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孙马被戳中软肋,迅速激怒,但是在说出更出格的话之前,被理智压制,甩袖离去。
杜南来出门,跟上杜西凤一起坐上汽车,杜西凤将一封信交给他,告诉他是杜绅发来的,要他尽快回云南。
“我最近可没生事,铺面里的事我都在学着做,帐也在看,怎么……”杜南来有些生气,又有些不知所措地皱眉叨念。
“是你做得很好,知道你在改了,父亲要你回去交待更重要的事,毕竟云南是老家,要有人操持。”杜西凤打断他的话,出言解释。
杜南来又是一次意外,之后点点头,收起信,吩咐司机出发回府。
杜寒绡在茉莉的陪伴下回府,在半道上被一辆汽车拦下,楼韶华就坐在上面,茉莉笑盈盈地与楼韶华招呼,楼韶华推开门示意杜寒绡上车。
“你方才赢了比式,如今是要来炫耀得意的吗?若是这样呢,省省吧,下次定赢你。”杜寒绡没好气地别过头去。
“借你们家的小姐一个时辰,届时平安送归,你呢就去会会那个送你香粉的人吧。”楼韶华没理会杜寒绡的脾气,倒是朝着茉莉笑了。
“楼少爷嘴可真坏。”茉莉挥挥手,羞红着脸跑开,全然没顾杜寒绡的意思。
“瞧见没,你家丫头都不要你了,上来吧。”楼韶华伸手,抓住杜寒绡的手臂,将她拉上车坐下。
车子再启动出发,楼韶华挑起车子的窗帘朝外看了看,道:“现在杜家的铺面可真是玲琅满目,一家接一家的开起来,生意也是欲发的好,看样子过不了多久,这海城首富的位置就要是杜家的了。”
“是吗,孙家的商行现在也在重振,还有点当行的老本生意在,加上织香堂也日益壮大,海外的生意兴隆,哪有被抢的道理?”
楼韶华笑了笑,伸手一点杜寒绡的鼻子,道:“我对你这种故作认真,又夹针带刺的样子真是又喜爱,又讨厌。”
“楼少爷自重。”
“我若不自重,这会儿就在去你杜家提亲的路上了,要知道你我可是有夫妻之实了……”
杜寒绡睁大眼,立即捂了楼韶华的嘴,道:“你胡说什么?”
“我哪里胡说?早先我们扮夫妻,之后我们又扮夫妻,同生共死,不离不弃,这可是多少夫妻八辈子都赶不上的事儿,我们都赶了一遍,可不就是命中注定的一对儿了,再说我不是给过你戒子了吗,在西方,你接受了可就是同意了,你也戴过了,可就算是有了婚约的。”
“你……你真是一张嘴把死的说成活的,信口雌黄。”
“我嘴上功夫好不好不知道,不过肯定不是在信口雌黄上。”
杜寒绡气红了脸,叫着司机停车,司机未停定她就要去推车门,还好及时被楼韶华伸手按了下来,道:“好好好,我不与你玩笑了,你安心坐着,陪我去个地方。”
“不去!”杜寒绡立即否定。
“好吧,那也罢了,送你回去吧。”言罢,楼韶华叹息了一声,让司机送杜寒绡回府。
杜寒绡在杜府外下车,楼韶华自车内侧过头来,道:“那你多保重。”
杜寒绡没有回应理会,转身上阶入门,车内楼韶华脸上的笑意渐渐裉去,微垂下头,竟有些担忧与失落,片刻后挥手示意司机开车。
【3】大风起兮云飞扬
深冬,租界区与海城自留区的冷战挟持在僵持了数个月之后终于达到了和解,租界政府获得了那个码头的征税权,并且所有前往这个码头的货物,都由租界政府处理,海城本地政府无权干涉。
这样的消息一出,海城又掀起了一阵游行示威浪潮,学生们穿着校服上街,打着口号要政府坚守本国人民的权益,不能向洋人妥协,不能跪下膝盖。
杜寒绡在去店里时遇到了发传单的学生,硬生生将两张传单塞进了她的手里,同时那学样指着她背后的店面告诉她,这是洋鬼子开的店,不要去买东西。
“这家香水店的主人是中国人,她只是与洋人合作。”杜寒绡解释。
“那更是可恶,和洋鬼子合作的人,也是鬼子,见一次要打一次。”那学生激动地说着,挥舞拳头,好在茉莉及时出来拉开了杜寒绡。
杜寒绡进店,脱下大衣外套,路易丝从内屋出来,提议要杜寒绡去试一下她最新调出来的新香水,同时拿过了她手里的传单来看,之后摇头。
“这些标语太偏激了,这样的游行是不理智的,如果不阻止,很容易引发爆乱。”
“他们只是为自己的国家担忧。”杜寒绡戴上手套,进到里屋的工作室内,小心地将一点香水滴到试香纸上,再轻轻挥动,去看它在纸片上的颜色变化,唤茉莉过来嗅它的味道向自己转述,同时去翻看旁边放着的笔记本上写出来的,关于这个香水的配方比例。
