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难做到什么也不说。非常难。可是，鲁拉年轻的时候，她妈妈的一个朋友也说过，不发表意见几乎总是最聪明的办法。
凯蒂是鲁拉唯一的孩子。鲁拉希望女儿能拥有最好的一切。凯蒂十岁的那一年，父亲离开了他们在栗树街的家，把母女俩扔在身后。
“他为什么不再爱我们了呢？”凯蒂曾经一遍又一遍地问她妈妈。
鲁拉紧咬牙关，一遍又一遍地回答说，爸爸当然还是爱着她们两个的，非常爱，只不过，为了让她们更好地生活，他才离开了。
夫妇俩分开后，迈克尔每周与凯蒂见一次面。他带女儿去动物园，去溜冰场，或者去看日场电影。过去的那十年间，他向凯蒂介绍过三个“特别的朋友”。
三位不同的女士，在彼时彼刻，每一位都是他生活中重要的人。
起初，凯蒂回来后会喋喋不休地向妈妈汇报爸爸的新朋友。
鲁拉疑惑自己的牙齿会不会被磨损或碰坏，因为她每次咬牙切齿都那么用力。
但等到凯蒂十六岁时，她就不再提爸爸和他的朋友了，或许是由于妈妈那假装感兴趣的样子和僵硬的微笑都显得虚假。
“老爸情况怎样？”“哦，他还好。”凯蒂耸耸肩。
没有新信息，没有更多的细节，也逐渐少了对父亲生活的关注。
不久之后，凯蒂就自己把周六的时间花在其他的事情上了。更好的事情。
比如说，她跟自己的朋友们出去玩。她会给父亲打个电话或发一条短信致歉。
她总是找一些非常含糊的借口，或者甚至只是说一声“对不起，老爸，我明天安排满了”。这让迈克尔意识到，女儿已经不在意能不能跟他见面了。
他跑去鲁拉工作的地方。
鲁拉是附近的一家医院的护士。当值上班期间，她是不能见访客的。
“只要五分钟。”他恳求道。
“那我就暂停一会儿。”她语气倦怠。
她把他带到走廊的尽头。那里有几张椅子。
“我看，你已经成功鼓动她反对我了。”他悻悻的，心存怨恨。
“没有的事，迈克尔，我什么都没对她说过。”鲁拉轻声道。
“她拒绝见我，还能有别的原因吗？不要糊弄我，鲁拉，我知道你是什么心态，你还那样。”
“事实上，我已经不是那样的了，迈克尔。最初你走的时候，我承认我是那样的，但现在……”
“现在怎样？”
“老实说，现在你做什么都没关系了。以前我曾经在乎过，可现在我只希望你能过得好，我根本不再考虑你的事了。”
她说话时很平静。他看似也相信她的话。
“那她为什么宁愿跟朋友一起出去，也不想跟父亲见见面？”他真的感到非常困惑。
“因为她十七岁了。”鲁拉说。
“你对此觉得高兴？”他脸上是一副牵挂孩子的慈父神情。这让鲁拉大为厌烦，但她尽力控制住自己，没有显露出丝毫的迹象。
“我高兴，是的，因为她能交到朋友。”
“我让凯蒂在一周里的另外哪一天跟我见面，她却说她要忙着做作业。”他显得非常悲哀和懊恼。
“是这样，工作日那些天的功课是很多的，也正因为这个，她才要享受周末的自由时间。”鲁拉的语气听来挺温和，似乎对女儿的做法颇为赞同。
“鲁拉，你是不是另外有伴儿了？”他突兀地问道。
“你为什么问这个？”
“因为不知怎么的，你有点不同了，不再像只母鸡那样咯咯咯叫个不停了。”
“噢，那敢情好。对不起，迈克尔，我要回病房了。”
“我该怎么办？”他问道。
她想起了那个“迷失小男孩”的经典形象。
“老天，我怎么知道。”她说完便沿着走廊走远了。
“今天我见过你爸了。”那天晚上，鲁拉告诉女儿。
“哦，是吗？”凯蒂在翻看一本杂志，她连头都没抬一下。
“他认为是我在阻止你见他。”
“他就是这么个人。”凯蒂说道。
鲁拉没有回应。
“我猜，你现在要来管我的事了，劝我去见他。”
“说真的，不会。你已经十七岁了，做什么事，见什么人，你自己决定。”鲁拉听上去开朗又愉快的样子。
凯蒂突然从摇椅上站起身拥抱她。
