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玉堂让杜寒绡先回房休息,这里交给他和下人,杜寒绡拉紧了一下披肩,自己站在这儿也帮不了忙,还会让人分心,就领着茉莉回公馆里,陪着已经自下人那知晓情况的绿姨,告诉她不要担心。
约半个多时辰后,前来赴宴的客人终于送完,后院的火也总得灭掉,孙玉堂头发与身上都是水渍地回来,也不知道那是汗水还是灭火时洒上的水渍。
“就是烧了老阁楼,因为及时发现,没引到公馆这边来,不用担心。”孙玉堂一边接过丫环送上来的干净毛巾擦脸净手,一边向孙马和绿姨禀报。
听到没烧到公馆这边,两位大家长才松了口气,看了看站在屋里的一众大大小小,挥挥手示意大家都散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对了,管家,今天大伙都辛苦了,都多赏半个月的薪水下去。”
“是,我替大伙儿谢过老爷。”管家行礼离开。
孙情原本是在房间休息的,自从听走了水也披了衣服下楼来陪着绿姨,此时听至没事了,绿姨就让丫环陪她回房休息,又吩咐人去给孙玉堂备热水换洗。
孙玉堂摆摆手,表示要晚些再说,后面那阁楼里放着的都是些旧物,乱杂杂的一片,他要再回去安排人连夜清理一下,省得明天被外人看到了,又扯出许多流言来。
孙马听着觉得在理,更何况今日公馆里还办了宴,不要让外人觉得这事儿有关联,但是却也没同意让孙玉堂去,而是同意了绿姨的意见,让他去换洗休息,转而看向一直立在旁边没说话的孙传业。
“大少爷今日倒是得闲,也兴致不错,这事儿就交给大少爷去办吧,天亮前把后面的院子安排清理干净了,明日再安排人来修整一下。”
孙传业愣了一下,原本是觉得这事儿与自己无关的,但却莫名的就落到了自己头上,便道:“父亲,有管家在,也不必我去插手了吧,明日我还要去商行赶早。”
“不提商行还好,一提起来我就来看,看看你今晚在督长面前给我长的脸,又得来我给你善后。”孙马眉头微横,脸上带有愠色。
眼看惹了自己父亲不高兴,又提及了今晚督长谈及的事,他自知理亏,低下头去,正要应承去后院处理时,一个声音却又莫名的插进来。
“义父,还是我来吧。”
众人回头,见到门口处楼韶华正迈步进来,身边跟着老材。
“韶华,你眼睛不方便,怎么好要你去。”
“父亲不要见外了,听到这边有事,就叫了老材招呼了香堂那边的人过来,已经在门外侯着了。大哥每日要盯着商行的事,本就辛苦,再熬夜也不好。香堂的事较少些,少去半日也没什么打紧的,还是我来办方便些。”楼韶华微笑。
“也罢,那就辛苦你了。”孙马点点头,之后目光瞥向孙传业,道:“瞧瞧你那点出息,还不如自己的弟弟们有担待,多长点心吧。
“是,父亲教训的是。”孙传业垂下头去,语气恭敬,双手却不禁攒成拳。
随后孙马起身,在佣人的陪同下上楼休息了,绿姨交待身边的丫环吩咐厨房做宵夜给清理后院的人,不要让大家饿着肚子辛苦,之后又嘱咐了楼韶华要注意身体,要是累了就去客房休息,也不用紧盯着一整晚。
为了让绿姨安心,楼韶华自然全部应下,之后送她上楼休息。
长者离去,孙玉堂甩了甩手·之后由佣人招呼着去洗澡,杜寒绡也由茉莉陪着向孙传业道了晚安后上楼,转身时目光掠过楼韶华,意味深长。
“楼少爷,那就辛苦了。”
“小姐客气了,毕竟这也是我家,晚安,好梦。”楼韶华微微颔首。
所有人都散了,楼韶华也转身打算去后院,冷不防的一只手臂挡到了自己面前,他停下步子。
“二弟,你这出现的可真是时候,早不来晚不来,父亲刚有了不满,你就立马来了,白捡一个乖。”
“大哥说笑了,我可是来晚了,要是早的话,也不用三弟一个人去张罗这些事了。”楼韶华微笑。
“你是说我没在家里顶事儿?”
“自然不敢,大哥打理商行已经很辛苦了,我们做小的,也只是想分担一些罢了,若是有做的不好,开罪了大哥的地方,还请大哥多担待。”
“这话说的,哪里有开罪,哪还要我担待,我可真是要向二弟好好学学了,怎么讨父亲欢喜才是。”孙传业冷笑着垂下手去,将路让开。
“父亲就是父亲,比我们都明白,我仅是做好自己的本份,好与不好都是父亲的抬爱或指点,都谨记于心。”楼韶华微微颔首微笑算是作别,之后从旁边离开,带着老材等人去后院处理。
离开公馆,走向后院的路上,有人小跑过来冲老材耳语了几句,之后老材点点头,挥手让那人离去,自己再去冲楼韶华耳语了几句。
“嗯,知道了。”楼韶华边走着,边点点头。
“那看来就是没错了,真是那一位,东家打算怎么办?”
