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你所知，《培尔·金特》是挪威大戏剧家易卜生一百三十多年前的剧作，主人公浪荡子培尔·金特一生颠簸，流落各地，犯过罪，行过善，历尽奇遇，只为寻找“自我”，最后白发苍然的他悲怆地剥开一个洋葱头，每一层都象征着他的一段经历，他要找那个芯——他的自我，芯却是空空如也。老故事了，如此体验充盈的主人公总是引我遐想，恰好前几天他来到北京，使我得以在天桥剧场一饱眼福。这是挪威易卜生剧院的版本，总体来说演得不错。承蒙不知是谁的苦心，为拉近该剧和中国人民的距离，跑龙套的加进了不少中国人，对白和旁白也掺进不少表情过于丰富的中国话；女主人公、培尔·金特的心上人索尔维格也一举裂变成两个，其中一个由中国女演员扮演，这样一中一挪两个索尔维格就像一对异国双胞胎，穿着同样的服装，手拉手在台上走来走去。显然咱们中国的索尔维格比他们挪威的漂亮，所以常把观众带出戏外，想些别的。比如我就是其中的一个。

    但因为我是女性，很难对索尔维格想入非非，英俊善变的培尔·金特便潜入了我的意识深处。既然导演可以让索尔维格变成一中一挪两个女人，我为什么不可以让培尔·金特走得更离谱？所以对于培尔·金特的漫游，我大胆地进行了一番再创作：

    话说培尔·金特来到了乌有国的一家酒吧，和各色人等饮酒交谈，其中有商人、官员、军官、学者、大学生、记者等等。谈话是这样进行的：

    培尔·金特（微醺地、推心置腹地问旁边一个男人）：朋友，你说“自我”到底是什么？它在哪里呢？我怎么看不见？

    商人（从钱包里掏出一叠信用卡、保险卡、消费卡）：傻哥们，这不明摆着吗？在这里啊！还有，在我明天将要售出的楼盘里！（低声）你不知道，那片地皮有多么便宜！那些土著是些农民，没花几个拆迁费，基本上连蒙带吓就把他们轰走了，我就把楼给盖了。

    培尔·金特：敢情你们赚钱那么容易！他们为什么会忍受你们呢？

    官员：不忍受，他们想怎么样呢？伟大的人民都是要忍受各种各样的磨难的，就像伟大的母亲一样；否则，他们就是刁民，需要进行教育和各项学习。

    军官：刁民和各类妨碍社会稳定的人，都是我们的敌人。哪里有敌人，哪里就有我们！我们要让敌人逃无可逃！我们要让敌人生活在恐惧之中！啊，我赞美恐惧！恐惧会使人顺从，会产生效率，会维系秩序，会让人安分守己！（高唱《恐惧颂》踱到一边）

    培尔·金特：虽然我曾经是流氓，可我还知道，不应这样对待弱势群体。

    官员：对弱势群体，我们已经出台了许多人道的政策措施，以减轻他们的负担，让他们和全国人民一道，大踏步地奔向物质富裕。

    培尔·金特：您单说到“物质富裕”，为什么不提“精神富裕”呢？

    大学生（抢先回答）：我们的精神也很富裕啊！比如，政府为我们树立了各种榜样——有工人，有农民，有干部，有士兵，有商人，还有科学家，每位模范各有一种精神，比如“张三精神”、“李四精神”，等等，我从没见过任何国家有这么多“精神”，你还嫌精神不够富裕？真是咄咄怪事！

    培尔·金特：可是，在这里面我看不到人的自由精神，也看不到自我……

    记者（拿着本和笔，茫然地）：自由精神？它是什么？是物质财富的一个新的统计方法吗？……不是？！不是说它干吗？

    培尔·金特（沮丧地摇头）：你们这些人……我似乎很难听懂你们的话。

    学者：这就是东西方之间的文化差异了。我们有我们的特殊情况，你们应当尊重我们文化的特异性。比如你说的什么“人的自由精神”，它就是西方强势话语制造的一个神话，需要彻底戳穿。我们的人民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吃饱饭，过多的自由精神会妨碍他们专注于此项目标，你可明白？

    众齐声：物质！物质！最重要的是物质！只要物质欲望充满了人民的灵魂，这世界就太平了！

    培尔·金特（双手伸向苍穹）：啊！伟大的哲学！也许我需要沉思一百年，才能初通你的皮毛！上帝啊，赐予我智慧吧！

    2004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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