“你是世上最好的妈妈。请你坐下来，我去弄晚餐。”
鲁拉的脸上悄悄浮现出微笑。无论是谁，建议她在事情进展的某些时刻什么也不说，实在是再正确不过。
凯蒂学习很用功，被师范学院录取了。她的生活变得极为充实，有许多的朋友，更多的功课，还有教学实践。
她每隔四周的周末会去看一看父亲，但每次见面的时间却越来越短了。她还是和鲁拉住在家里。
凯蒂毕业的那一晚，她认识了汤姆，然后一切都变了。
汤姆非常有魅力，鲁拉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他也长得很帅，而且很好相处。
但是，鲁拉自己的丈夫迈克尔，从前不也是这样，具备所有这些优点吗？
凯蒂对汤姆很是痴情。认识他不久之后，她就说要购买一套属于自己的公寓。说这一切的时候，她并未指出汤姆也包括在她未来的生活场景中。但事实就跟青天白日一样清楚：凯蒂恋爱了，汤姆是她的真命天子。
鲁拉知道，凯蒂有朝一日总要离开家的，但她不希望女儿跟汤姆走。
她在想自己到底为什么不喜欢汤姆，为什么无法完全信任他。看起来，他也被凯蒂深深地迷倒了。他不跟其他女孩子调情。两人在一起已经几个月了，也从未有过任何争吵。他或许会成为一个忠实的丈夫或伴侣的。鲁拉为什么还觉得他并未好到足以配得上女儿？
那一晚，凯蒂和汤姆走进家门，向她宣告他们订婚了。也正是这一夜，鲁拉意识到她为什么认为汤姆不是凯蒂托付终身的正确对象。这个年轻人着迷于金钱和成功，渴望踏上人生的快车道。对她的独生女儿来说，这不免是一条很危险的路。
凯蒂的一生将会提心吊胆、坐卧不安，她会半夜惊醒来思虑这个投资是否安全，或那个项目会不会注定完蛋，等等。
过去这些年来，鲁拉已经见过不少这样的人，他们因为钱财有风险而忧心成疾，因为投资过度而焦虑难耐，为购买第二处住宅而殚精竭虑。
那看起来确实是明智之举。房产总不至于会失去价值。和她一起共事的很多护士买下了非常贵的房子，但要还的按揭贷款的数额也是惊人的。她们说，那终究还是值得的，会有回报的，她们终归能有些东西留给自己的孩子。
有时候，她们也试图说服鲁拉在城里更好的区段买一栋更大点儿的房子。这年头，跟银行借贷实在太容易了，他们简直要从柜台后面跳出来，鼓动你拿走他们的钱。
但鲁拉拒绝了。她每周都攒下一点钱，不过，她把它们存进了一个略有收益的、安全的储蓄账户。
她没空去关注汤姆的那些计划。所有那些设想都牵涉到借钱去成立他自己的咨询公司。他说，如今需要咨询建议的人真是太多了，开这样的公司担保会一举成功。凯蒂将辞去教职，在办公室帮他的忙，那样，从交税角度考虑也划算得多。他们准备交定金买下一处绝佳的物业，真的非常好，是一生难遇的大便宜。
他们迫不及待地要给鲁拉看那绝世好房了。虽然离得相当远，但如今这年代，只要有辆跑得快的好车，距离不算问题，况且他们就有辆快车。
唯一的麻烦，唯一的小麻烦，就是房子的首付款，他们需要一点小小的帮助。汤姆可怜地解释说，他们打算把从银行借到的钱全部投进咨询公司，他根本不可能跟自己的父母再寻求任何的帮助了。他们已经给了他太多。
他微微扭头转向另一侧。
鲁拉有存款。
她每周都把一小笔闲钱存入她的建屋互助协会储蓄账户。好几年过去，存款金额也就积少成多了。那是用于不时之需，为了以防万一才存的钱。凯蒂脸上满满的希望和期待，鲁拉看在眼里。
显然，这就是所谓的“万一”。
“首付款，我可以帮一帮你们两个。”她听到自己说出这样的话。
汤姆上蹿下跳地冲过来。
“我未来的丈母娘真是太棒了。”他喜笑颜开。
“妈，这只是你给我们的借款。”凯蒂说着，眼中有闪亮的泪光。
“那房子很漂亮，你一定会喜欢的，开车过去只要一个小时。”汤姆希望她能安心。
