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有超市又开门营业了。

    富有在派出所呆了一夜，回到了鱼烂沟村。和富有一起回来的，还有香草。富有和香草，是镇派出所的警车送回来的，开车的不是别人，正是富有的弟弟富安。

    富有在家里呆了三天，又呆了三天。这期间，鱼烂沟村还有警察在走访调查，找人谈话。常在富有超市看牌的人都谈过话了。长毛和三巴也被警察找去谈了话。长毛和三巴知道警察不过是例行公事，虽然很紧张，还是挺过来了。富有超市被封了整整六天，第七天，富有超市开门营业了。富有认真地打扫卫生，打扫了整整一个上午。富有在水关河里提了几十桶水，把地板冲了好几遍。富有还把床拆了，把床上的被褥也扔了。富有打电话让镇上的家具厂送了一张新床来。但是，富有朝床上一望，还会看到血泊中的小霞。富有又把床挪了位置，蓦然的，小霞还会在床上望着他。富有就对小霞说，小霞你在那边好好玩，那边要是没有人看牌，你就组织一下，不要再来打扰我了，我感谢你，是你替我死的，我迟早要把杀你的人找出来，替你报仇。

    富有超市里，和以往一样热闹，没有人在乎小霞的死。死了一个小霞，对他们的生活一点影响都没有。对于小霞的死，对于小霞为什么死在富有的床上，对于小霞为什么赤身裸体，为什么赤身裸体又没被强奸，对于凶手，对于破案，他们已经说腻了，已经没有人再提小霞的死了。再有趣的话，也是经不住天天说的。他们宁愿说说富安的摩托车，说说陈兴东的小轿车，说说谁家媳妇又怀了二胎。他们吆喝着，讲笑话，说荤段子，凑人看牌。富有超市的牌局，依然兴旺，只要有人招呼，啪啪啦啦就能坐两桌。人们热衷于看牌，对富有是个安慰，他毕竟好几天没有营业了，经济上受了不小的损失。

    富有嘴巴突然甜了，他招呼着走进超市的每一个人，和每一个人笑脸相迎，笑脸相送。富有知道，杀死小霞的人，并不是要杀死小霞，而是冲着他来的。因为富安说了，保险柜有被硬件撬过的迹象，歹徒是冲着他保险柜里的钱的。这几天，一直纠缠富有的，就是究竟是谁杀了小霞，是谁错把小霞当成了自己？富有把和自己有过仇的人都排排队，富有觉得自己没有多少仇人，或者干脆就没有仇人。富有把鱼烂沟村的每个人都在心里过了一遍。在过长毛时，富有说，不可能，长毛是个鼻涕甩不上墙的人，操他老婆他都一声不吭，何况，自己对长毛也不薄。在过三巴时，富有说，三巴更是个窝囊废，他胆小如鼠，谁都揍过他，他最多杀杀狗，就是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杀人。富有又过鱼烂沟村的女人，鱼烂沟村的女人，他都挨着过了一遍。最想杀死小霞的，是香草。香草不让富有跟小霞睡觉，发狠说要剜了小霞。可那毕竟是吃醋女人说着玩玩的。再说那天香草跟他睡在一起，香草也没有分身术啊。就是有分身术，香草一个小女人，也没有那颗胆啊。鱼烂沟村没有几个好腿好脚的男人呆在家里，就是头脑活络一点的年轻媳妇，也都出去打工了，剩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残，而且这些人天天在他超市里混，看不出谁会动这个杀心。

    富有想着这个事，头就发大，心底就阵阵发凉，好像那把杀死小霞的斧头，就架在他头顶，随时可以落下来。好像走进超市的每一个人，人人腰里都别着一把斧头，或者一把尖刀。富有知道这些年，他做过不少霸道的事，别的不说，就说他搞了多少别人的老婆，也就得罪了这些老婆的男人。

    所以，富有小心了。

    富有对每一个走进超市的人，都热情地招呼一声。

    富有招呼长毛道，长毛，今天怎么不看牌？

    富有说着，扔了支金南京给长毛。

    长毛点上烟，看着那些看牌的人，说，歇两天，常看牌也没意思，我考虑着你的板厂，趁着春天没事，应该上马了，你说是不是富有。

    富有说，要不是前一阵出事，我设备就拉回来了。我跟富安商量了，板厂一定要搞。

    长毛试探地说，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也就别再多想了。

    富有说，还不能说过去，案子还没破，凶手还逍遥法外，他有可能还要对我下毒手。

    不会吧，谁还有这个胆？长毛说，你说富有也真是怪了，有人会对小霞起杀心。

    富有笑笑，说，是冲我来的。

    你也没有仇人啊。

    富有小声说，是冲我保险柜里的钱。

    这就是你不对了，你保险柜里不该放钱，钱这东西，可是惹事的苗啊。

    我晓得了，我已经不把现金放保险柜了。富有说，过几天，富安休假，你和他到浙江去一趟，看看设备，把厂子先搞起来，不能再拖了。

    准备把厂子搞在哪里？

    鱼烂沟不安全，我和富安商量了，搞在镇上。吴镇长请富安喝过酒了，吴镇长对我们木板厂特别关心。

    长毛说，你和富安，把这么重要的事让我做，我怕做不好。

    你行，我考察你好几年了，你能干点事情。富有叹口气，说，要是早点把厂子弄起来，就不出那件事了。

    长毛说，凭富安的本事，应该能破案的。

    富有说，凶手是个高智商，反侦查能力很强。不过，凶手肯定还会做别的案子，说不定什么时候顺带就把案子给破了——这是富安说的，富安说，没有破不了的案子，就是破不了，过不了多久，凶手自己就自投罗网了。你没听过从前有个故事？说一个强盗抢了一个商人的钱和布，在桥下把商人埋了，强盗很得意抢劫成功，他对桥头的石狮子说，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要是你不开口，一辈子都没人知道。谁知，石狮子突然开口说话了，石狮子说，我不会说，就怕你自己说。强盗一听石狮子开口说话，吓得撒腿就跑。过了好多年了，强盗还逍遥法外。强盗很得意，就把石狮子开口说话的事，当成天下奇闻，讲给朋友们听了，自然，也顺带说出了抢劫的过程。强盗很快就被抓了起来。你别看凶手智商高，天衣无缝杀了小霞，他说不定什么时候说漏了嘴，说露了馅，自己就撞到枪口上了。

    长毛说，对，迟早会破案的。

    长毛听了富有的话，脊梁骨阵阵发凉，心里也慌了一阵。长毛抽着烟，可他夹烟的手指有些抽搐。长毛赶快掩饰着说，我相眼去了。

    富有说，你去相吧，富安今晚回来，晚上我弄点小菜，我，你，还有富安，我们一起喝两杯，顺便把木板厂的事好好研究研究。

    长毛说，研究就是了，还喝什么酒啊，咱们是谁对谁啊，就不用客气了。

    也不是客气，反正要喝酒的。

    长毛抽着烟，说，好，我听你的。

    长毛走到牌局边。长毛站在三巴身后相眼。可三巴手里的牌他根本看不进去。他一直回味着富有讲的故事，富有的故事是不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啊？富有是不是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啊？富有还要请他喝酒，还有富安也要陪着。富有兄弟俩不会是设下什么计策，套他什么的吧？长毛不光是脊梁骨阵阵发麻，他头皮也发麻了。长毛知道，关键时刻到了。长毛思虑着，这一关，一定要挺过去。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