楼韶华没有立即回答,只是负手于背后缓步向前,最后立到那一片还冒着烟,散发焦味的阁楼废墟前立定。
腕上挽着灰白的西装外套,同色的马甲,配着白争衬衫,长身玉立,迎望一片焦墟,在夜幕下像是一幅诡异又极妙的画面。
“先看看,把这件事先办了。”楼韶华淡淡出声,老材应下后转身离开,去吩咐安排带来的人去清理废墟。
与此同时,孙公馆二楼的窗户后面,杜寒绡隔着玻璃望向阁楼废墟出神,茉莉一边铺着床一边讲她从其他下人那里打听来的讯息。
“这孙公馆是在旧的孙府的基地上建的,从中式的府邸庄园改成西式的公馆,全翻新了一遍,家具和装饰也都要按西式的购置新的。那后面的阁楼是旧的孙府唯一留下来的一处,因为建新公馆时那一片不影响,就留下来堆放着孙家的旧物,一些是家具,一些是从北平迁离时带来的东西。似乎也没什么贵重东西,所以看大伙儿也都没觉得要紧。”
“那是过去,是历史。”杜寒绡轻声出言,像是同茉莉说的,也像是同自己。
“过去就是过去吧,俗语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旧,这东西物件也是,旧的就得摒弃。看多了中式的府邸庄园,我倒是觉得就新的孙公馆气派漂亮得紧。”茉莉铺好床,边过来给杜寒绡更衣边笑说。
杜寒绡脸上有一丝淡笑掠过,但却不是喜悦,却也没多说什么,任由茉莉伺候着脱下了外衣,之后上床躺下,由茉莉熄灯后离去。
茉莉走后,杜寒绡又睁开了眼,自床上起身落地,向窗外的月亮看了看。今日正值十五,一轮满月高悬挂于空,她走到桌前拉开台灯,取出纸笔写信,写完之后封好,取出一枚印,在封口的位置按下印,再抽出之前写过的两封信一起拿好出门。
夜深人静时,杜寒绡出了房门,披上大衣外套下楼自偏门绕至公馆后侧,将信放在花园一角的某棵大树下以石压住,再悄无声息地离开,返回公馆。
回到公馆内,杜寒绡去拿了杯子饮些水,路过书房时发现那里的门居然标察觉到了细微的响动隔着暗红色的木门。
那是非常细微的声响,常人根本察觉不了,但她异常于常人的听力在此时将一切听透,你是有人在翻动什么。她本意是不去理会这些的,这所公馆里的许多事,她无意多管,而且此时她也不便于出现在此。
但是,就在她转身要悄然离开时,忽然身后的门打开,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臂膀,同时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唇,将她不由分说地拖进了书房内,之后一个转身抵靠在门后,与他近在咫尺。
是楼韶华,他在唇前伸指,作一个噤声的手示,然后轻轻松开捂着杜寒绡嘴唇的手,指了指她身后的门,示意她去听。
有脚步声在靠近,杜寒绡立即感觉到了,而且那脚步声不像是经过,而是在徘徊,在犹豫,停在门外。
楼韶华抓住杜寒绡的手腕,微微偏头,带着她到了书房另一侧的窗边,将她推到靠墙的内侧,然后自己迅速拉过厚重的进口窗帘,将他们一起遮盖住。
也几乎与此同时,那在门外徘徊的人也推开了门,窗帘后的两人,即时摒住呼吸,再不敢动。
一层纱,一层帷,一层幔,月光自一线缝隙倾泄进来映在楼韶华的半侧脸颊上,靠在墙上的杜寒绡则紧紧贴紧了背后的墙壁,不敢直视对方的脸与眼,低下头去。但是在记起对方的眼盲,不可能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时,她又不禁抬起了头,直视这张近在眼前的英俊面庞。
如刀斧镌刻,如勾勒描绘,仿若这世间最好的一切都浮现在了这张脸上,一双星眸像盛载了整个星河,从那里面可以看到自己背负月光的倒影。
一切无声无息,但楼韶华似乎也感觉到了这注视自己的目光,原本微侧着的脸轻轻转过来,扯着杜寒绡手腕的手也缓缓松开,向下滑动一点,最后落在掌心,浅浅握住。
楼韶华的脸在杜寒绡的面前缓缓放下,杜寒绡贴靠在墙上,无路可退,也不敢移动,只能看着他俯身下来,她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感觉到他的呼吸落在自己的脸颊上,鼻宇侧畔,之后又轻轻擦过,他只是将唇附在了自己的耳边。
“是他。”
杜寒绡的心默默一沉,呼出一些气,轻轻挑动帷幔,眼睛透过薄薄的纱层向房间内看去,见到一个穿着丝制睡衣的人正在轻轻拉开书桌的抽屉,在里面翻看一些东西。
是孙传业,他在偷看孙马的东西。
片刻之后,孙传业停下了翻找的手,抽出一纸文件阅读,在看完之后又重新放回原来的文件袋中,合上抽屉,悄然离开。
等孙传业走后,杜寒绡推离楼韶,从墙上离开,楼韶华笑了笑,松开了浅握的手。
“杜小姐这脸翻得可真快。”
“楼少爷自重。”
杜寒绡说着,走向办公桌,抽出那抽屉,但是在手伸向那文件的同时又停下,重新盒上抽屉。
“楼少爷,晚安。”
杜寒绡朝门外去,楼韶华负手走向那抽屉,将文件袋子拿出来扬在手中,笑道:“你就不好奇方才大哥看了什么?”