确实是挺漂亮的房子，有三个浴室，如果楼下的那个淋浴间也算在内的话；有宽大的凉台，附带户外烧烤位；厨房即使按高档美食餐厅的标准来看也不会不相称；屋前有车辆掉头的位置，空间大到至少可以停五辆车。
这是个相当高端的有钱人聚居区，离鲁拉的房子有一小时四十五分钟的车程——不管你开的是什么车。
鲁拉有很多话想说。
比如说，按揭还款额会把他们压趴下的。
比如说，无论她来看他们，或他们去她那儿，都太远了，没法经常走动。
比如说，一对年轻小夫妻不需要这么贵的房子。
比如说，房价也许会下跌。然后会发生什么呢？他们还必须继续还款，而这栋房子永远也无法兑现他们为此支付的金钱总额。
但鲁拉没说那样的话，一句也没说。
她看到他们对房子爱不释手的样子，就像在抚弄一只家养的大宠物猫。她看到他们眼中的希望和美好的未来。
“好漂亮。”她说。他们紧紧地拥抱她。
于是，他们搬进了新居。筹划婚礼是来不及了，因为他们非常忙，忙得筋疲力尽，忙着启动咨询公司的业务，接洽和款待潜在的客户，去参加节目首演活动和新画廊的开幕典礼，与适当类型的人群搭建社交网络。
鲁拉想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确定大喜之日，但她什么也没说。她偶尔去那栋大宅新房吃个午餐。她自己的房子则一直向他们敞开，随时欢迎两人回来。
凯蒂有时顺道路过栗树街，会在家中小坐。
鲁拉通常会给她端上一大碗浓汤。凯蒂说那汤真是人间美味。看来，她和汤姆这些天都是靠寿司和干酪面包片之类的佐酒小食打发三餐的。
凯蒂的声音听上去很疲倦，她开始想念以前的教师生活。但生意就是一切，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现在他们开始网罗到一些顶级客户了。
她说起他们准备举办的一个庆贺乔迁之喜的圣诞大派对。他们把日子定在圣诞到来之前两周，请柬将提早分发出去——应该会很抢手的。
派对的主题色彩是黑色和青柠绿色，所有的蜡烛、台布、布艺装饰和圣诞树上的点缀物都将是这些颜色。
“我就想知道，我到底该穿什么衣服去你家？”鲁拉问道。
“哦，老妈，你不用去。你绝对会受不了的。会有各种各样可怕的人在那大呼小叫、驴鸣马嘶的，而且汤姆和我会忙得脚不沾地，我们就不能……不行，你避开这一天才真的是聪明的选择。”
鲁拉什么也没说。
她没说，既然她全部的积蓄都投到那房子上了，最起码能指望着亲眼看看庆祝乔迁的热闹场面。
她没说，她很失望，感到受了侮辱，或者觉得心烦意乱。
她坚持着那个理念：更明智的策略，就是什么也不说。
她的沉默让凯蒂觉得不安。
“我的意思是说，你不会想来的，妈妈，难道你想来？等另外一天，我们可以坐着说说话之类的时候，你再来，那岂不更好？”凯蒂的脸上都是焦灼的表情。
什么也不说，这个策略有一部分也包括避免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烈士，于是，鲁拉又露出开心的表情。
“我的宝贝，妈妈不去，实际上那对我来说倒是个解脱。我更愿意只跟你们两个一起悠闲地吃顿饭，享受美食和亲情。”
“哦，老妈，我就知道你喜欢这个的。真正难对付的反而是老爸，让人头痛。”
“你爸？”
“是的，他不知从谁那里听说了这个派对，然后就说他没接到通知，觉得受了侮辱。所以，我们不得不给他发了个邀请。就像我跟你讲的一样，我也告诉了他派对将会是怎么个情况，可什么也阻止不了他。他一定要来，他在那里会显得格格不入的。”
鲁拉在上班时，迈克尔打来了电话。
“我们在你回家的路上喝一杯咖啡吧？”他恳切提议。
“就一杯。”她同意了。
“那两人什么时候结婚？”她刚坐下，他就问道。他的神情看上去既紧张又恼火。