“玫瑰花的量再减少一些,陈皮的比例多加一些,这样留香或许能久点,再试几次。”
路易丝点点头,走过去拿笔记下,同时也道:“但是,盲目的愤怒只会带来坏的结果,最近街上这样的游行越来越多了,如果再不正确引导,我担心这个城市会出事。”
“路易丝小姐担心的事,就在北方发生了。”茉莉拿过来一份报纸说到。
杜寒绡接过报纸来看,发现上面有写着东北一带,学生游行示威要政府拒绝与日方合作开放港口共同治理,拒绝将日语纳为必学语言而放弃原本的国学课。游行在历经了数日后政府出面镇压,混乱之中有人开枪,随后引发爆乱,政府军与学生发生了一系冲突列事故,最后死伤过百。
“这还是上个月的报纸了,现如今听说那边打起来了,那边好像是几个学生带的头,闹起了革命,之后风风火火的就自立为政和原来的政府对着干了起来,现在那边乱成一团了。”茉莉一边泡茶一边说。
“你从哪听来的。”杜寒绡皱眉。
“逃难的人呀,这几日城里来了好多自北方来逃难的人,说现在那边各种起义,各种党派,乱得狠,也就南边尚算安宁,所以大伙儿都朝这边逃。”
杜寒绡皱眉,若有所思,路易丝记完了笔记,看她面色不好就安慰她,道:“杜小姐不用担心,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安排你和你的家人一起去英国,在那里你们会生活得很安全。”
杜寒绡回神,笑了笑没说话,继续去处理桌上的另一个配方,告诉路易丝,这些香水做出来后要赶在春节之前上新,因为中国人讲究新年新气象,会更合时宜。
在店内忙了一个下午,到了日头偏西的时候路易丝要回邸了,她一边穿着大衣一边询问杜寒绡是否要与自己一道出去一趟,去医院探望楼韶华。
“医院?”
“你不知道吗,他的伤口发炎溃烂,做了一个切除手术。”
路易丝先行离开,杜寒绡拿着手里刚脱下来的手套半晌竟回不过来神,再想一想才记起那日楼韶华比式完要自己同他一道去一趟,自己拒绝了,大约便是要去医院的。
回到府里,杜寒绡始终有点心神不宁,一晚也不曾睡好,翌日清晨她收拾了东西独自出门,叫了辆黄包车去租界那边的洋人医院。一路上,她还是局促不安,自己这样过去倒显得自己有所表示一样,但又还是受不了脑子里的念头驱使。
到了医院,因为楼韶华在海城算是名人,随便一问便知晓了他的病房号,那值班的护士在得知杜寒绡的身份后立即亮了眼,在杜寒绡走过后即与旁边的人小声聊着八卦,大意是结合着早先报纸上说的私奔传闻,如今又有位洋小姐每日来照应,这下可有好戏。
杜寒绡去了楼韶华的病房外,隔着玻璃看到路易丝在里面,两人在用英文交流着一些事,杜寒绡听不太清楚,之后看到路易丝搀扶楼韶华坐起身,喂他吃粥。
杜寒绡知道路易丝对楼韶华心存爱慕,而且她一早也承认过,但此时看着这两人,她忽然心中生出些不悦,又有点害怕,不敢去敲门,在门口踌躇了许久,最后将提着的果篮随手递给了一个路过的护士,自己悄然离开。
李家忽然提高孙家的船运费用的消息传来,孙马坐在商行里气得拍响了桌子,管家询问是否要安排约见孙家当家的谈一谈,看有没有缓和的余地,孙马摆手示意不用。
“从夏末开始,我们从李家那里出的货有一半都不顺畅,我忍了许久了,如今忽然涨价,这摆明了是要撕破脸了。”
“他们大约还是要将李家少爷的死怪在孙家头上吧,加上您娶了太太……”
“行了,这些事不用你提醒我。”
孙马打断管家的话,正巧秦情推开门进来,穿着墨色的旗袍,才换了新式的发型,身后的奶妈怀里抱着孩子,她微笑着上前将一只食盒从跟着的佣人手里接过来放到桌上。
“老爷,我亲手做了糕点,吃些吧。管家也偿偿。”
管家尴尬地笑着道谢说不用,秦情脸上的微笑依旧不变,却还是径自打开了食盒,再次重申要管家拿一个去,管家无奈,只得小心奕奕地取了一个后出去,同时秦情也挥手让佣人和奶妈也出去。
“你不应该来这里的。”没有了外人,孙马变了脸色。
“我怎么不能来?我现在可是孙家名正言顺的太太,来商行走动走动,有何不可?”