“那是你们孙家的事,我一个外人,不想插手,不想生事。”杜寒绡伸手握上门把。
“是吗?那你每个月圆之夜传递出去的又是什么?难道就和孙家无关?”楼韶华不怪不慢地开口,同时抽出了里面的那张纸张。
杜寒绡回过头去望向楼韶华,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她不想去问对方是怎么知道的,因为这已经没有意义了,唯一此时能做的就是镇定。
“你就不怕我说出去吗?”楼韶华微笑。
“你若想告诉其他人就早就说了,不会现在还站在这里。倒是楼少爷,若我此时大喊一声,你又如何解释深夜出现在这里?”杜寒绡冷笑。
“那不如我们做个交易,相互替对方保守秘密,顺便你再帮我一个忙。”楼韶华笑起来,同时冲杜寒绡招手。
杜寒绡不动,楼韶华就叹息了一声,走过去将那纸张递给杜寒绡,道:“告诉我上面写的是什么。”
杜寒绡瞥了楼韶华一眼,走动几步,借着窗外的月光去看上面的内容,其实是一个人员的背景资料,似乎就是之前那个打了茶农后逃离海城的那位吴会计。
“此事已经过去许久了,要看这个做甚?”杜寒绡微微皱眉。
楼韶华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提醒杜寒绡将东西放回原来的位置,他们该走了。
杜寒绡没有选择,只能按他的意思把一切归位,之后两人走到门口悄然离去,在楼道里两人作别,杜寒绡冷哼一声,杜寒绡则一脸笑容,道一声晚安。
“杜小姐,愿你好梦。”
【9】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后院的阁楼在天亮的时候清理完了,连草填坪都整理了一遍,没留下任何痕迹,烧焦的东西连同那阁楼的残骸一起被楼韶华安排着让人连夜运出了孙公馆,除了一片平整的地基,什么都没留下。
孙马对这件事很满意,在早餐的桌子上夸赞了楼韶华,楼韶华吃着早餐表示这是份内之事,自己也是孙家的一份子。孙玉堂则感叹着后怕,若不是杜寒绡和茉莉在后院散步发现得早,现在可就不一定一家人还有兴致和心情此时坐在这里安心吃早膳。
孙传业一言不发地吃完饭,向二老道别后就准备去商行,冷不防的楼上传来一声尖叫,他正由佣人穿着外套大衣的手停下来,众人也寻声望去。
“遭贼啦!”
负责伺候着绿姨的贴身丫头惊叫着自绿姨的房间跑出来,之后跟上来的是绿姨身边较年长的一个佣人,先是低声呵斥了丫头的不懂事,大呼小叫有失体面,之后领着她下来向众人陈述事实。
“刚才清点收拾昨晚的贺礼,发现少了东西。”小丫头低着头,紧紧攒着自己的衣服下摆,唯唯诺诺地出声。
“少什么了?是不是你们粗心大意地放到别处去了,这公馆里一直都是人来人往,如果进了贼不可能没个响动的。”孙传业先出声,有些不屑地瞥向那丫头。
“不是的,没有放到别处,那是三少爷送的宝匣,我一收到手上就放到了柜子的最里格,还上了锁。方才想去收拾的,发现锁开了,盒子也不见了。”小丫头一脸欲哭的模样,声音都微微颤抖。
“都找过了吗?
“里里外外,都找过了。”
这下众人都沉默了,绿姨有点不知所措地看向了孙马,孙马有些沉默,半晌才出声,道:“能找就找,找不到即作罢,这件事谁敢传出去一个字,就家法伺候。”
“论理说,昨天来的宾客都是非富即贵,是不会有谁有这种心思的,更何况还能知道那匣子收在哪,这……真是有些怪了。”孙玉堂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击,若有所思。
“昨个儿来赴宴的人非富即贵,都是有身份的,话可别乱说,否则惹了笑话不说,也教人心里不舒服。”绿姨柔声提醒。
“我觉得这事儿不朝外声张,少生事端是其一,但东西还是要找。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不能让这样的人留在公馆里,教人都不安心。”孙传业似乎不再急着出门,转身走过来再回到了众人中间,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参入这场家庭会议的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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