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光寒-韶光寒(上)(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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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玉堂好一阵儿才回过神,侧头问杜寒绡说了什么,杜寒绡微笑不语,他就又去问楼韶华,楼韶华也是笑了笑摇头,拍拍他的肩。

    那个前朝古匣子是在所有物件的最后出来叫拍,一直没有出声的孙玉堂开始叫价,一路过关斩将,最后以两万大洋成交,全场掌声雷动,旁边的人感叹到底是孙家的少爷,这拍卖行的东西,每次只要孙三少在,高价都是他打破的。

    出于特殊礼遇,也是一般拍卖行压轴的规则,主持叫拍者不会空手下台,会随着最后的压轴拍品一起下台,所以这一次也是这位金发女子拿着古匣下台,随着两个安保人员来到孙玉堂面前。

    “这位先生,恭喜您拍下了这件藏品,稍后将会有工作人员与您办理相关手续,之后您可以带走这件物品。”女子似带微笑,但又不太像笑,是那种冷艳但又不失礼,恰好好处的疏离。

    “你叫什么名字?你的中文说得真好。”孙玉堂答非所问,望着对方的脸开了口。

    旁边的楼韶华眉头微动,侧身面向杜寒绡,杜寒绡则微微侧头,低下头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笑意。这个孙玉堂,平时总风风火火的,一派风流作派,万里花丛过,片叶不沾身,此时幼稚到像个初经人世的傻小子,呆头呆脑令人不禁好笑。

    那女子将孙玉堂的表情都尽收眼底,对他的答非所问也不介意,非常专业地交待了一些办理付款手续的事后带着身边保护拍卖物的人离开,孙玉堂的目光也追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大厅一侧的门后。

    佳人已走,孙玉堂的心还没回来,楼韶华就轻轻咳嗽了两声,起身提醒孙玉堂该离席了。

    “回去让人备钱过来办完手续,东西明天就能送到公馆里了。”楼韶华出声。

    “对呀,三少爷,走吧,就剩下我们了。”杜寒绡也忍着笑提醒。

    孙玉堂这才回过神来,四下一看,果然其他席位上的人都已经散去,仅有门口处还有三五个人正在离开。

    “哦哦,那……那回家吧,不早了。”

    孙玉堂起身也离开席位,转身朝门口走,走出几步后又回过头来。

    “我还是不放心,那匣子那么贵,我还是自己带回去比较放心。哥你先送杜小姐回公馆,我晚点回去,要是父亲遇到问起来,就说……就说我在替他给绿姨挑礼物。对,绿姨的礼物,这个匣子就是了。”

    孙玉堂匆匆说完,也不待楼韶华答应还是不答应,转身就迈开步子朝着方才那叫叫拍者离开会场的后门而去。

    孙玉堂跑开,杜寒绡忍不住轻掩口鼻笑起来,楼韶华也笑着摇头,之后侧手示意杜寒绡领先离开。

    走到楼外,下台阶时楼韶华在最后一步台阶有些踩滑,杜寒绡赶紧及时抓住他的胳膊将其拉住。

    “看样子,杜小姐又当回我的眼睛了,我跟着小姐走,小姐可别走错了道。走错了路也不怕,就怕走错了道。”楼韶华笑道。

    “楼少爷说什么呢,我不太能懂,我向来不走错路。”杜寒绡打了个眼色,路边等候着的司机就发动车子朝两人而来。

    “杜小姐最好能听懂一两个字才好。”楼韶华以手抓住了杜寒绡的胳膊,稍稍用力,之后又风轻云淡地松开,外人根本不会察觉,即使看到,也只当是一个眼盲者在脚下打滑后情急抓住了一个搀扶之物。

    司机送两人回到孙公馆,杜寒绡下车后等在门口的茉莉立即迎了上来,刚要说话,杜寒绡抬手止住,意思是让她明白有事关起门再说,不是在这时候。

    楼韶华在车内向杜寒绡道晚安,杜寒绡回过头客气地应了一声。

    “也祝楼少爷能遇个好梦,只是希望梦醒之后不要将梦里的事当成了真。”

    “谢小姐提醒,楼某会留心。”

    【6】深深夜色沉沉心

    之后司机载着楼韶华回去,杜寒绡则在茉莉的陪伴下上楼,一关上门茉莉就赶紧道出了一件事。

    原来那原本看好了的宅子,定好了价,忽然屋主反悔不肯卖了,原本收的订金也非要退还给她们。中介已经找过屋主好几番,可那屋主就是忽然改口说不卖了。退订金不成行,就将那装订金的袋子丢在门外,锁上大门不再见客。”

    “不用想也知道,是有人出了高价了,想推了我们这茬转卖别家了。”杜寒绡一边取着耳环一边随口出声。

    “真是没有诚信,怎么会有这种人。”茉莉一边替杜寒绡宽衣,一边愤然出声。

    “大千世界,什么人都有,他还算是较有些良心的,将订金尽数退回来了,遇到更坏的还会寻着借口与理由想两头都吃好处,一屋两卖都不是没有可能。”