“秦情,我娶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你好自为之。带好孩子,当好你的闲太太,别来烦我。”
“哟,这是在威胁我吗?老爷,当初可是你要动我的,说我像……”
秦情的话未说完,孙马扬手将桌上的食合打翻在地,伸手要她滚出去,秦情看着这一幕,唇角微动,却也不怒亦不争,拉动身上的狐裘披肩,客气地道了别后离开。
离开孙氏商行,秦情让司机先送孩子奶妈等一行人先回去,自己想一个人走走逛逛,在车子离开后她叫了个黄包车去租界的南边近郊处,黄包车经过一个拐角时遇上了杜寒绡,她就将人唤住。
在发生了诸多变故后再遇秦情,杜寒绡险些有点没认出来,但还是笑着打了招呼,之后她被秦情拉上车,让她陪自己去个地方。
那地方是近郊的精神病院,在那里秦情远远地看着由护士陪同的孙传业,他呆滞地坐在椅上,盯着一棵入了冬后只有嶙峋枝节的大树发呆。
在杜寒绡眼里,孙传业算不得是个好人,但看到曾经那么意气风发的人变成这样的痴呆模样,心中还是不禁有些感慨命运无常。再思及秦情与孙传业曾有过的暧昧情愫,杜寒绡不禁猜测,此时的秦情心中应该苦楚许多。
“当年,若是他不辜负我的姐姐,不把她逼上绝路,就不会有今日了。”意外的是,秦情开口出声却没有悲伤,有的竟只是感叹与淡然。
杜寒绡只是听楼韶华有简单介绍过关于孙传业与秦情姐姐的旧事,大约就是富家公子爱上出身卑微的乞女,之后私奔,之后又向现实低头重归家族,女子在大火中身亡。但是,此时听秦情说来,似乎这事是另有隐情,但是她又不知道如何去问。
“斯人已逝,你也不必过于悲伤,如今你有家有子,还是朝前看吧。”杜寒绡有意带过此话题。
似乎是感受到了杜寒绡的意图,秦情笑了笑,道:“你不必担心,我不悲伤,事情已经过去近十年了,最苦最非的日子已经熬过来了,以后再不会有谁能让我受苦,受委屈了。”
“今日叫你来,一是想与你叙旧,二来也是想向你提个醒。”
“什么醒?”
“不要与楼韶华再斗或比,现在收手,和那个洋小姐一起出国去,别再回来。海城的水已经越来越浑了,能走的时候赶紧走,别留恋。”
杜寒绡听得没有头绪,之后笑了笑,道:“不管怎么样,我要谢谢你对我的关心,但我的事还是我自己来决定吧。”
杜寒绡觉得,似乎自己与秦情已经再聊不下去了,她不仅换了妆容打扮,也不再是当初那个唯唯诺诺生活在孙家的外姓小姐,没有了从前的懦弱,再在的她眼里透着的那种强韧让杜寒绡陌生又不自觉地有些不安。于是,她提出告辞,转身离开。
“果然,你与我姐姐一样,听不进我的劝。当年,我劝她离开这个男人,离开海城,她也是这样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了,等到我再见到她时,好已经是一堆白骨残骸,躺在焦黑的废墟里。”
杜寒绡的步子停滞了一下,之后继续前行,没有回应,没有回头。
杜寒绡离开后,秦情拉动身上的披肩,缓步走下台阶,穿过青石地板,走到孙传业所坐着的长椅上,与他并肩,一起望向那棵枯树。
“孙传业,你可要睁大眼睛看好了,别错过要开场的好戏。”
李家与孙家的彻底断交是在数日之后,就在孙马让人安排着的和事宴上,当着几个在海城有名望的中间人,孙马和言悦色地起身,端着酒醉向李家老爷敬酒,但李家拒绝了孙马提出的杯酒言和的提议,甚至在孙马在同意他们取消之前给孙家所有的价格优惠,与其他各类小商户同等价格运输的前提下,李家依旧拒绝了。
“我李家与孙家是有合约协议,每年一签,给你们比市面低上一成的价格,货量方面虽无明文规定,但是也有个大家都有底数的吨位。可过去的半年,你们的货频频出事,码头上闹来闹去不是一回两回,我也不曾说过什么。但在租界的新码头开了之后,你们商行丢着我们的空头不用,跑去用洋人的船,这事情就难堪了些。我知道,洋人的船是又大又快,但是你这撂下我这多年的老伙计跟别人走了,等到洋人的船你不够用了又想回来找我。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怎么着也争一口气,孙老爷你是懂这个道理的。”
“那你到底要如何?如今我还有几仓库的货在你的码头仓库里,难不成要我再把那货全又运去别的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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