以就近去安徽农村插队落户，据说如果去边疆，将来弟弟小强可以分配到市区国营大公司上班，如果去安徽，小强只能进集体企业，或许还会被分配到其它省市的小三线工厂工作。小康说，去远去近都是种田，弟弟的待遇可以不同，便自己报名去了东北黑龙江，每两年才回家探亲一次。谁都没想到，国家的政策和形势在不断地变化，待到小强高中毕业时，国家恢复了高考，小强通过考试，成为一名大学生。
前些日子，小康来信说轮到他回家探亲了，周家姆妈开始囤积紧俏食物，买菜时精打细算，积攒了一些肉票和蛋票。她打算让儿子在家吃好玩好，过几天惬意日子，没想到他偏闯了祸。为了不让这事扩散以致影响小康的前程，她采取息事宁人的办法让他住到弟弟家。如今阿眉姆妈那里已经摆平，小康的探亲假又快结束了，她再也不舍得让他寄人篱下。她要与儿子同吃同住，同享天伦之乐。
周家姆妈叮嘱小康说：“小赤佬啊，那你太平点，不要再做糊涂事了，听见吗？”
“晓得了姆妈，屋里有啥好吃的？我肚子饿死了。”小康边说边打开菜橱，看见橱内有半碗吃剩的百叶炒肉丝，伸手抓了一把塞进嘴里。
“哦哟，龌龊手就伸进碗里，你是饿死鬼投胎呀？”
“姆妈嗳，你生我的时候没算好时辰，我就是饿死鬼投胎呀。你想想看，我胃口刚刚开，就碰到三年自然灾，那时候真是连浆糊都咽得下去的呀。现在我在乡下天天吃窝窝头，白菜帮，难得吃到一点肉末星子，就像是过节了。姆妈嗳，这种日子也就是我能够熬，换成爸爸这种大少爷，他宁可去死也不肯吃这种苦头的。”
周家姆妈叹了一口气，从裤袋里摸出一块钱：“呶，先出去吃点东西，今朝夜里我做红烧肉，炖老母鸡汤给你吃。”
小康接过钞票，高高兴兴地出门吃点心去了。
阿眉姆妈下班回家，看见小康和几个男青年在弄堂里撑哑铃，心中顿时一凛：阿眉惊魂未定，哪能再与小康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她待要找周家姆妈问个明白，刚张开口，周家姆妈抢先说，街道主任贾怀仁代问她们母女好。阿眉姆妈顿时变了脸色，一声不吭回到自己家。
阿眉坐在桌旁看小说，饭已烧好，菜已洗净，等姆妈回家炒热菜。阿眉姆妈没心情烧菜，带阿眉出门吃饭，在弄堂口遇见了沈家阿婆。
阿婆问：“你们出去呀？”
“嗯，我们出去吃夜饭。”
阿婆的鹰眼往四下一溜，压低嗓音说：“最新消息，苏州寒山寺向民间开放了，净持法师和性空法师回到寺庙主持照管。我建议你们去一次，烧一把头香敬拜菩萨，消除晦气，接纳福气。”
阿眉姆妈心中一动，连忙谢了阿婆。第二天早上，阿眉姆妈向公司请了假，带阿眉坐火车去往苏州，让她在妹妹夏芳家住几天。
小康回到家，打算向阿眉赔礼道歉，阿眉却不见了。小康心怀惭愧，陪笑向阿眉姆妈打招呼，阿眉姆妈寒着脸，避他如同避瘟神。小康羞恼之下，打算提前回农村去算了。他刚向母亲流露出一丝口风，周家姆妈便张皇气急，十分难过起来。小康只得打消这个念头，提起精神去找昔日朋友叙旧来往，怎奈大家如今已是天各一方，风流云散了。
这天下午，小康在附近点心店里吃了两客生煎包，一碗小馄饨，油嘴光面地往家走，劈面遇见出门上夜班的旭东。小康和旭东曾经是同学，但旭东是三好学生，小康是皮大王，上学时两人没有来往。小康不知道旭东正和阿眉谈恋爱，此刻他吃得乐胃，又遇见老同学，心里高兴，便开口向旭东打了一声招呼。不料旭东虎着脸横了他一眼，气吼吼地往弄堂口走。
小康愣了愣，不禁恼羞成怒，开腔道：“操，横什么横？”
旭东站住脚，回头喝道：“你骂谁？”
“谁搭腔就骂谁，你想哪能？”小康瞪着眼睛吼着，挪步向旭东凑近。
旭东待小康靠近了，捏紧拳头往他脸上揍了一拳。
小康万万没想到，一向清高文雅的旭东竟然出手打他，他立刻像一头小豹子似的跳了起来，挥动双拳左右开弓，狠狠地揍打旭东。两人你一拳我一脚扭打着，旭东招架不住了，小康却越战越勇。这时候，周围拥起一群看热闹起哄的人，旭东涨红了脸，抬腿往弄堂口跑，小康伸腿使了个绊子，旭东一个扑空，摔倒在地。
居委会干部和派出所民警赶到了现场，只见小康鼻青眼肿，旭东趴在地上爬不起身。有人找来一辆平板车，七手八脚地将他们抬上车，送进医院。
医生诊断旭东右腿骨折，打了石膏让他回家疗伤。派出所判定此为民事纠纷，旭东先动手，小康出手狠，两人各打五十大板，医疗费用和一切损失自行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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