    “他敢!也不看看我们您是谁家的小姐!这要是放在云南,这人早就被阿达他们给拎出来揍到爹妈都不认识了。”茉莉一边替杜寒绡打湿毛巾一边咬牙。

    杜寒绡接过毛巾轻轻拭脸,笑道:“你也说了,这不是在云南,我们现在就是两个寄人篱下的外来客,没半点份量的小女子。再说了,阿达他们也没在街上胡乱打过人,要别在外面瞎说这些大话,省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杜家是在云南横行乡里的恶霸。”

    “小姐,你怎么能这样说呢,什么叫寄人篱下,你可是杜家的大小姐,也是孙家未来的大少奶奶,怎么会没有份量。只要你需要,一封信的事,杜家还不立马派人来?再或者,要不和孙家老爷或是大少爷说一声?这宅子难得你看上了,我们也付得起钱,这样就落空了也真是可惜。”

    杜寒绡将毛巾递给茉莉摇摇头,道:“杜家派人来能做什么,也不过是羊入狼圈,没什么作为。至于孙家,我也是万万不能开口,你也不能走露口风提这件事,我要找宅子搬出去,就是不想再留在这所公馆里,事情没办好再去找人帮忙,只会让人孙家看轻了我们,落个笑话。”

    “那怎么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茉莉有些犯急了。

    “能怎么办?再找个宅子呗,总能再找到合眼的。”杜寒绡起身,伸了伸胳膊。

    “是,我听小姐的。”茉莉走上前去,替杜寒绡铺揉揉肩膀,然后让杜寒绡稍等,自己去给她打热水上来洗澡。

    杜寒绡点点头,任由茉莉离开去准备,自己望着窗外的月有些出神发呆,揉着肩膀的手不自觉地下滑,落在胳膊上,想到那双手曾经在那里握下的力量。之后她又摇摇头,惊于自己的胡思乱想,转过身走到桌前,取出纸笔开始写一封信。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云南落起了晚春的一场雪,杜西凤一个人立于廊下望着天际出神,有人自长廊另一头悄然靠近,将一封信递给她,然后再悄然离去。

    杜西凤打开信借着廊下的灯笼光阅读那信的内容,之后重新合起来封好,放进袖中。

    在一阵人声嘈杂之后,对面回廊下出现了一行人,几个仆人架着大吵大闹的杜南来自外面归来,杜西风拉拢了一下身上的防风斗篷,缓步沿着回廊走过去,那些仆人见到她之后立即半弯下腰身行礼。

    “大小姐。”

    杜西风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男子,双十的年纪,不同于云南大多数男子的肤质黝黑泛红,他天生有一种南方人的白皙,肤质堪比女子的细腻,眉眼也生得俊秀,此时泛着醉意,脸上带着红润,看起来更是透着一种秀气。

    “大姐,这么晚还不睡呢。”杜南来摇晃着身子,指着杜西风含糊开口,之后打了个酒隔,道:“大姐,你要不要也偿偿?这酒香得很,兴许能治好你的失眠之症也不一定。”

    “看你这什么样子。“杜西凤终于出声,并非呵斥,但却带着威严,让旁边行礼的一行仆人都将腰身弯得更低了些。

    “跪下。”杜西风命令。

    那几个仆人立即扑嗵一声全都跪下了,将头嗑在地上不敢动,杜南来摇摇晃晃地环顾四下左右,再看杜西风的脸,那上面虽然没有多少直接的怒气,但是也写着冰冷无情,深知她脾气风格的杜南来即使是醉酒的情况下也不敢造次忤逆,摇晃着跪下去。

    就在这一阵儿的功夫里,府里的管家也带着其他人小跑过来,一一冲杜西风问安行礼,没有一人敢抬头。

    “管家,这些仆人没有照看好少爷,窜到着在外面鬼混,你说怎么办。”杜西风出声,微微侧目。

    “按府规,该杖责。”

    “那就按府规来,各责三十,然后赶出府去。”

    底下跪着的几个仆人一听立即吓白了脸,小鸡食米一般磕起头来,认着错,恳求杜西风的宽恕,保证着再也不敢了,但是任是他们眼泪鼻涕一把的可怜模样,也没能让杜西风有半点动容心软,他们又去拉旁边跪着的杜南来,求他想办法救自己,但杜南来只是将自己的袖子从他们的手中抽离,不敢出声。

    旁边的管家也知晓杜西风的行事风格,冲身后的家仆招手示意,将那地上几个同杜南来一起出去喝酒的仆人架起来拖离。

    身边的仆人被带走后,只余下地上的杜南来,他依旧洒意上头,但是在看到自己姐姐对身边仆人如此严厉的责罚,心里感觉无能为力之余,也对自己的处境担忧,他这个姐姐向来以雷厉风行而闻名于南地,说一不二,心如铁石,与男子比起来只胜不负。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杜家有他这个男嗣,杜绅还将杜家的产业交由杜西风这个女儿家打理的原因,在杜绅眼里,她比任何一个男子都要强,更果断,干练,威慑四方,精于打理。