“你是说凯蒂和汤姆？哦，等他们有钱了，能办个像样的婚礼时才会办吧，我猜是。”
“房子是记在她的名下？”
“如果你问凯蒂，我肯定她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
“我根本见不着她，我是不可能找到她的了。还有，这个派对的事。我想，你是不会去的。”
“那还真不是我感兴趣的东西。”
“那你感兴趣的是什么？我从来都不知道。”他的脸红红的，满是怒气。要吵架时，他总是这个模样。
但如今，她不会再去安抚他了。
“你也从来没主动了解过吧。”她语气温和，并无责难的意思，仿佛只是指出一个事实。
“那你现在告诉我。”
“我想，我在乎的就是平静安宁的生活，我希望我们唯一的孩子能快乐，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所以你就借钱给他们，让他们买一栋豪华大屋？把他们当白象养着？”他冷笑道。
“那是他们想要的东西。”她依旧很平静，没有烦躁。
“我们都想要很多东西，包括自己得不到的或不该拥有的。那屋子就是一颗还没起爆的炸弹。房地产市场开始有些摇摇欲坠了，房子以后会低于购买时的价格。”
“迈克尔，你请我喝咖啡是为了谈论经济走向吗？”
“那家伙的生意前景会跟他料想的相差十万八千里的。衰退眼看着就要来了，他会失去一切的。我关心的只是凯蒂的安全，我害怕她把自己全赔进去。”
“那你去问她吧，迈克尔。不要来问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再问你一次，你没有伴儿吗，或类似的人？我可从未见过你这样……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样自信，这样确信你对所有事情的看法都是对的。”
“我得马上走。”鲁拉说。
回家的路上，她想着这件事。对待迈克尔，什么也不说显然是正确的办法。过去那些糟糕的日子里，她曾跟他大吵大闹，曾央求他改变那些坏习性。现在，她则保持冷静，说话含糊，而且几乎不透露什么，效果倒是惊人得好。倘若她表露出哪怕是最轻微的一丝鼓励的意思，他恐怕就会乐不可支地跟着她回家了。
但话说回来，如今，她根本都不想要再续前缘了。
不过，对汤姆和凯蒂什么也不说也是正确的吗？这是个问题。
家里的电话答录机上有一条留言：
汤姆的父母出乎意料地来访，但家里冰箱中什么都没有，他们没有任何吃的给那老两口填肚子，一时也无法从办公室脱身。老妈做的晚餐超级美味，能不能弄一两个菜，让出租车送去新房那边？
如果可以，那就太棒了。
这主意真是太精彩了。
鲁拉发现冰箱里有一个炖锅牛肉，以及一些香辣味紫甘蓝。弄好这两个菜后，她又用袋子装了十二只小土豆，然后拨打汤姆和凯蒂常用的那家出租车公司的电话。
电话里传来一阵尴尬的沉默。
“恐怕他们在我们这里的服务账户不能再用了。”电话那头的声音说道。
“可他们怎么没告诉我？”鲁拉大为震惊，“我是凯蒂的母亲。我知道他们是你们的重要客户，你能否再查实一下？”
“我已经查过了，他们处于停用状态。”
“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他们的账户没了。”那边的声音颇显同情之心。
“可不可能是他们没结账？”
“我不清楚。”那一头的人说道。
鲁拉找了个附近的出租车司机，给了他一笔车费，让他将食物送到城市另一边去。
“这一餐饭食肯定相当重要。”将东西提着放进后备厢时，司机说了一句。
“我认为这重要得很，性命攸关。”鲁拉表示认同。
她在壁炉边坐下，左思右想。
