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光寒-韶光寒(下)(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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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一局,我制出了杜家失传百年的水底凤,已经让大家见识到了杜家的功底。这一局,我以风间香为题,就是要向这位楼少爷挑战一局,若我作为一个外人都能制出风间香,而你一直口口声声以楼家唯一的后人自居,却还不能制出来,那么……你的身份就要令人怀疑与考究了,今后这楼家织香堂的旗号,也不要再打了,不如交由我来罢了。楼少爷,你敢不敢应我?”

    杜寒绡的言语挑衅,戾气十足让台下的人不由疑惑,她才是处于弱势的那一个人,哪里来的底气与自信可以这样说话,好像她才是楼家的后人,去置疑面前这个人一样。同时,她提出若是楼韶华落败,就要对方的织香堂,这意味着她与台下这些压了赌注的众人一样,也要开上一局,只是押赌的人只有对战双方,这一场比式不止是名誉之战,亦是产业与命运。

    胜,有名有利,输,即一无所有。杜寒绡的临时加赌,将楼韶华如同被逼到了山前,没有退路,只能应战一拼,之后一死一生,没有选择。

    “好,我应杜小姐之约。若此局我败了,日后将再不以楼家后人自居,织香堂也归杜小姐所有。”

    “好!楼韶华,你敢应是最好的。”

    “那,若是你输了呢?”楼韶华微笑反问。

    “我?我相信我不会输。若我真输了,楼少爷可以尽管提要求,只要我拿得出的都归你,就算你要我这条命,自刎当台,我都不会拒绝。”杜寒绡对这一个选项并不在意,她根本没想过自己会输,所以答应的话也没留余地。

    “自刎当台是万万使不得的,至于小姐的其他产业我也没有自信能在离开了小姐之后接手得更好。所以……我的要求就是,若本局我赢,我要你!”

    “我?”

    “对,我要小姐你嫁给我。”楼韶华扬唇,唇畔眼角微微上扬笑意召示着他的自信,也有几分俏皮。

    杜寒绡没料到他会忽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一愣之下竟脸红了,台下众人也都是一声不约而同的惊呼,之后相互议论纷纷,没有料到这一场世纪争霸之战,到最后居然忽然笔锋急转,沾惹上的儿女情长,像是成了一出悬念百出的戏剧板文。

    “不可以,我拒绝,我的婚事不是赌注。”杜寒绡出声,有些气愤。

    “方才小姐还说只要你能做到的就绝不会拒绝,现在就要反悔了吗?还是小姐根本没有自信能赢我,现在要临阵脱逃?”楼韶华用一种戏虐的语气质问杜寒绡。

    “楼韶华,你根本不会赢。”

    “那你怕什么。”

    “好,我应你!”杜寒绡在气愤交加中甩袖,应下了楼韶华的赌约。

    随着一声锣响,台下安静下来,两个汉子抬上一张大长桌摆定,两个年轻姑娘合力再在上面铺上洁白的桌布,左右摆上焚香鼎,再摆清水,铺开一排大小形状各异的细刷,火折,芥线绒等物,之后两位姑娘退离,将长桌交由两位比式者。

    楼韶华示意杜寒绡先来,杜寒绡微笑拒绝,表示此局她以尊重现在楼韶华还以楼家少爷自居的身份,让他先来。

    “楼韶华,这大概是你最后一天这样以楼家后人自居,当织香堂的主人了,好好享受吧。”

    “既是如此,那就却之不恭了。”

    楼韶华示意身后的人将盛香的小盒拿过来,以银勺取香落入香鼎,之后用芥线绒作引去尝试焚烧香料,但是在等了半晌之后那香料不仅无香,甚至还发出一阵阵奇怪的味道。

    台下的人也渐渐嗅到了这股味道,纷纷挥手捂鼻,埋怨着这味道太过诡异恶心,令人作吐不适。杜寒绡站在长桌的另一端,微笑看着这一幕,直到在评委的示意下,用盖子将楼韶华的香鼎盖住,以阻止这种味道再继续挥发扩散,让众人不适。

    “楼少爷,你这可是拿错了东西?便是最简单普通的香料,也不至于这样难闻呀。”评委里有人出声询问,挥手煽动鼻前的空气。

    “没有,这就是我拿出来比式的东西。”楼韶华客气回应,就着旁边人端上盛着水的铜盆净手。

    评委本是想替楼韶华说些话的,但是听他回答的这样直接简单,评委都无话可说了,只得继续边挥手煽动鼻翼边重新坐回椅上,再由旁边的评委起身,示意接下来就将由杜寒绡展示她制出的香料。

    “其实这风间香乃是楼家的秘技,楼家的后人都制不出来,外人更是不大可能了,只要杜小姐制出来的香比楼少爷的稍胜一筹,就算赢啦。因为,在场的各位谁都没有真正嗅过风间香,她说是,就是了呀。”台下有人在分析现在的局面。

    “楼少爷平时看着挺好的呀,怎么在这个紧要关头,制出这么难闻的东西,这下子身败名裂,织香堂也要拱手送给杜家了,可惜了。”

    “是呀是呀,这真是活见鬼了。”

    轮到杜寒绡动手,她取线绒点火,然后去打开自己的匣子,取一些香料投入香鼎,之后盖上雕着镂空花样的鼎盖,收回手,安静等待它在之后会缓慢的开始焚烧,散发味道。

    旁边的人同样用铜盆送上了净手的水,杜寒绡微低着头去洗手,拭净了双手后,她打量自己的双手半晌,再缓缓转身面向众人。

    “大家似乎都喜欢听故事,那么在等香的时候,不如我给大家说个故事吧,当是助兴,也当是解惑。大家说好不好?”

