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笑予先生在北京曲剧团导演曲剧《少年天子》、北京京剧院导演《水龙吟》期间,要求戏曲演员的表演,构成舞台画面,形成“画面流动”,唱念动作的衔接自然顺畅,如行云流水,这样才好看。
余笑予先生在《少年天子》的导演阐述中发表了自己的高见:“曲剧应在学习、吸收京剧艺术传统的同时,尽力与当代观众的欣赏要求和趣味靠拢;在借鉴话剧等姊妹艺术优长时则应融入古典戏曲的美学原理、创作规律,以变革创造出新的艺术手段。我从雕塑艺术中得到启示,力求营造舞台总体构成形态中的现代雕塑感和传统的韵律美,使观众看到的造型和画面,既不是京剧那样的传统规范程式,也不像话剧中讲究的生活自然形态,强调舞台上处处是画面,就像是按一个个分镜头排的戏,然后去掉杂质,再组接起来,给人一种流动的活的美感。如‘开弓胜似满月’的亮相,不求刻板的亮相,而是要求演员亮在身段动作的进行之中,给人一种动感。”[1]我认为,这既体现了他的创作意念,又反映他对戏曲导演的美学追求,还表现出他把虚实相生的中国绘画实践和理论,创造性融汇,运用到戏曲导演舞台调度之中,丰富了中国当代戏曲导演的艺术表现手段、戏曲导演的理论和实践。
二、营造戏曲表演的“现代雕塑感”
余笑予先生在导演这两部戏的过程中,多次要求演员每一个亮相要有“现代雕塑感”,尤其在指导《水龙吟》过程中,要求扮演秦始皇的演员张开大氅,为在风雪中指挥修渠的郑国,遮挡风雪,形成动感的雕塑。他一边说一边现场示范,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欧阳予倩先生在20世纪30年代曾经提出,在戏曲舞台上“创造活动的浮雕”,这与余笑予先生强调的“雕塑感”、“动感的雕塑”,有异曲同工之妙。
三、为了强化画面感、雕塑感,余笑予先生采用了“系列平台”,取得了很好的舞台效果
根据余笑予先生阐述:“平台的运用是对传统‘一桌二椅’特点的继承,是为强化戏曲时空灵活自如的优势,根据情节和人物进行的需要而设计的,经济而空灵,对场与场之间的衔接,人物上下场的处理,都起到了较好的连接作用。处理中,力求场与场之间如同被链条串起来一样,上场戏没结束、观众就被带进了下一场戏,让观众不知不觉地跟着剧情走。如一场与二场之间,从时间上讲,中间是几个月的跨度,我只用两句唱腔来连接。当乌云珠在一场尾唱:‘只求日月快运转’时,她边唱边走上下场门台口的平台、用追光跟踪,她一边演唱,平台就悄悄地进了下场门,如同时光流逝。紧接是十二名宫女手巾舞上场,齐唱‘祝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舞台由大婚似的月夜急转为喜庆太后寿诞的皇宫内廷,前场冷静淡雅的夜景变为热闹欢快的场面,过渡流畅、自然,对比强烈,渲染了环境和舞台氛围。再如,襄亲王威逼乌云珠自杀,鞭打乌云珠,后转为‘杀弟’一场戏时,则以襄亲王抽打四鞭子为衔接点。当襄亲王将乌云珠逼上下场台口的平台,则只用追光,福临拍案而起,似乎是目睹了这幕惨景。抽第四鞭时,襄亲王脚踏乌云珠身上,活动平台也同时被拉进下场门。这时,福临猛一转身,(起光)对已跪在身边的内侍说;‘你禀报的可是实情’……从襄亲王鞭打乌云珠的景象,急转为内侍的禀报,福临听到的是前场戏的结果,也可以说是福临内心视像在台上的展现。这种转换完全是通过形象,避免了禀报人的许多台词,类似电影艺术中的蒙太奇转换。”[2]
由此可见,他巧妙运用“系列平台”是为展示人物心理,表现人物情感,突出人物形象服务的。他大胆借鉴电影中蒙太奇画面组合,运用到戏曲表演之中,加快了转换节奏,极大地丰富了戏曲导演与表演的艺术理论与实践。
四、营造戏曲表演的画面“流动的活的美感”、“雕塑感”,在当代戏曲导演中具有创作实践价值和导演美学价值
余笑予先生有关“画面感”、“雕塑感”在戏曲导演中的运用和论述,在他的导演阐述中也有。例如,他在《京剧膏药章导演阐述》中的两段论述:“我认为舞台应该像一幅画,而每场戏都应该是油画组合,是流动的诗,流动的画,让观众在强烈的视觉冲击下感受到历史的厚重。在形式上我们原来想搞些雕塑画面,现在统一把历史画卷展开,开幕就是一幅油画,让这些画卷中的历史人物走下舞台,把那段历史再重现,在每场结尾时,都是用油画的手段去处理,直到最后小寡妇死后,在谢幕时还是一幅油画,让这些人物都回到历史,在舞台形式上风格统一了。在戏中我着力追求这种诗画意境:膏药章在心爱的恋人——小寡妇为他赴死之后,面对亲人活生生的血肉之躯在瞬间消逝,用颤抖的手割下自己视为生命的辫子准备革命时,天幕上流淌的鲜血,更加强了悲剧色彩,而此时,他却被告之‘你回去吧,没事了’,此时的意境把情感推向了极致,使人欲哭无泪。在全剧临终时,面对辛亥革命的失败,在满台的阴霾里,出现了几缕阳光,达到了‘无声胜有声’的境界,一声炸雷,云雾中透出几缕光亮,它要表现的是最腐朽、最没落的时代终将成为过去,革命时艰苦的、艰巨的,也是充满希望的。”
“一个编导者脑海里出现的形象及其运动,除了一般文学艺术中的形象外,还必须有舞台时空的特点。《膏药章》的平台应用,在打破‘一桌二椅’旧框架的形式的处理方式上,并不是在我作品中的首创,但它在作品中来得自然、流畅,强化了跌宕曲折的人物命运和悲喜交加的戏剧情境——剧中的台中台,既是坟场,又是店房,既是大堂,又是牢房,时空转换干净利落。一面破龙旗在飘摇启落中起到‘二幕’的作用,在人物环境转换中既自然又不露人为的痕迹,即‘有匠心而无匠气’,此亦是我追求的境界。”[3]这里,他清楚地表达自己追求的境界“是流动的诗,流动的画”,以此“让观众在强烈的视觉冲击下感受到历史的厚重”。
余笑予先生在他此后执导的许多戏中,很注重戏曲表演的“画面流动”、“雕塑感”。例如,在豫剧《铡刀下的红梅》中,以一个旋转的高台,让刘胡兰在高台上唱念做舞,突出画面“流动的活的美感”和“雕塑感”,形成具有“动感的雕塑”,艺术效果奇佳。
总之,余笑予先生戏曲导演的创作实践与理性思考,不仅丰富了当代中国戏曲导演手段,而且很有理论意义和实践价值,值得深入总结和阐释。
注释:
[1]《余笑予谈戏》,中国戏剧出版社2007年版,第218页。
[2]《余笑予谈戏》,中国戏剧出版社2007年版,第221—222页。
[3]《余笑予谈戏》,中国戏剧出版社2007年版,第25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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