    “二少爷,你觉得我要怎么处置你?”杜西风问地上的人。

    “任凭大姐处置。”杜南来头也不抬地恭敬回应。

    “我不处置你,你自己去和父亲交待吧。”杜西风淡淡出声。

    “夜深了,父亲已经歇下了,我不敢打扰。”

    “那就等明日吧。”杜西风轻描淡写地道了一句,转身自管家与仆人让出的一条通道中间离开。

    回廊里,余下还跪在地上的杜南来,和管家及一从家仆。杜南来抬头看向杜西风离去的消失在回廊尽头,自己刚要站起身,但是才抬了半只脚,管家的眉头就皱了一下,他便又重新跪下去。

    “管家,我要是起来了,明天大姐会更生气吧。”

    “这个……大小姐的心思,我也不知道呢。”管家赔着笑脸回答。

    杜南来翻了一个白眼瞟过管家,他心里明白,管家是杜西风的人,这里府大大小小的人都听她的,他现在敢离开半步,明天他要受的罪就多半分,最后想想还是不敢武逆杜西风的意思,继续跪着。

    停留了片刻,管家打了个手示,仆人都各自散去,管家也说了点客套话后让人拿了条毯子给杜南来御寒后离开。

    跪在四下通风的回廊里,杜南来紧紧拉着身上的小毯子,膝盖已经发麻发痛,双腿都似不是自己的了,但是他也没敢起身离开,牙关一边打架,一边又试图咬紧。

    他不甘心,自己明明是这个家唯一的少爷,但却好似又是这个家里地位最低的一个,父亲杜绅修养身体在家,田地和染料布匹的事都交由大姐杜西风打理,纺织和香料坊里的事交由三妹杜寒绡管理,自己这个少爷当得像个窝囊废一样,无所事事,游手好闲。

    外面的人都说杜绅好福气,有两好女儿,还有个好义女,抵上满堂儿孙,杜绅也总以此为傲,人前人后都夸着这一双女儿能干,聪慧,勤勉,是自己修了几辈子的福才得来的双宝明珠,好像全然忘记了自己还有个儿子。

    杜南来总想着,女儿总是要出嫁的,只要他熬下去,总有一天杜家的这两个女儿是要出嫁的,但是没料到就在三年前,大姐原定的婚事忽然取消了。

    又等了三年,终于等到杜寒绡与海城的孙家订婚,杜寒绡带着一船货前往海城看门,如果不出意外,会在三个月内订婚,他终于等来了机会,可以向杜绅提出自己接手杜寒绡的事,去管理香坊的事,但杜绅却拒绝了他。

    “你三妹还没出阁呢,急什么?你若是真有心,就先去坊里做些工,别整日游手好闲的在外面晃荡,丢我们杜这脸的脸。”那日,杜绅一边逗着鸟一边随口拒绝他。

    “做工?我是杜家的二少爷,去坊里做工,就算我不介意做这些下人的事,但这不是给杜家丢人吗。”杜南来反驳。

    “丢人?你在外面胡闹闯下多少祸?还怕给杜家丢人吗,杜家的人你早就丢尽了,这时候倒觉得自己尊贵起来了,你要不是生在杜家这样的门户,你也就只能和街边那些乞丐混混为伍,哪还由得你自喻尊贵的少爷身份。”

    杜寒将鸟食丢回食盒,瞥了旁边低下头的杜南来一眼,自己先离开了后院,留了杜南来一个人立在那里,笼子里的鸟人上蹿下跳地叫着,他都觉得那是在嘲笑自己。

    “破鸟儿,总有一天把你煮了。”杜南来气愤地甩手拍打那鸟笼,吓得鸟儿尖叫扑腾,他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后来,杜寒绡终于启程出发去海城了,他跟着杜绅及杜西风一起送她出城,他就希望那杜寒绡能去了就别再回来,这样杜绅就再不能有借口拖着让他管理香坊的事。

    “三妹,一路好走。”杜南来挥挥手。

    “二哥,你也多保重。”

    ……

    杜南来的回忆被肩膀上的轻拍唤醒,他睁开眼睛,发现天已经开始放亮,廊外的地上积了一些薄薄的雪,他身上包裹着毯子,自己蜷缩在回廊中央已经睡了一晚。叫醒自己的是院内的护卫队长阿达,他给自己拿来了一壶热茶,和两个从厨房拿的馒头。

    “这是你们下人的早膳伙食吧。”杜南来一边咬着白面馒头一边问。

    阿达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半蹲下身子,边替杜南来倒着茶边道:“不,我们还有粥和咸菜,比你强些。”

    杜南来夺过茶碗咕隆着将茶水饮下,以便于使自己被馒头噎着的咽喉顺畅,之后揉了几下胸口,翻着白眼瞥了阿达一眼,道:“在这个府里,我连你们这种下人过得都不如了,真是讽刺。”

    “那倒没有,至少你不用守夜,不用干重活儿,更不用操心养家。”

    “你是说我一事无成,百无一用?”

    “你是少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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