    “好呀,说呀,杜小姐要说什么?”有人询问。

    “那就来说说,为什么这位自居是楼家后人的楼少爷,却制不是楼家以引为傲的风间香吧。”杜寒绡微笑着,微微侧身,迎着飘落的雪花,缓缓伸手指向被安排在一侧落座的楼韶华。

    “那风间香失传已久,又历经战乱起伏,楼少爷少不更事时楼家就生了变故,这是世人都知道的事,制出来是惊喜,制不出也是情理意料之中的事。”一个评委出声说话,有意给出台阶来。

    “对呀,今日的比式,杜小姐怕是胜券在握了,楼少爷没制出来香也会甘心认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杜小姐。自今日之后,杜家独居制香界第一把金交椅,楼家退居第二,楼少爷的织香堂也会依约交由你处理,这样的结局对你已是完美,何必要再去伤口上撒盐了呢。”另外一个评委也出言,想要劝慰杜寒绡,不必要再落井下石的嘲讽楼韶华。

    杜寒绡露齿笑开,垂下指着楼韶华的手,迎向那两个评委道:“得饶人处饶饶人?我又何曾不饶过谁?我不过是说我该说的话,做我该做的事,拿回我该拿回的东西而已,若这也算是朝人伤口上撒盐,那我被这么多年撒过盐的伤口,谁来管?呵,制香的第一把金交椅?你真以为我稀罕这个称谓?这也不是我夺来的,本就属于我的。”

    “杜小姐,你在说什么。”

    “说什么?”杜寒绡转向坐在那的楼韶华,道:“那就要问问坐在这里的人,还记得那个在你濒临死亡时给你在手里进半块糕点的人吗?还记得拉勾之约吗?记得系结衣之约吗?还记得月圆之夜,血光连天,在大榕树后被利刃刺骨的痛吗?九月。”

    听到最后一个称谓,坐在那的楼韶华脸色有瞬间的闪烁变幻,但也只是一刹那,之后依旧风轻云淡的模样,不语不动。

    “杜小姐,你这是在说些什么?我们都听不懂,你莫不是疯了?”有人皱眉质疑。

    “疯?也许吧,也许我疯了,但是疯与不疯真的有界限吗?不,回到正题吧,说好要讲故事的,我就给大家认认真真的讲出故事,尤其是坐在这里的这位楼韶华少爷,你可要听好了,一字一句,都要听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杜寒绡侧目望向椅上的楼韶华。

    “犹记得,昔日北平还是一片盛世,楼家以制香闻名北地,行走在宫中,深受宫中的贵们人的喜爱宠幸,赏赐不断,风光无限,连真龙天子身边的公公大爷们都要给楼家的人几分薄面,叫一声香令大人。城中达官显贵,世家豪门,哪个不都巴望着能与楼家结交一二,能作为楼家的登堂之客是一种荣幸,也是一种能够达通宫中贵们人的渠道。

    但是,任是再受宠,一个小小的香令,到底也还是普通百姓,一介布衣,就是一介布衣,悬不了龟配不了花翎,真遇到事儿除了用重金买路,别无他选。所幸,楼家后来出了个大美人儿楼婷,一舞倾城,让宫里的贵人相中后破格入选进宫。但是,那也没能改变楼家的命运,还没来得及去计划如何让楼家的秀女得宠升位,给楼家带来一官半爵,之后遇上北平大乱,天下也一起乱了,王朝覆灭,荣华殆尽,一把大火烧光了所有人的繁华富贵梦,北平成为焦土废墟,上从贵人,下到黎明百姓,都开始了同样的流亡命运,楼家也没能例外。

    楼家举家南逃,在山道上遭遇劫杀,最后只余楼家老爷和一个小少爷活下来,最后来到海城,楼老爷病逝,楼少爷寄养于孙家长大。这大概是天下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了吧,但是,你们谁又知道,其实楼家至这一代,从来没有生下过任何男嗣,楼老爷与唯一的夫人,终其一生只有一个女儿,唯一的一个女儿。她叫,楼韶华。”

    所有人如同被滴了一滴水进入炸锅的油,沸腾起来,左右交谈着,觉得这是一派胡言。

    “听你这意思,这坐在这里的楼少爷,其实原本是个女儿身,对吗?”评委笑了,像是已经确定了杜寒绡是一派胡言,但为了保持风度与公正,还奈着性子去询问。

    “不,我的意思是,他根本不是楼家的后人。”