这餐饭是不是一个邀约，为的是让汤姆的父母拿出更多的投资？
迈克尔是不是说对了，房价正在下滑？
汤姆是不是过于眼高手低了？
她是不是该说点什么了？如果是，那又该说些什么？
鲁拉稳住自己，直到第二天午饭时才打电话给女儿。
听到凯蒂的声音，她立刻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我希望那锅炖牛肉还说得过去吧？”鲁拉问道，特意显得轻松达观。
“妈，好极了，美味一如往常。”凯蒂的声音平淡乏味，“我很不好意思，要你自己花钱找车送餐。我们签约的公司那里搞错了，或者是搞混了——不管怎么说，我们正要换掉他们。”
“晚餐怎么样？汤姆的父母还好吧？”
“妈，不是很好。他们跟你不同，而是跟老爸一个类型。他们挺难相处的，满肚子的主见，别人应该怎么做，理应已经做了什么，他们都会有看法。”
“哦，是吗？他们主要的问题在哪里？”鲁拉问道。
“妈，他们要我们取消乔迁派对。这个，我们都已经忙了不止一两个月了。他们说，每个人都知道我们资不抵债了，再忙这个就太滑稽了。老妈，实际上大家伙儿都破产了，搞派对只是为了让他们对我们保持信心。汤姆的爸妈却不能明白这一点。他们说，我们现在就应该放弃。这得多丢脸啊，你能想象到吗？我们可没有打算这样前功尽弃。”
“跟他们沟通后的结果还好吗？”
“实在不怎么样。老妈，他们可不像你。”
派对并非如凯蒂和汤姆所期望的那样大获成功。在那两周之后，他们不得不面对现实。
他们说着应对危机的出路，鲁拉静静地听着。
房子要尽快卖掉，能多快就多快。
办公场地倒是可以很容易退掉，因为那个男人，那栋物业的所有人，即将离开本国，移居海外。
凯蒂可以找一份教书的工作。汤姆也会找个事做做，什么差事都行。
一年一度最隆重的圣诞节就在眼前了。
“那你们打算住哪里？”鲁拉问道。
他们会租个什么地方，也许只是一个单间。按揭贷款让他们身负重债，即使卖掉房子之后，他们也还有大笔的差额要继续偿还。现在没有房子让他们过那种光鲜的生活了。
鲁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多年来，她什么也不说，已经得到了结果。现在，该到说点什么的时候了。
“如果你们来这里住，我会很高兴的。”她说，“最终，我们可以把房子分成两部分，你们知道的，在楼上弄出一个套间，楼下是另一个。但先说眼下的事情，圣诞期间，你们愿意来这里吗？”
一阵沉默。
汤姆摇摇头。
“我不能住在这里。我已经欠了你首付的钱，另外，我也不知道能找到什么工作，要去哪里，还有……”
鲁拉打断了他。
“医院在招推担架车的护工，”她说，“也许，这不是你想找的那一种……”
两个年轻人看上去仿佛都受了惊吓，很是失落。她希望自己没让他觉得受了侮辱，从而把她置于敌方的阵营——汤姆的父母已经是敌人了，凯蒂的父亲也是。
然后，她看到了他们眼中希望的闪光。“哎呀，老妈，那实在是太好了。”凯蒂说道。
与此同时，汤姆走上前来靠近她，眼中含泪。那不再是手到擒来的个人魅力表演，而只是感激和爱。
“您一直是那样明智，鲁拉，从一开始就是，我跟凯蒂也说过这个。我对她说，你妈妈拥有世间全部的智慧。明天我就去医院看看能否得到那份工作。能住在这里是我们的荣幸。能得到您的礼遇，我们感到非常幸运和自豪。”
迈克尔离开后，圣诞节经常显得空落冷清，今年看来要好过多了。
她将恢复老样子，什么也不说，人们似乎认为那是大智慧。
一切都还算说得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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