    “哦?那是谁?你说。”评委笑得更开了,像是开始在等好戏一般。

    “我。”杜寒绡转身,面向众人。

    台下一片寂静,盯着台上的杜寒绡,之后又左右相互顾看,之后全场暴发一阵哄堂大笑。

    “杜小姐这莫不是疯了,在这里胡言乱语什么。”

    “我没有胡言乱语,我可以证明!”杜寒绡扬手,将一件东西自袖下取出,举到众人面前。

    那是一把碧绿色的玉制钥匙,她高举到众人面前,道:“当年,楼家的秀女楼婷进宫前带走一只装着楼家制香秘籍的匣子,其实那匣子的钥匙共有两把,一把在楼婷那,楼婷的那把她在进宫之前交给了自己的情郎作为信物,已经在之前的孙公馆被毁。另一把在楼家,楼家的那把钥匙,就作为了楼家后备之路,万一有一天需要,楼家的后人可以打开匣子,在这就是那把钥匙,是我从小带在身上的。”

    杜寒绡转身,去到一侧站着的茉莉身边,茉莉此时双手捧着一只托盘,上面盖着黑布,杜寒绡伸手将黑布拉开,露出一只古香古色的匣子。

    她将那匣子拿到桌上放定,将钥匙伸入锁孔,随着一声脆响,那匣子应声打开,匣子里已经空空如也,但她却露出微笑。

    “看到了吗?我才是楼家的后人,这只匣子里的秘籍其实早在被毁之前我就查阅过了,这也是为什么,今日我能制出风间香的原因,因为我才是楼家真正的后人,唯一的后人。而这个坐在这里,以楼家后人自居的人,不过是当初我们楼家在举家南逃时,被从山野间捡来带上路的一个孤儿,是楼家救了他,收留他一路南行,他在楼家遭遇劫杀后,顶替了我的身份,欺骗世人这么多年。”

    全场,无人再说话,所有人都紧是盯着台上的人,楼韶华的风轻云淡,不闻不问,杜寒绡的声声指责,步步紧逼。

    “这风间香,将是我所说一切最好的佐证!”杜寒绡最后给出一句结案陈词,指向桌上那已经浮起袅袅青烟的香鼎。

    空气似乎都凝固在了这一刻,除了缓缓飘落的雪花和拂着众人脸颊的寒风,没有任何东西像是活着的,仿若整个世界都被定格停止。

    渐渐的,一股味道在空气中扩散,众人先是享受其中,之后皱眉摇头,评委们再度起身,相互顾看,然后看向杜寒绡。

    杜寒绡转身,也诧异地盯向那只升着袅袅浅烟的香鼎,走过去取下盖子,低头去更清楚地嗅了里面的味道,迅速拿起桌上的银勺,转身打开放着她所制香料的盒子,取了一勺来轻嗅,再以手指捻起,轻轻揉捻开来再细看,之后反手将勺子掷下。

    “不对,这不是我制出来的风间香,不是这个。”

    “杜小姐,你这香是最普通的一种熏草虫的香,甚至不用专业的制香师去做,有些许手巧的妇人自己都能做得出来摆在家里用,即无精巧之处,又无特别用处,这味道还像是织香堂卖的最廉价的那一款呢。”评委出声做出评价,亦看着杜寒绡如同看戏。

    评委走过去,同时带了一个织香堂的掌柜去验了一验,那掌柜也确认这一盒香是织香堂做出来最廉价的一款驱虫香,并加以解释这款香多用于夏季,在傍晚焚于大门的门墩一侧,可以让蚊虫不进屋。

    “这不是我做出来的东西,这不是。”杜寒绡指着盒子出声。

    “当然不是你做的,这是织香堂量产出来的廉价香。”

    “不对,我的香被人换了,有人掉包了!”

    评委请那个掌柜先离开就坐,之后看向杜寒绡,道:“那你说说,在这段时间,有谁接近过你,谁有可能会去更换你的东西?特别是陌生人,与楼韶华有关系的人?”

    “没有人……”

    “那就是了,这就是你自己做出来,要参赛的东西了。杜小姐呀,看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这样糊涂了呢,这颠三倒四,前后矛盾的,放着杜家的小姐不当,非说自己是楼家的后人,莫不是真的精神有了问题?走火入魔?”

    “我没有,我说的都是真的,他根本不是楼韶华,我才是,我才是……”杜寒绡跑去匣子旁边,抽出那上面的玉制钥匙高高举起。

    “这把钥匙可以证明,我才是楼家的后人,我才是楼韶华。”

    评委走过去,抬头望向杜寒绡手里的钥匙,笑了笑,转向台下众人,摇头道:“这东西,你们其他人可见过?”

    “见过,我还有呢,是不是我也是楼家后人?”台下有人笑了,伸手自脖子内扯出一条链子,下端系着同样的钥匙。

    “对呀对呀,我也有。”

    “我也有。”

    台下忽然很多人陆续响应起来,从自己的袖下,或者领口处拉出来链子,上面赫然都串着一只一模一样的玉钥匙。

    “不,不可能……”杜寒绡错愕地睁大眼睛环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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